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不舍by二尘 文案: 但依旧是原来的味道哦w 各位看官别中毒,作者三观不正,文风狗血,有错指出,万分感谢w 以及长评都给我交出来,掉了这么多长评我心好痛x …… 一如既往没文案w …… 白桓和苏舍的故事,哈。 请多多指教。 ps: 暂时没有时间修文……先这样吧,我高考完会着手修文和番外的事。 再次感谢追文的各位孩子,么么哒w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舍,白桓 ┃ 配角:林安,谢洋,徐悦 ┃ 其它:微虐,洒狗血(望天) (一) 白桓刚刚打电话来让我回家。 小林说这丫指不定想啥法子整你呢。 我轻声反驳道:“小林你错了,他虽然对我不是特别好,但是真的不坏。” 小林冲我翻了翻白眼:“你就捂着他吧,他好?他要是好我林安名字倒过来写!” 我弯着嘴角冲他笑:“他好你家谢洋名字倒过来怎么样?” “成交!反正我和那姓谢的没啥关系。”林安挠头看着窗外,语气飘忽道。 我看着窗外正皱着眉瞪小林的男人,忽地笑出了声:“什么呀,原来是秀恩爱啊。” “怎么会,姓谢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我哪敢和他一起秀恩爱。”我摇头心想,这儿味怎么这么酸呢。 “是啊,这世界上哪个男人配得上林家林公子啊!高贵优雅看着姓谢的就恶心,那咱姓谢的就不奉陪了啊!” 窗外的男人微笑着说道,说完转身离去。 林安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了,指指窗外又指指我:“他!他就这么走了?!” 我扬眉:“是啊,你还想怎么样?东亚小醋王?人不就是被家人逼着相个亲么结果还把人姑娘弄哭了,你还吃醋呢?要我我早抱着谢洋不放了。” 林安皱眉,皱眉,再皱:“谁让他去的,要是真对上眼了我怎么办啊!” 我看着他,莫名有些难过。 两男人相爱多不容易啊,千万分之一对上眼的概率还不一定敢承认,喜欢一姑娘多好啊,大大方方的在阳光下亲吻,大大方方的对世界说着爱,家人欣慰朋友羡慕,怎么着都是和姑娘相爱好啊。 “小林,你该庆幸谢洋爱你,他不是同性恋,但是他爱你。” 林安愣了愣,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轻声笑了笑:“我就不行了啊,白桓他说,一辈子也不会爱上苏舍,哪怕他是同性恋。” 一辈子也不会爱上我,哪怕他是同性恋。 (二) 披了件外套往家走,林安站在身后冲我大喊。 “小舍舍,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我这儿来,我林安啥都没就是有房间收留你。” 我回头冲他挥手:“你放心。” “好好好,知道你归心似箭,滚蛋!”他一脸嫌弃的嚷嚷道,我笑笑,视线边瞥见一个白西服的男人。 看着远方没有一点白的干净蓝天,我轻声笑笑,还没走出两步果然听见身后传来林安骂娘的声音。 “放开!你不是配不上本大爷吗?” “你还真当真?我说配不上哪就配不上了?配不上我也要上!” “上你妹啊!!” “上你啊。” …… 自从上次见白桓好像也有两个月了。 至于为什么去林安家的原因? 好像是因为白桓要带女人回来上床,然后正好撞见小林和我在家做饭,小林见状直接拽着我就走了。 …… 刚走到家门就听见白桓的声音,很温柔,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过话。 我推门进去的同时,白桓抬眸看我。 我冲他笑,嘴角刚扬起一抹笑,有些僵住。 白桓的身边坐着一个男人。 “诶,今天家里来客人你怎么不和我讲?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男人忽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白桓肩膀,有些诧异道。 白桓淡淡的瞥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温柔的对那个男人笑:“没事,这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意思是把我当家人?我有些期待的看着白桓。 他接着道:“这人只是借住在这的,今天回来拿行李的。” 那男人一愣,打量似得瞅了我一眼:“这样啊,就是熟人咯。” “不是,是陌生人。”白桓起身,懒懒的看了我一眼将视线投到二楼。 我轻笑了一声,对着对面的陌生男人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微微挑眉,大概是觉得我一外人事怎么这么多,最后出于礼貌他还是说了句:“徐悦。” “徐先生好。”我冲他笑笑,将外褂拉的更紧了一点,“我啊,是他的泄欲工具,所以,有些事和你交代一下行吗?” 闻言白桓冷冷的看着我,语气冰冷彻骨:“交代我怎么上你的?” 我看着他,愈发觉得冷,浑身冰凉。 “哈哈,是啊,我被你上了那么多次不报复一下怎么行啊?让你的小情人好好修理你啊。”笑啊笑啊,这世界果然只有笑容最好使了啊。 徐悦微微弯起嘴角冲我笑了笑:“要不你去我房间说吧,阿桓你先出去买我下午要用的材料,记得早点回来。” 然后将白桓一把推出门外。 白桓皱着眉头想揍我的样子真是印象深刻,我拉了拉垂耳的头发,有些无奈。 徐悦大概是这两个月才搬过来的,我以为白桓会让他住在客房的,没想到他直接带我去了白桓房间。 还是那样简单的摆设,只不过书桌上多了很多学术书。 研一? 原来还是个学生啊,还长得那么好看,举止优雅的整个人简直像是贵公子。 白桓应该很喜欢他吧。 连书桌都可以碰,还有床。 想当初我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打扫我连他的房间都不能进,更别说碰书桌了,要是被他看见了完全就是一顿揍,每次都是大半夜偷偷摸摸进去给他盖被子。 说来白桓的睡相… 真是方圆十里里最帅的睡相了,估计冬天照他这么睡,得搬家到医院。 徐悦停在书桌前转身正对我,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你说吧。” 我看着他,顿了几秒才道:“他不喜欢吃甜食,你吃的时候躲着他点,他闻着味会不舒服。” 徐悦愣了愣,眨巴着眼:“你就给我说这个?” 我摇摇头,指了指他身后的书桌:“他强迫症严重,你的书别乱堆。” 徐悦皱眉,脸色明显有些难看:“他没和我说过。” “那是他喜欢你。”话刚出口,徐悦脸色明显缓和,我接着说道:“他定期要去做视力检查,你记得提醒他。他喜欢浅色系的衣服,买衣服要注意,他这人对这方面很挑。” “你这是在向我炫耀,他曾经是你的?”徐悦大概听得久了,心里的不满也到了顶端。 我停住话语,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从未属于过我,他喜欢你,你得信他。” “他这么厌恶我,你觉得我会拿这个跟你炫耀?” …… 回到曾经住过的房间,收拾几件衣物。 瞅了几眼空无一物的房间,我叹了口气。 喜欢白桓十年,和他在一起六年。 而今,我一无所有。 (三) 其实仔细想想,徐悦这人还挺好的。 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做什么让人难堪的事,就是年纪有点小,不知道能照顾好白桓吗? 不过人白桓喜欢也罢,与我何干呢? 拖着行李箱往大街上走,我抬头望了眼天空。 蓝,漫无边际的蓝,就是我看着视线有点模糊。 小林和谢洋刚和好,大概正打算温存一段日子,去不得。 摸摸兜发现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十块钱,住酒店也住不得。 …… “看来是要睡大街了…”摇摇头,只好往天桥走。 以前去买菜路过天桥的时候总是可以碰见一堆乞讨的,今晚先在那儿端个窝睡觉吧。 …… “舍,舍弃。不是你舍便是他人舍你。别做多余的事来彰显自己的多情,会给人带来困扰。我扔了你不是有苦衷,就是想把你扔掉。所以,长大之后不要回来找我,我看见你都恶心。” “出去。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么?” “恶心这个词你还真是实至名归。” 脑中时不时飘过一些声音,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了,为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 夜半天凉,天桥底下满满都是躺着的人,连个搁脚的地都没有。 将行李箱放在天桥上,我坐在栏杆下。 这才刚刚立秋,天就凉透了,也不知道白桓有没有加衣服,会不会着凉,晚上睡觉也不知道关没关窗子…… 明天去租个房子把家安顿下来吧。 工作也没了,还得去找。 还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买衣服和玩具…… 小林打电话问我在哪儿的时候我刚刚领完工作服,正和经理往后台走。 “怎么了?”小林的语气好像很着急,我皱着眉头问道。 结果就听见小林在那边大叫,“个斑马的!白眼狼包养小白脸了?” 白眼狼是他对白桓的爱称。 我闻言笑了笑,“还叫人白眼狼呢。那个不是包养的小白脸,是他爱人。” 刚说完这句一旁的经理正好开口让我去送菜,我立马将手机放口袋里,连忙点头。 “好好干。”经理说罢转身出了后台。 我叹了口气,这才将手机拿出来,“喂?还在吗?” 结果半晌也没人回话。 刚准备挂断,就听见一声叹气,“小舍子,你甘心吗?” 甘心? 这两个字用在我身上难免可笑。 喜欢他十年,高二遇见他,高三为了见他一面在雨中追着他的车跑。 大学听说他在S大,义无反顾的跟着去了。 他喜欢林洮,我尽一切努力在林洮面前说他的好。 大二那年在一起,或者说,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 我还是喜欢他,我没办法去计较其他,甘不甘心,害不害怕。 “不甘心。”我轻笑一声,“他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家政服务了,还包上床业务的。” 林安闻言卒了我一口,“个傻狍子。” 我无奈的笑笑,将台上的盘子端在左手嘟囔了一句,“我要上班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时间再找你。” 然后迅速把电话挂断。 要知道,他下一刻就会问你在哪儿上班?一个月多少钱啊?钱够吗?要不来我这儿住?…… 我可不想做大灯泡。 思及此我又忍俊不禁。 真好,遇见小林真好。 (四) 我在离天桥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地下室,除了采光不好,位置小了点,还是蛮好的。 虽然当不上曾经的居住环境。 以前和白桓住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个很大的房间,他从来不进去。 所以我在房间到处都挂满我画的他,坐着的,站着的,微微眯眼的,笑着的… 虽然他很少对我笑,但是笑一次的话我一定会笑很久很久。 他笑起来很好看,可惜从来都不是为我笑的。 说来我离开的时候这些画都没法子带出来,不过他应该也不会去我住过的房间吧,他这么讨厌我,应该宁愿把房间封起来,也不愿踏进一步的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弯了弯眼角,没想到被人讨厌还有这么个好处。 再说,地下室太小了,就算再画也没地方挂了。 真是可惜了。 …… 下班的时候,经理说最近上头人夸的多,这个月奖金应该有所提升,你才刚来就有这个福利还真是不错。 我闻言笑了笑,向经理道了再见开始往家走。 大概是上天看我太倒霉打算给我开扇窗子,让我好好活下去。 天桥的风很大,入了初冬,那些乞讨的人也越来越少,像我这样在路上徘徊的人更是没有。 莫名还是觉得自己挺幸福的,有工作,有住的地方,还有…… “诶?该死的你给我过来!看老子不打死你!”耳边传来一阵谩骂声,我回头看去,一只小狗正冲我跑过来。 拐着腿往前跑,后面一位中年人在追。 看到那中年人手上的刀子,我皱了皱眉,伸手将小狗抱在怀里。 那人见状停了下来,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谢谢啊,这畜牲偷我东西,打断一条腿还跑这么快……呼……它这么脏还不知道有没有病你别抱着了。” 小狗不停的在我怀里挣扎,我听罢笑出了声。 感情人以为我在帮他捉狗? 将小狗抱得更紧了,我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他弄坏的东西我赔,你把这只狗给我吧。” “兄弟,我说你脑子没坏你好好说话行吗?”那人憋了半晌才道。 “……”我眨眨眼,伸出一手指着额头道,“没坏,真没坏。” 那人看罢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说了句,“大清早真是,尽碰些神经病……给你罢给你,钱不要了。” 说着便拿着刀往来时的方向走。 目送完那人的身影,我垂眸瞅了眼怀里的狗,这小家伙正伸这爪子扒我的上衣口袋。 “个小没良心的。”我笑骂一句,那狗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委屈的放下爪子。 我一边抱着它一边往回走,实在憋不住的笑了笑,“欢迎来到苏舍家,以后生是苏舍的狗,死是苏舍的鬼……” “欢迎回家!” 欢迎你过来陪我。 (五) 给小狗洗完澡,林安刚好打来电话。 “我大老远看见你抱着一只狗!”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就听见他那朝气的大嗓门。 一边给小狗擦干一边开免提,“你这大老远可够远的,怎么不来找我?” 林安顿了几秒,“是准备找你来着,结果医院临时有事。后来没事了你又不知道去哪儿了。对了,你现在住哪呢?” “天桥口三道弯的二号地下室,你来的话……话说,你会治骨折吗?”看着小狗后腿的伤,我沉吟道。 “我一骨科医生不会治骨折会治什么?!治脑子吗?”林安在那头愤懑道。 “狗的腿行吗?”我道。 “……”手机里传出一阵咳嗽声,然后是谢洋抱怨林安喝水也不好好喝的声音。 我眨眨眼,忽然觉得有些累。 …… 林安一边包扎小狗的伤口一边同我讲话,“你这地方能住得下去人?” 我帮忙扶着小狗的腿,听他这么讲倒觉得好笑,“那我这两天就不是人了?” 林安闻言忽然回头冲我翻了翻白眼,“我的意思是太艰苦了!你来不来我家住?” 我挑挑眉,“不去,我可不想发光发热。” “啥?” “我要是去了你俩晚上该怎么过日子啊。”说罢我放开手上的纱布,起身去换水。 果然某人在身后又开始啰嗦起来了。 我自然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去麻烦。 从大学开始,小林就一直站在我这边。 一直,一直。 我这辈子能碰到几个能一直对我好的人? 大概只有小林一个人。 …… “诶?你这狗叫啥名啊?总不能一直狗啊狗的叫吧。”包扎好小狗,林安抱着它正凝眉端坐在床上,我闻言一哂,看着这一大一小,颇感欣慰。 “就叫流流吧。”流同留,挺好的。 林安听罢点点头,“好名!来来来,干爹带你去吃饭。” “……”我眨眨眼,无言以对。 林安戳了戳流流的脊背,“太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虐待过。” 我沉默了几秒,伸手握住流流的前爪,“自然是,刚刚你包扎的伤口还只是近伤。” “小舍子你也太瘦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晃了晃流流的爪子,不由笑道,“过段日子就好了,之前精神不大对。” “那你好好的,有事就找我,别藏着掖着,有事第一时间必须找我!我不在就找谢洋。”小林动作平缓的将流流放下来,一边皱眉看着我一边嘟囔着,“我待会要值班,不能陪你吃饭了,记得去吃,我先走了啊。” 我点点头。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瞪了我一眼,“必须吃!…还有,不许饿着我干儿子!” “……”真是哭笑不得,我朝他挥挥手道,“好好好,马上就去。” (六) 流流很乖,大概也猜到我要去上班。 我买了点面包放在它旁边,它抬眼看着我然后嗷呜了一声,蹭了蹭我的裤腿。 好像,在叮嘱我路上小心。 “好好好,流流乖,我晚上才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吃这个。”我指了指面包。 它吐了吐舌头。 我笑,然后起身出了门。 …… 算算离开白桓也有两个星期了,想他的时候,也没有很久。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有没有一点点,一点点想我。 罢了,想想也不会有。 以后大概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 “特色菜上两样,这个清汤也来一份,好了,没……小舍?”一直低着头看菜单的男人忽然抬头,语气有些诧异道。 闻言我将视线从单子上抬起,忽然撞上他的视线,我僵了僵身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轻笑了一声,眯着眼打量我,“啧,几年没见就忘了爸爸啊。真是忘恩负义的好儿子。” 我接着往后退,死命盯住他准备伸过来的手,抖着声音道,“你,你别碰我。” 话音未落就见男人沉了沉脸色,伸手一把拽过我的手,语气不善道,“跟了个有钱男人就猖狂起来了是吧,那男人呢,怎么还让你出来做事啊?不是大学就喜欢的可以为了他做男妓,现在装什么清高?他是不是嫌弃你恶心啊?哈哈哈,他不要你了是吧?” 他不要你了是吧。 我看着这个男人,忽然很想哭。 “被一群男人上的感觉非常好吧?要不要再来一次?” “当初我把照片给他的时候,你知道他的表情有多好笑吗?一脸的不敢相信哈哈哈,还傻乎乎的问我是不是骗他的。” 照片啊,你说的那个他是白桓吗?他会傻乎乎的吗?他会在乎吗? “苏舍,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反正你也没人要,哦对了,你那破工作也丢了吧哈哈哈。” “你那小男友为了帮你打官司倒是挺厉害。不过我能让你丢掉那份工作,我就能让你丢掉这份工作。” 说罢他笑了笑。 外面的天明明很大太阳,我却浑身冰冷。 桌上的酒瓶可真好看,又长又细,拿它杀人的话。 肯定也很好看。 …… “苏舍?” “苏舍?” …… 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 睁开眼呼啸而来的是白桓的巴掌,很轻。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语气冷冰冰的,我都怀疑刚刚那一巴掌那么轻是不是他早上忘吃饭了。 我起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直盯着他看。 我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你是不是假的?” 他皱眉,白了我一眼,“为什么要伤人?” 我一愣,看着他,有些疑惑,“伤人?” 他将眸子微眯起来,“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清楚?”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明明杀了他的,他怎么还活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忽然变得惊慌起来。 我明明记得拿尖玻璃捅了那人很多下啊!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明明连呼吸都没了啊! 白桓大概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有些发愣的看着我,“你…杀他做什么?” 我安静下来,视线一片模糊。 我杀他……做什么? 你问我杀他……做什么? …… “你有没有试过用一只手吊在悬崖上?然后不停地有人踩在那只手上一点点的碾压……” “你忘了你说的恶心吗?”我对着他笑。 “苏舍,你该去医院了。”白桓颇厌恶的看着我,语气冷淡至极。 我笑,笑的满脸泪水。 “白桓,你知道我要杀的那个人叫什么吗?” 他皱眉向我。 “吴臧。你认识吗?” …… 话音落地,伴随着还有清脆的巴掌声。 白桓这次的力度一下子驳回了前一刻我说他没吃早饭的事,真是热衷于打脸。 我轻声笑了笑,不再说话。 “杀了他然后抹去一切污泥是吗?” “你这种人活在世上真令人恶心。” “你居然从我家搬出来一星期就和养父重新勾搭上了?”语速满满提升,白桓起身,一把掐住我下颚,“好,真是好,苏舍你真他妈不要脸。” 他掐的我简直感觉不到感觉了,我冲他笑,“是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苏舍。”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呢? 他问我。 怎么不去死? 我明明这么努力的活着,我拼了命的想要活着,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啊,对了,你已经有徐悦了,我 连……活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理由都没有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依旧笑着看他,“我不想死。” 他愣了愣,松开掐住我的手。 “谢谢你来保释我,这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道,“你以前给我的那些钱我都存在卡上了,那张卡在卧室柜子里,密码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么?” 白桓表情有些怪异,估计是从没记得过吧。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密码是你的复查日期。” 一开始准备设他的生日,想想生日谁都记得,复查日他一忙起来准忘,想想当时是怕自己忘记所以亲手设的密码,如今给他做个提醒倒也物尽其用。 他发愣似得看着我,一言不发,死盯着我看,出口的声音竟有些沙哑,“苏舍。” 我嗯了一声准备起身,环顾了下四周发现监狱里的环境真是焕然一新,当年可真没现在这么干净。 看他一直不说话,我刚准备往外走,结果被他猛拽一把摔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腿摔得生疼,半晌只得皱眉。 其实他拉的那下不中,不过因为之前伤人被打受的伤还没好……到底还是该我倒霉…… 他微怔,又把我扶起来,“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往后退了几步,表情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好像,从认识他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热衷于回答他的问题,也是第一次这么挺直身板将他甩在身后。 真可悲。 苏舍,你真可悲。 …… 白桓大概也没想过有一天我敢用那种表情看他,愣了一下从后面追上来重重的将我推在墙上,脸色阴沉的骇人,“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我莫名的笑出声来,“我为什么要回答?” 他撑墙的手就在我脖子旁边,随时掐死我的可能都有。 “你为什么要杀他?就算你以前和他是一对,你也没必要杀人给自己找麻烦。” “苏舍。”他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现在真觉得白桓这人真是烦人透了,明明恶心我还要抓着我。 我与他对视几秒,“他要上我不杀他难道要对他感恩戴德吗?。” 白桓放下手,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喜欢被男人上吗?” …… 苏舍,你说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给人添麻烦吗?做什么要活着呢,那么辛苦…… 为什么要去喜欢白桓呢,他又不喜欢你…… 他说过的啊。 他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 …… “是啊,婊子无情你不知道吗?所以我要杀他啊。”我微微一笑,语气格外温柔。 (七) 我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挣脱开便往外面走,不去理会白桓。 我怕我会哭。 我总是在他面前哭。 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我哭。 他不喜欢我。 …… 我想要回家,但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秀说我这辈子就该被人丢弃,是报应。 林秀是生我的人,她不喜欢我哭,我就笑。 她不喜欢我撒娇,总是很用力的把我的头往墙上撞。 她不喜欢我,她把我丢了,让我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找她。 …… 吴臧说他喜欢我。 最喜欢我的身体。 像妓女一样躺在床上被人上的时候最好看。 …… 天这么蓝,这么暖和。 …… 我怎么这么脏呢? 我如果不脏,白桓是不是就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我怎么这么恶心呢。 …… 苏舍。 你看啊,大街上这些手牵着手的情侣多幸福啊。 每个人都在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你看那些被爸爸妈妈牵着的孩子,他们笑得可真好看。 他们,可真幸福。 …… 去天桥的路上有一家很大的甜品店,那里的透明橱窗很漂亮。 里面总是摆着许许多多的蛋糕。 我看着一个奶昔蛋糕,忽然想起大学时期第一次给白桓过生日的时候。 前一天就把蛋糕买好放在冰箱里,打电话问他生日怎么过。他很不耐烦的说不关我的事。 嗯,当初确实有些难过。 他生日那天我去给他送礼物,他不在。 蛋糕放在冰箱的第三天。 第六天他回来了。 我抱着蛋糕去他那儿,结果因为盒子冰太久软掉了,蛋糕掉在了地上。 我给他发蛋糕照片问他怎么办。 他说,“把地扫干净。” …… 想到这里鼻子有点难受。 我摇摇头接着往前走。 天桥上的小孩子可真多,我一边想一边趴在天桥的护栏上。 江水可真好看,这个时候也会很凉吧。 不知道有多凉,有没有我的手凉。 都说十指连心,我的手可真凉。 “我妈妈说自杀的人下辈子会没人喜欢的!” 一股子力撞了我的腿,被打断了思路,我诧异的回过头。 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男孩。 他正嘟着嘴抱着我的腿,眼神坚定的瞪着我。 回想一下他刚大喊的那句话我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道,“哥哥不是自杀,哥哥只是在想问题。” 他闻言狐疑的瞅了我两眼,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道,“好好好,你乖乖的!要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小屁孩,我嘟囔了一句。 “嗯……那个,你在想什么啊?”小屁孩挠挠头,不好意思道。 我蹲下来默了一会,拍拍小屁孩的头,“我在想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讨厌我……我其实……也不想的啊。” 他听罢皱皱眉头,伸手在衣兜里摸。 我想,他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他忽然踮脚摸摸我的头,变戏法一样递给我一颗糖。 大白兔奶糖,都快化掉了的。 “没事没事,总有人喜欢哥哥的哦!哥哥人这么笨怎么能没有人保护呢?上帝大人一定会给哥哥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 …… 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的。 爱。 …… 我好像哭了。 我听见了我的哭声。 【第一人称转第三人称】 (八) 白桓病了好些日子。 徐悦一边递水给他一边嘟囔着,“一连工作四十多个小时你当你是铁打的?不是让你回家休息的吗?不睡觉跑去喝什么酒?!” 白桓刚清醒不久,闻言笑了笑,“谢洋正好从国外回来,毕竟是兄弟不好推脱。” “……我,我没苏舍这么会照顾人。”徐悦纠结了半晌才说道。 白桓一愣,“说他做什么?” “听谢洋说,苏舍的工作丢了,反正我考研也对你照顾不周。不如让他来家里做事吧。”徐悦拧了拧手中的毛巾,语气缓缓道。 “设计师工作丢了也有饭吃。”白桓抿了一口水,淡淡的扫了一眼窗外。 深灰的夜景里隐约有树的影子,孤傲独立。 “可是……”徐悦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 白桓放下杯子,打断道,“你这么关心他?” 徐悦微怔,摇摇头,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白桓半靠在床头,轻叹了一口气。 被子底下的手有些冷,忽然想起这几年的冬天总有人想方设法给体质凉的他保暖,经常大半夜穿着廉价睡衣蹲床边给他暖手,那个人从来没有上过床,总是一蹲到天亮。 可惜,那个给他暖手的人不在了。 …… 苏舍回到家给流流做了晚餐,开始琢磨明天该去哪儿找工作。 因为伤人的原因被饭店辞退,一开始说好的工资一分钱都没有,还赔了一大笔饭店的损失费。 而且,还欠了白桓保释自己的钱。 算来算去,这日子还真是暗无天日。 “小舍子!!你没事吧!!!!——诶—啊!!”还没琢磨出来就被一阵叫喊声打断。 苏舍皱了皱眉,偏头往回看。 就见林安正趴在门口的地上,一动不动。 “你他妈是不是傻?”随着取笑声,一个男人从林安身上跨了过去。 苏舍眨眨眼,于是破功笑出了声,“你们怎么回来了?” 谢洋挑挑眉,将林安拽起来,语气温和道,“这家伙三分钟热度,本来就不指望他能在英国待多久。” 苏舍听罢啧了一声,给两人倒了水,“你们是听说我出事了才回来的吧?” 林安端水的手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儿说道,“那个变态有没有伤到你?” 苏舍摇摇头,将流流抱在怀里,“我差一点就可以杀掉他了,可惜没有。” “白桓还是很讨厌我。” “我什么都没了。” 谢洋叹了一口气,拍拍苏舍的肩,“你来我公司上班吧。” “不了。”苏舍淡笑道,抚了抚流流的脊骨,“做设计的一旦名誉扫地,做出来的东西也会被人一棒子打死的。” “我当初在恒天做设计时的客户如今统统倒戈吴臧的公司,我如果去你的公司,怕是会给你带来损失。” 林安闻言准备说话却被谢洋拦住了。 “行。你要是哪天愿意麻烦我你就来,我这儿随时欢迎。现在不想来便不来吧,换个工作环境确实要好些。”谢洋说完拍拍林安的头,又小声道,“你闭嘴。” 于是林安欲骂人的嘴又闭上了。 两人快要走的时候林安从门口搬了一大堆进来,苏舍粗略看了一下发现是过冬的衣物和取暖的器物。 林安最后还丢给他一大包零食,和两盒大蛋糕。 “老子就知道你爱吃甜的!别为了白眼狼待自己不好,你不心疼我心疼!”一边说一边钻进车里。 苏舍抱着零食看着蛋糕。 眼睛突然有些酸。 …… 他爱吃甜食,白桓讨厌甜食。 于是,他再也没有碰过任何甜的东西。 (九) 林安收回看着苏舍的视线,谢洋正替他系安全带。 “阿洋。”他轻声喊道。 谢洋瞥了他一眼,发动车子,语气淡淡道,“下次我不让你开口就别开口,不要卖蠢。” 林安翻了翻眼皮,不屑道,“好好好,你聪明你最叼!你叼炸了!” 谢洋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对劲,“诶嘿不是老子说你啊,我叼炸了你怎么活啊?” “……” “姓谢的你臭流氓!滚蛋!”林安扬手准备揍人,谢洋坏笑着抓过来,忽然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你以后别老给苏舍说帮他的事了。” 林安愣了几秒,“为什么?” 路两旁的梧桐树往回倒,深秋里的阳光带着些慵懒。 “他也是骄傲的人。”谢洋思索了一会,又道,“他现在只是没站起来,你如果老是强迫他去接受你的关心,他会走。” 林安闻言皱了皱眉。 谢洋说的很对,苏舍虽然看起来弱了些,骨子里却有一种无法逆转的固执。 逼得太紧,他会消失。 “对了,我那天让你去找白眼狼你找了没?” 林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突兀的说了一句。 谢洋一顿,有些不自在的眨眨眼。 “他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林安语气拔高了一度,想到上次白桓骂苏生是婊子他就想揍人。 谢洋伸手拍了他一下,“别急,没有。” “那怎么了?!他不认帐是不是?!打了人还不认帐!混蛋呸!”林安又道。 谢洋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给老子闭嘴。” 林安:“……” 谢洋看着他愤懑的眼神,忽然有些难过。 以前林安很崇拜白桓,总是跟在他后面喊他白哥,现在为了苏舍闹红了眼。 一提到白桓林安必炸毛,不知道还以为白桓抛弃的是他。 “你他妈到底说不说?”林安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打断了谢洋的思绪。 谢洋揉了揉额,无奈道,“你真想知道?” “想想想!”林安连忙点头。 谢洋抿了抿嘴,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 “他哭了。” …… 刚下飞机就给白桓打了电话说要约他出来喝酒。 因为林安在电话里听朋友说那天去警局办事,看见白桓打了苏舍。 于是连夜买了机票就从英国飞回来了。 白桓到酒馆的时候整个人恹恹的,微眯着的眼下一片淤青,唇色也白的骇人。 “怎么就回来了?”他一边走进来一边问。 谢洋当时因为不爽假期中途夭折,眉头皱的不能再皱,“你好端端的又打苏舍干吗?” 白桓开了一瓶酒倒了一小杯,微抿了一口才开口,“你家林安倒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谢洋挑挑眉,眯了眯眼,“我媳妇乐意你他妈别废话。” 白桓轻笑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 “说实在的,从大学开始你就欺负苏舍,人也不容易。你说你上也上了,恋爱也谈过了,人也被你折腾成这样了,你就放过他。就当放过我,每次只要一听说他出事林安就跟亲爹被人抢了一样……”谢洋看着白桓的脸,在温酒的白气下有些朦胧,“他养父是个变态,就算过去不怎么干净,对你却也是真情实意。你何必再去为难他?……你说是吧,白……桓?” 说到一半谢洋手中的酒杯滑了下来,一声闷响。 温酒的白气因老板娘开窗后吹来的风慢慢散去。 白桓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怎么不说了?” 谢洋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白桓又问了一句,“怎么?” 谢洋这才说话,语气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凉。 他说,“白桓,你哭了。” …… 林安闻言愣了许久才回神。 “你开什么玩笑?” 耳边划过的风有些大,林安总觉得刚刚那是错觉。 谢洋微微侧眸,表情有些严肃,“我也觉得我那天是老眼昏花。” “……是啦是啦,一定是。白眼狼怎么会哭。”林安连忙接口道。 “可是,徐悦在电话里说白桓高烧不退的时候一直在喊苏舍的名字。虽然白桓后来一直强调自己是应了感冒药上面的发烧流泪流鼻涕症状。” “……”林安果断无视了后面一句话,有些心闷,“你说,白眼狼他是不是良心发现喜欢上小舍子了?” 谢洋笑了笑,“还别说,那天他哭他自己不知道,后来我说完他呆了好久才说风太大……情绪波动有点大,怕是喜欢上了。” “……算了,也不奢求他喜欢小舍子,他只要不再伤害小舍子就好了。”林安叹了一口气,轻声嘟囔着。 不求别人能怎么关心他,只求上天对他好一些,不要再让他难过,不要再让他活不下去。 听了林安的话谢洋忽然有些好奇,虽然自己和林安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知道他和苏舍关系好,却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媳妇又不是烂好人,怎么会对一个人这么好?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苏舍?”斟酌半晌,问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结果被林安揍了一拳。 “……滚你麻痹!”还有他媳妇的一记大吼。 谢洋眨眨眼,表示自己不是有意的。 结果媳妇的安慰没换来但是换来了媳妇的眼泪。 “你混账!”林安红着眼瞪他。 谢洋一头雾水的看着林安,还是舍不得媳妇软了软语气,“……好好好,我错了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 林安忽然偏过头去看窗外,声音有些哽咽,“我这辈子都要对苏舍好。” 谢洋微怔,停下车子将身子转过来正视林安,“为什么?” 林安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他,那白桓收到的录像带就该是你收到了。” 谢洋闻言瞬间白了脸,“你说什么?” “当初上大学那会儿,我爸的合伙人为了钱绑架我,那些人可能是第一次绑人,所以没有拿我的手机。我情急之中就给苏舍发了短信说我在哪儿求他来救我……” “他哪有办法救我啊…我他妈怎么就没想到呢…白桓那个时候不见了,我姐也不在…他怕我出事他就去跪着求他养父救我……他跪着求……他都不知道我爸的合伙人就是那个变态…” 林安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那个变态后来带着他来我面前,朝他说你跪着求我上你我就放了这姓林的。” “……”林安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谢洋伸手握住他的手,“别说了。” 林安摇摇头,“小舍子他……他求那个变态上他……那个变态让他自己脱光衣服张开腿……求他……你知道吗……那个破房子里当时有十几个人……十几个人……看着他,看着他脱衣服…我,我后悔啊……我不该让他去的…” “那个变态做完了之后…还,还打了他…他,他连动都动不了了还在安慰我别怕……” “……阿洋,阿洋……那个变态后来让那些人都来…都来……”林安一边抽噎一边说,谢洋替他擦擦眼泪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凉。 “还,还录下来……说,男妓就是这个样子……男妓…后来,警察来了…我被救了…他,他快要死了你知道吗?他快要死了?如果他不来……他不来的话,被上的人会是我!”语调忽然拔高,谢洋伸手环住林安。 “别怕,阿洋在,阿洋在。我们以后要好好照顾苏舍,好好照顾他。”抱紧林安,谢洋抹了一把脸。 忽然想起白桓厌恶苏舍的开端。 就是因为一盒录像带。 (十)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冬日里的火光。 但是他从来不对我笑。 他总是背影向我,他总是温和待人,唯独遗漏我。 他是我喜欢的人。 他最讨厌我。 …… 白桓因为生病索性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在家悠闲的打理院子,没事浇浇花除除草,穿着家居服步行去超市买菜回家。 趁徐悦还没回家,他打算大扫除。 正提着水桶皱眉看地板,忽然瞄到那个人曾经住过的房间门口有一张白纸。 弯腰捡起来扫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将纸轻轻折成两层,装进口袋。 白桓打算帮那个人打扫房间。 …… 白色木门打开后,白桓愣了愣。 上午的阳光从窗口洒进,带着秋日里难得的暖意。 窗外与屋相齐的大树被微风吹得枝干微晃。 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放在角落里的小床,一张他们大学共用的书桌。 然后,白色的墙壁上满满都是画。 各种类型的画,水彩,素描,水墨。 画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微笑着的,眯眼的,微微抬头的,面无表情的,坐着的,站着的,正在跑步的,牵着别人手的,亲吻别人的。 还有许许多多的背影。 全是他,全是苏舍喜欢的那个白桓。 那个给他背影给他难堪给他绝望的白桓。 白桓忽然想起那张被他叠起来的纸,里面有写道,“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冬日里的火光。但是他从来不对我笑。他总是背影向我,他总是温和待人,唯独遗漏我。 ” …… 胸口的地方忽然有些痛。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伸手抚上这一幅幅挂在墙上的画,每一幅上都写了日期和一些话。 ——二月十二号,今天我生日,他在陪林洮吃饭,白色雾气里的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可惜我只能躲在角落里看他逗林洮开心。 画上的他正在微笑,水粉勾画的,生动形象。 ——三月三日,好像是鬼节……我有些糊涂了。他好像怕打雷,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伴随着雷声,我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在他床边,听他梦呓,真是可爱。 速写的睡颜,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为了抚慰他在他的床前守了一夜。 ——六月一日,今天好多小孩子啊,他们可真可爱,对着爸妈撒娇耍赖。他一直是好人…我知道的,你看,他皱着眉头喂小孩子糖的模样可真好看。 这张画里的他正俯下腰微微皱着眉头给一个小孩子剥糖果。 ——十二月三日,他生病了。 ——一月十五日,他今天第一次关心我! ——五月七日,他说他这辈子也不会喜欢我。 还有很多没有注释只有日期的画。 不知道……那个人是以什么心情画这些画,写那些让他都难以呼吸的话…… 那个人,是如何拿仅有的感情去爱着他。 …… 苏舍抬手擦了擦汗,重新握紧斗车的柄,巧一施力,满满一车黄沙堆在钢材旁。 漫天的灰尘迷蒙了眼,巨大的施工声在耳边轰隆,苏舍一边推着斗车往回走一边思索着工钱。 “一天一百……流流一天要吃大概二十…剩下八十,存一个月才三千不到……”念着念着苏舍皱了皱眉。 这得多久才能凑齐钱还那人。 他会不会以为是我故意托着不还……好伺机缠着他不放…… 他这么讨厌我……会不会更讨厌我……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工地上的人们都端着家人送来的饭菜去阴凉处吃午饭,说说笑笑。 “诶!那个新来的……别做了!该吃饭了!……这大中午的太阳晒的难受的紧,过来我们这边,来来来。” 苏舍闻声往后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钢材,冲那些人微微一笑。 “不了,我不饿……谢谢你们。” “做了一上午活怎么可能不饿?!别为了省钱啊,身体才是本钱!来来来,我们请你……不收钱不收钱。”树荫下的人们道。 苏舍摇摇头,“不用不用,你们吃吧,我这还有一点,做完就回家了……谢谢你们的好意……” 那些人听罢也不勉强,只是笑着打趣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谦虚有礼。 苏舍俯身又抱起钢材往毛坯房里走,忽然就笑出了声。 ……真好啊……真好。 原来,原来还是会有人关心我……还是会有人关心我… 又搬了几趟钢材,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声音,苏舍丢下手上的钢材,捂住肚子轻声道,“不许叫。你要记住不饿不饿你不饿……早上明明吃了的,不许再叫了!” 一天吃一顿就够了,不会饿死又可以省下一笔钱。 流流不能饿着,冬天用的东西小林上次已经全部送过来了……嗯……也只能靠这个省钱了…… 这样就能找点把他的钱还上了。 就能早点让我消失在他的世界了。 …… 白桓理了理书桌上散开的画稿,伸手推开窗。 苏舍房间的采光很好,他一向喜欢阳光。 微凉的风吹拂过来,白桓眯了眯眼。 “阿桓?”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桓往后瞥了一眼,原来是徐悦上课回来了。 轻轻应了一声,白桓接过徐悦手中的书。 “你是不是,喜欢苏舍?”徐悦看着白桓伸过来的手,指节颀长,指甲修剪的非常干净整洁。 白桓闻言顿了几秒,拿过书,冷淡的说道,“不喜欢……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悦眨眨眼,瞅了白桓两眼微微皱起眉,“你这人心可真冷。” 白桓不置可否的沉默不语。 “他可真笨。”看着这满墙的画,徐悦不由叹了口气。 白桓听了也不答话。 徐悦便自顾自的说下去。 “诶,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蛮讨厌他的,软弱无能的样子,感觉他的喜欢只不过是乞讨者的死乞白赖罢了。” 手指拂过窗台,徐悦摇摇头,“后来,他和我说了许多话,我发现我错了。” 白桓像是了然般,挑挑眉,拿在手上的书也不嫌麻烦就一直拿着。 “他说的每句话都与你有关。”徐悦伸手戳了戳窗台外种的小盆景,“他说,你不喜欢吃甜的,让我特别想吃的时候尽量躲着你。” 白桓此刻皱了皱眉,他忽然记起刚认识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自从有一次他说了一句不喜欢甜的东西……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吃甜食。 “他说,白桓总是熬夜,你记得多拦着他,他工作起来不要命的。” 熬夜工作的时候,那个人总是泡好牛奶放在他手边然后默默的走出去,因为他不喜欢他,所以那个人不敢在他房间待太久。 然后,他便经常在第二天一大早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在房间门口的地上睡着了。 “他说,你要定时提醒他去复查,他总是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白桓以前经常熬夜,加之过劳。他们同居第五年的时候,白桓因为视网膜脱落住了院。 做了个小手术。 明明没什么大事,那个人却偏偏要陪着他。 他让那个人在他病床旁边的病床上休息,毕竟自从他住院以来一连几十个小时那人都没合过眼。 结果那人大半夜不睡觉跑他病床边蹲着,拉过他的手,也不敢用力,轻轻地将脸贴近他手心。 然后哽咽着声音说,“白桓……白桓……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出事……” 因为压低声音所以整个身子不停地发抖,他微微睁眼看那人,有些难过。 他对他这么坏,他怎么还不走? 为什么连哭都要害怕声音会吵醒他? 为什么,要这么傻? 白桓回过神来的时候徐悦正盯着他看。 “最后他和我说,白桓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喜欢一个人不容易,你别伤害他。” 徐悦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看着白桓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那个人真是傻,太傻了,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白桓忽然笑了一声,“你该不是,同情他?” 徐悦闻言沉了沉脸色,半晌才道,“他于我来说,是夺你的敌人。同情谈不上…我只是心疼他。” “我一直觉得你虽然性子冷淡,但是人不至于道德败坏……想来,你单纯只是白眼狼?”徐悦没来由的就是觉得很生气,他喜欢的白桓不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的白桓冰冷的像是三千年不化的冻土,任何事他都不痛不痒。 见半晌没有回音,徐悦直接转身出了门。 白桓看着他的背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喜欢一个人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容易……” 那人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 他却连那个人的生日都记不住,也从来没去关注过。 就连,与那个人站在对立面的人都觉得心疼…… 那……那个人……该有……多难过…… (十一) “蝶飘落的空堆,深色天空成灰……”一边哼歌一边跟着流流往天桥走。 浅夜的天空在霓虹的幻彩下变得泛红,秋日的风带着微凉,苏舍伸手拉紧了外套。 没走一会儿,流流便匍匐在苏舍脚边。 苏舍见状笑了笑,蹲下身来,“做什么?走累了?” 流流也不抬头,整个身子盘成一团趴在苏舍脚上。 “流流。”苏舍抚了抚它的背脊。 流流又缩了缩。 “流流啊。” “流流真乖。” 苏舍拍拍它的脑袋,轻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在给我暖脚啊。” 流流忽然抬头嗷呜了一声,又重新趴回去。 苏舍抬头看了看纸醉金迷的大都市,又看了看远方的江面,眨了眨眼,真是…有点酸啊。 “流流,你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 “不然啊,我冬天可能会熬不下去了。” 微微的叹息声,苏舍抱住流流起身往家走。 “散步完了,我们接下来去洗澡……流流下次别趴地上了,冷。”拍拍某狗的小脑袋,耳边传来远方市区里的音响声。 然后,一点一点消散在风中。 …… 连续几周都吃的不好,给流流打理好一切,苏舍便有些头疼。 还有,持续不断似火烧般的胃痛。 明明是快入冬的时节,窗外还吹着凉风,苏舍却满头大汗。 捂着腹部的手也渐渐发白…… 整个人除了疼还是疼…… 记得小时候刚被林秀丢掉的时候,没有钱没有可以保暖的东西。 下着大雪的冬天自己缩在有灯光亮着的店铺前,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死掉,越想越怕,便开始哭……然后雪灌进喉咙,冰冰凉凉的……却给了自己解渴的法子。 为了缓解肚子饿,不停的抓起地上的雪往嘴里塞。 想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可是,活着又能如何呢? …… 活着,太痛苦了啊。 …… 无止境的痛,反反复复的痛。 …… “他只是感冒是吗?要不要做什么全身检查?”白桓站在病房前,面色温和的向医生询问。 医生点点头,“夏秋交替,季节性感冒而已,没必要住院。倒是隔壁这个小伙子要住院,偏偏死活不肯,一个人也没个朋友照应的。” 医生是快退休的老医生,喜欢唠叨。 白桓听着也没什么不耐,反倒搭起话来,“北京城里可怜的人很多。” “也对。好了,我先去忙了。”医生转身走进了另一间病房,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苏舍是吧?……来,我给你瞧瞧。” 白桓准备走进徐悦病房的脚步一顿,皱了皱眉才进了病房。 徐悦正躺在病床上看视频,表情有些恹然。 “悦悦。”白桓倒好热水放在桌上,轻声喊道。 徐悦抬头看他,“嗯?” “我有点事,待会过来接你。”白桓说完替他掖了掖被子,然后走了出去。 徐悦望着白桓的背影微微皱眉。 刚刚,是不是有人喊了苏舍的名字? …… 醒来的时候,四周透亮。 回想了一下,上一秒自己好像倒在了家里,这里,是医院啊。 苏舍半睁着眼望着白色的墙壁。 身边有护士小姐正在替他换水,见他睁眼,忙道,“诶?你醒了?” 苏舍抬眼着她,微笑道,“嗯。” “你需要住院,现在只是有个空病房暂时给你,如果不办住院手续的话待会就不能用病床了,你家里人呢?”她问。 闻言苏舍愣了一下,“我是孤儿。” “那你有朋友吗?”护士小姐问。 苏舍摇头,“我一个人。” 闻言护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先住院吧,你长期饮食不稳定,昨天胃出血已经很危急了。” 她说的很着急。 他却摇头,“谢谢,不过我不能住院。” “……我觉得你最好住院,胃出血这么严重,很容易发生癌变。”她有些愕然,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对自己负责的人?!……不吃饭还不住院?! “不了……谢谢啊。”苏舍有些不好意思道,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 …… 护士小姐走了之后来了一位值班的医生,很亲切的样子。 他问苏舍为什么不住院。 苏舍看着天花板,半晌道,“不吃饭是因为没钱。” 医生听罢笑了笑,“小伙子啊,人活在这个世上艰难,但也要好好活着不是?钱先不说,我给你担保,你先住着,什么时候有钱再还我。” 苏舍闻言颇为惊讶,连忙摇头拒绝。 这年头好心人多,不能祸害就不祸害吧,免得哪天死了钱还没还完。 医生叹了口气。 苏舍垂眸盯着洁白的床单看。 其实不住院也没什么关系的,从小到大,忍一忍就过去了。 已经习惯了,痛的时候忍忍就好了。 “医生,给他办住院手续。”恍惚之际听闻一句清冷的话语,苏舍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僵住了,冰冷无疑。 医生回头,一见是白桓立马笑开了面,“哟,认识的啊?白小子可有钱了。” 白桓淡淡点头,也不说话。 苏舍看着他,心想既然有人给我付钱何乐而不为呢…… “…医生,帮我打个欠条吧…等我有钱了,我就还给白先生。” 可是,我又怎么能欠他任何东西呢。 医生听罢去开单子了,白桓闻言沉了沉脸色,走上前来站在苏舍手边,“你怎么弄成这样?” 苏舍仰视着他,看着他高高在上的看着自己。 轻声笑笑,“胃病而已,谁知道疼的太厉害居然倒地上去了。” 他微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苏舍,“你什么时候有的胃病?” 苏舍听罢笑得愈发灿烂了。 真想给他俩白眼,再戳着他心窝子问问和他那六年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 “小时候就有了。”不过还是不能发脾气啊,他是白桓啊。 白桓听罢面色有些奇怪,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从没在意过吧。 苏舍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和你那六年算我该,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咬你。我只盼你好好的,幸福当当的,老了以后能想起来以前还和一叫苏舍的人纠缠过,说纠缠倒是高攀了,应该是苏舍缠着白桓不放吧。”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傻样真是好笑,这六年,他一点错也没有啊,是他不爱我,是我太自作多情,我总以为时间可以让他爱上我,结果六年,他果然是一辈子都不会爱我。 “我这人害了你六年,如今还欠着你的钱,你放心,我只要有钱立马就 还。嗯,最后,你也别有负担,虽然你也不一定在意。” “对了,你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是徐先生出事了吗?” 苏舍软着声音说了几句话,也不在乎白桓的表情……反正,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白桓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是我麻烦你了。”苏舍以为白桓不满自己多管闲事,连忙解释道。 “闭嘴。”白桓拉过身后的椅子坐了上去,“你何必和我分的那么清楚?” 语气有些气急败坏,苏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我充其量不过是缠着你的婊子,不分清楚怎么可以?” 他听罢眯了眯眼,“你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自己是婊子?” 以前?没意识到吗?谁知道呢。 喜欢着你的时候一头热,拼了命的想要进入你的生活,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完完整整的给了你,结果到头来发现,一头热还是一头热,身旁的人连指尖都是凉的,从未参与过一般。 苏舍无奈心想:自己…还真是麻烦别人太多了。 “以前就算意识到了也舍不得离开, 现在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就更没有关系了吧。” …… “然后就要放弃了是吗?然后就不喜欢了是吗?”简直莫名其妙,他突然很生气的样子。 “那你想怎么样?跪在地上求你别离开还是别赶我走,让我做小三还是个你不喜欢的小三?我是喜欢你没错,但是,我还是很想活着。” 我还有流流要照顾,我不能死。 我用了十年为他活,而今我要自己好好活着。 白桓好像突然放空一样,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苏舍,“苏舍。” “嗯?”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活不下去。” 语气依旧淡淡的,眼睛里却多了苏舍看不明白的内容。 (十二) 因为惦记着流流,苏舍想要打电话给林安,拜托他去照顾一下流流。 结果发现手机不在医院。 听护士小姐说是房东送他来医院的。 手机当然没带来……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微微侧头看着正在削苹果的白桓,出口问道,“你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白桓闻言抬眼看着他,手上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做什么?” 苏舍与他对视两秒果断转回头,语气有些尴尬,“…打,打电话。” 原本很长的果皮倏地断开来,白桓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愣是将嘴角弯成一个冷笑的弧度,“我当然知道是打电话。莫非你还想抱着它睡觉不成?” 苏舍缩了缩脖子,软声道,“给……给小林打电话,让他帮我照顾流流。流流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白桓将削好的苹果切的小小的盛在一旁的果盘里,然后递给苏舍,“自己吃。” 说罢擦擦手,不再动作。 苏舍摇摇头,示意不吃。 内心焦虑,连个手机都不借真是小气啊! …… 不会是不想我碰他手机吧? 果然是吧。 …… 想着想着苏舍便有些难过,看着盘子里的苹果更难过了。 …… 白桓见苏舍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要哭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过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微抿着嘴,有些冷然,“别总是去麻烦别人。” 苏舍闻言顿了两秒,“嗯。” 白桓伸手指了指苹果,“吃。” 于是苏舍啃了几口苹果。 白桓这才缓和了脸色,递给苏舍两张纸,轻描淡写道,“地址告诉我,我去看看。” 苏舍原本还在吃苹果,闻言愕然,苹果都快掉地上了才回过神来。 “你在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置信。 “我去帮你照顾,地址拿来。”白桓轻声道,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来什么。 …… 苏舍愣了几秒,报出了地址。 然后直到白桓起身说先去看看,他都没敢相信。 白桓居然愿意帮他。 他居然愿意帮我?! 他居然……他真的……愿意了。 …… 今天的天,真是好看。 躺在病床上完全看不到天空的苏舍过了半晌总结道。 …… 白桓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按照苏舍说的方向走,差不多半小时后才来到地下室门口。 “……”看着自己站的位置就是门口一半的空地……白桓抬了抬眼皮。 为什么会有这么破的地方? 推开门之后他才发现苏舍过的与先前真是天壤之别。 虽然吴臧是个变态,却也不缺钱,苏舍从小到大也是富家子弟。 后来大学和他住,住的最简单的也是家居屋。 如今这个放下一张床只剩一小块位置的地方……那个人住的习惯么? “嗷!呜!”白桓呆站在门口发愣,被两声狗叫喊回了神。 微微瞥了一眼正匍匐在床边的小狗,白桓勾起嘴角笑了笑。 原来只是只小狗啊。 他心道,还以为流流会是他新欢…… 流流见一陌生男人对自己笑得格外灿烂,往后缩了缩,又小声地叫了一声。 白桓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一把抱起流流,轻声道,“你就是流流?嗯?” 流流趴在他怀里呜咽了几声,大而黑的眼睛隐隐闪着光。 白桓拍拍它的头,温声道,“他把你照顾的这么好,怎么他就这么瘦呢?” 轻声叹了口气,白桓拿起苏舍床上的手机,随便扫了眼四周。 “他还在医院等着你,我们先去看他……”拿开流流正咬着的袖子,白桓抱紧它,然后锁上门往外走。 …… “流流…”苏舍诧异地直盯着那一人一狗看。 “听梁医生说你要出院回家照顾这只狗。”白桓将流流放在地上,语气淡淡道,“自己瘦的跟鱼竿一样,等着死在家里吗?” “……”苏舍眨眨眼,“没……没有。” “没有什么?”白桓微微眯眼,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便喝。 “没有瘦成鱼竿……我哪有这么瘦。”苏舍摇摇头解释道。 呛了两口水,白桓皱着眉头瞪了苏舍一眼,“……” “还有,你刚刚喝了我的杯子。”某人拉紧被子,语气弱弱道。 白桓微微弯起嘴角,冲他笑……皮笑肉不笑的,“你的意思是要我吐出来?” 苏舍眨眨眼,“不用…那样太没素质了。” 白桓:“……” …… “糟了!”苏舍忽然低喊了一声。 白桓悠悠地瞥了他一眼,难得打趣道,“你要生了?” 苏舍摇摇头,忙道,“我……我还没请假!麻烦你把手机借我给工地打个电话……” 白桓闻言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你说你在哪工作?” 苏舍愣了几秒,看着白桓忽然冷起来的脸色,手脚有些冰凉,“工地。” 白桓几乎是同时整张脸都沉了下去,语气不善道,“谁让你去那种地方工作的?” 苏舍无奈的看着他,“设计师的工作要名誉。端盘子的工作要运气,我伤了人,运气没了。扫地我也不能和大爷大妈抢,为什么不能在工地做事?” 白桓忽然就不说话了,神色略微有些茫然。 那是,苏舍从未见过的他的表情。 好像,要哭一样。 …… “我以后不在那做就是了,你别觉得内疚,不是你的错。”苏舍斟酌了良久才道。 其实白桓也没错,只不过是不喜欢苏舍这个人罢了。 说是不喜欢却还是会帮自己打官司,会让自己和他一起住,甚至每次遇难的时候,第一个出来的都是他。 白桓闻言脸色依旧没有缓,他看着苏舍,看了好久好久才把头偏过去。 “我当初帮你打官司的时候,本可以帮你把名誉扫地这事免掉的。”他道,“但是我没做……抱歉。” 苏舍僵了几秒,然后笑了笑,“……没事,不打紧的。” 白桓闻言也不答,只是起身抱起地上正休息的流流,背对着苏舍道,“我先带流流回家,你别老惦记着它。还有你病什么时候好我就什么时候把它还给你。否则,我直接把它炖了。” 语气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在用一种不熟悉的口吻说话。 苏舍忙答应,对最后一句话想吐槽又不敢吐槽。 “……流流不乖的话你别打它,它以前是流浪狗,被虐待过。” 白桓刚走出病房的脚步忽的顿了顿。 这医院采光太好,刺的眼睛真疼。 被虐待……的何止是它啊。 …… 白桓安顿好了流流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 光安装流流的小窝就折腾两小时……还真是,麻烦。 徐悦这几天恰逢考试也不回家,白桓洗完澡将流流的窝搬到房里,然后关灯准备睡觉。 忽然想起……苏舍的手机忘记给他了。 琢磨着,又起身从桌上拿了苏舍的手机然后重新躺回床上。 密码依旧是2244826,拿九宫格打正好是白桓二字。 傻子,这密码都用了多少年了。白桓心道。 随意翻了翻,发现对方手机里基本没什么东西。 联系人……瞄到整个号码储存显示1/500的时候白桓愣了一下。 想起上次苏舍进警局那回,连续工作四十多个小时的自己回家补眠,结果大半夜被电话吵醒,对方说一大堆自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于是问了一句,“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不给别人打?” 结果对方回了一句,“他的联系人里只有你一个。” 突然连睡意都没有了,自己连忙赶去警局。 看结果,自己果然还是弄砸了。 恍惚间回过神来,指尖恰好停留在短信上。 白桓微微眯眼,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的点了两下。 浅色字体有些淡,白桓一字一句细读着内容: 「高二那年遇见的人原来叫白桓。」 「听说他要考江南那边的大学,我一定要想办法摆脱养父……不能再这么软弱了!」 「今天的天真蓝,风吹过来的时候很暖,他睡在我的下铺,真好。」 「今天他和林洮的女生一起去了图书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林洮很温柔,见我跟在白桓后面居然邀我一起吃饭……虽然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却也没说什么……能坐在他身边,真幸福啊。」 「林洮说白桓从小就分外优异,不知道为什么不去留学跑江南读书……她说的时候他微微眯着眼,然后笑着说,我喜欢你啊所以过来追你的。」 「白桓对我很一般,却也是宿舍四人组里的特殊对待。另外两个室友总打趣说我是他的弟弟,要不怎么这么关照……我挺不愿做他弟的,我喜欢他啊。」 「林洮的弟弟林安今天来了,模样清秀,大眼睛冲我眨啊眨的说,哟,你可真好看。……他可真是奇怪,白桓不才应该是好看的人吗?他才是主角,夸我做什么。」 「林安是同性恋,白桓给我说的时候微微皱了眉头。我当他是讨厌同性恋,他却说,怕小安吃亏,喜欢人的时候总是恨不得把命都付出了……如果是喜欢女人的话,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我不大明白。」 「林洮说她喜欢我。」 「白桓一直喜欢林洮,我一直都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啊。他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他喝醉了。」 …… 「我们在一起了。」 「他说他看了我就恶心。他说他这辈子哪怕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苏舍。他说苏舍你怎么不去死。他说,苏舍你的喜欢只让我觉得麻烦,不要自以为是的做了两天陪床的就是爱人了。他说,苏舍,我不爱你,一点也不。」 二零零七年六月一日。 「今天我二十岁,阳光正好,可是我很冷,冷的想要哭……一定是因为南方太冷了啊,六月份都那么冷,太讨厌了。」 白桓没看完便关了手机。 四周微微透着些月光,窗明几净,白桓视线却有些模糊…… 真是讨厌……最近风一直很大……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那个人,怎么这么傻呢? 如果那一年,没有遇见苏舍……他应该会过的比现在好吧? 如果……没有那段日子…… 白桓盯着黑夜侵蚀的墙壁,忽然陷入了回忆。 (十三) 二零零三年的春天。 白桓应付了家里两个难缠的人,拖着行李慢悠悠的上了去南方的飞机。 同行的,还有自己喜欢很久的林洮。 …… 分到六楼寝室的时候,白桓眯着眼打量着宿舍楼的高度,然后朝分寝室的学长挑了挑眉,“能换个一楼的么?” 学长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番,一脸“你在说什么我不理解”的表情,“六楼你爬不动?” 白桓闻言冲他笑了笑,“我不喜欢爬楼。” 结果还没等学长回话,一旁的学姐夺过笔便将白桓的名字划到另一个人的名字旁边。 “120行吧?小帅哥。”学姐笑道。 白桓瞥了一眼自己名字旁边的名字……苏舍?这名字取得真不好。 腹诽完弯了弯眼角给学姐道谢,然后拎着包往宿舍走去。 …… 苏舍跟吴臧商量了好久才被同意去南方读书。 刚到政务处的时候忽然傻笑了两声。 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居然真的和他一个学校。 “苏舍是吧?”分寝室的学姐问道。 苏舍连忙点点头,“嗯……嗯。” 学姐扬扬眉,颇感兴趣的打量了苏舍一番,“啧,又是一小帅哥。居然在同寝室……这寝室其他两个歪瓜裂枣不知道能平安活到毕业否。” 苏舍听不明白,只好微笑着问学姐,“学姐,麻烦告诉我寝室号……” 学姐又啧了一声,“喏,这个。” 苏舍凑过去看她手指的地方…… 白……桓? 白桓? 白桓。 …… “诶,你说后面那小帅哥怎么一脸找到老婆的样子?”学姐拿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学长,轻声道。 学长瞥了她一眼,“那分明是喜欢的眼神。” 学姐皱眉,“你怎么知道?” 学长咳嗽了一声,重新划了几个寝室,悠悠道,“因为我前段日子照镜子发现,我看你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 苏舍一路看着天傻笑。 直到撞在宿舍楼梯前……的一个人身上。 “……”白桓眯了眯眼,胸口疼又不能表达出来。 苏舍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 “……”然后内心炸了又不敢表现出来。 “你……你好,我是苏舍,120室的。”看着白桓抬脚欲走的动作,苏舍连忙道。 白桓停住动作,垂眸打量着比他要矮半个头的男生。 及耳的碎发被楼道的风吹得微微浮起,微微缩着脖子看着让人想欺负…… 等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白桓挑挑眉,伸出手,“你好,我是120的白桓。” 苏舍微怔了几秒,伸出手,握住。 “……”白桓的手拿不出来。 “……”白桓轻咳了一声,“苏同学,你的手。” 苏舍听罢连忙放开手道歉,“抱……抱歉。” 白桓看着他,笑了笑,“不用,我先去吃饭了,再见。” 苏舍点点头,看着白桓迎光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天蓝风暖,这边的南方真美。” …… 苏舍在宿舍整理了下东西,就瞥见白桓床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笑得很漂亮的女孩子。 心里没来由的堵了一下,苏舍眨眨眼,凑近照片看了看。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苏舍僵了几秒,连忙回头解释道,“没,没有……我只是不经意间瞥到了。” 白桓闻言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 “……嗯。”苏舍点点头。 白桓抬手伸了个懒腰,语气散漫道,“别总是一副被人欺负的样,把背挺直。” 苏舍闻言绷直了背脊,“好。” 白桓弯着眼角看他,忽地轻笑一声,“你他妈是不是傻?怎么这么笨呢。挺这么直不累啊你……傻子。” 苏舍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白桓一把拉过他,伸手环住他的肩,语气温和道,“我每次一看见你就觉得像小时候家里养的小狗一样,总是缩着,不敢忤逆别人。” 苏舍抬眸看他,不置可否。 白桓又道,“以后我罩着你吧。” 苏舍愣了几秒,一脸愕然的看着白桓。 白桓拍拍他的肩,“你不同意?嗯?” 苏舍点点头,“同意。” 白桓见状好笑,揉了揉苏舍的头。 …… 见到照片上的女生那天,苏舍正好提着开水到宿舍楼门口。 对方正伸着脖子往楼里张望,白色长裙随着动作微微摆动。 “……请问,你是来找白桓的吗?”苏舍放下水瓶,盯着女生的黑长发出声道。 对方回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苏舍,忽然笑了笑,“是啊,你能帮我喊他出来吗?我没带手机。” 苏舍点点头,往楼里走去。 “那个女生……可真好看……”一边嘟囔一边推开宿舍门,白桓正在换上衣,闻声瞥了一眼门口。 苏舍眨眨眼……眨眨眼……然后猛地闭上眼,有些慌乱道,“下面……下面有女生找你!” 白桓一边挽着衬衫袖子一边笑,“都是男人你紧张什么?我他妈又不会上你。” 苏舍听到上字刷的一下红了脸,“…你…你正经一点。” 白桓眯眼看着他,忽然伸手将苏舍往墙上一推,然后手撑着墙眉头微挑,“怎么脸红成这样,你不会喜欢我吧?” 苏舍背靠着墙的时候已经吓得连忙闭眼,白桓凑过来的时候苏舍只觉得对方的呼吸平静的可怕。 微微睁眼,“……” 白桓见苏舍连话都说不出来,忍俊不禁的放开手。 “好了不耍你了,我去找她了。”说罢拉开门往外走。 苏舍僵了许久才动了动身子,脸烫的吓人,他伸手拍拍自己的脸…… 真可怕,白桓这男人真可怕。 刚刚那一瞬间……还真想说是啊,我就是喜欢。 …… 可是,他不喜欢男人怎么办。 …… 白桓大概是那种就算走到人潮被挤散也不怕丢掉的人吧。 实在太耀眼了。 就连打架,对方带头的都大喊着把那个长的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往死里打。 于是,苏舍一边吐槽白桓哪里像女人了一边往人群里撞。 “……我说你怎么在这?”白桓一把拽过他的领子,挑了挑眉问道。 苏舍斜侧着头望去,只看到白桓的侧脸…… “我看这么多人打你一个……我不放心。”语气依旧唯唯诺诺的。 白桓拿脚踹开眼前的一个人,笑了笑,“我从小部队长大的,练过。他们没枪没炮的,算不了什么。” 苏舍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前面。 拿手戳了戳白桓,“可是,他们刚刚从地上捡了砖头。” 白桓:“……” 扶了扶额头,白桓冲对方老大笑了笑,然后一把抓住苏舍的手,“有砖头还不跑!” 喊完撒腿就跑。 苏舍:“……” 但是被拽住的手。 …… 一辈子都不放开就好了。 …… “……”苏舍一边喘着气一边瞅白桓。 白桓正叼着烟坐在操场护栏上,他瞅着他的时候他刚好回头看着他。 “你以前是乖孩子吧。”白桓道。 苏舍不置可否,往前走了两步趴在护栏上喘气。 “我也是。”白桓晃了晃悬空的腿,语气淡淡的。 苏舍戳了戳护栏上的铁皮,轻声道,“我知道的。” 白桓闻言颇诧异的愣了几秒。 苏舍笑。 我当然知道,高二那年的夏天,我就知道了。 你穿着黑色西服戴着深蓝领结站在台上,你认真唱着英文歌的神情,你笑起来微微弯起的眼角,还有你优秀的成绩。 就好像王菲歌里唱的那样:只是因为在人群几多看了你一眼,从此再没忘掉你容颜。 我好像,就这么喜欢上你了。 …… 苏舍伸手帮白桓理了理刚刚因跑步凌乱的衣服,白桓盯着他看了良久,才说了一句话。 “苏舍这个名字不好。” 苏舍僵了僵动作,脸色变得苍白。 白桓大概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继而道,“舍,是会被舍弃的…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 大二那年的夏天,白桓要回北方,苏舍跟着他去了机场。 夏天啊,总是带着一阵细腻温和的风。 刺眼的阳光从巨大落地窗透进,白桓伸手揉了揉苏舍的头发。 然后对着他说了一句话。 一本正经的,语气淡淡的。 “你别再喜欢我了。” …… 喜欢白桓的第1446天。 他说,不要再喜欢他了。 【大学还没写完= =】 (十四) 苏舍揉了揉脸叹了口气。 这怎么可能长得回来。 白桓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我长胖。 而且,长胖怎么长! “叩叩——!”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苏舍的思绪。 刚做了手术,他还不能下床,只好应了一声进门吧。 来人推门进来后站在苏舍的床尾,眉头皱的不能再皱的打量着苏舍。 苏舍看着不认识的女人微微眯起眼,“你是?” “我是徐悦的妹妹徐凝。”来人道,语气略微有些强硬。 苏舍闻言一愣,随后露出笑容,“原来是徐先生的妹妹啊,你有事吗?” 徐凝见苏舍一脸笑容,语气有些厌恶道,“我是来告诉你,别自作多情了。” 苏舍看着她,深黑的眸子里隐隐有些无奈,“如果我做了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你说。” 徐凝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但也不好溢于言表,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白大哥他不会喜欢你的,你的画你的感情你的遭遇于他不过是感动……我哥才是白大哥爱的人,你不要妄想了。” 苏舍轻轻应了一声,“嗯。” 嗯,我知道他是感动。 否则他怎么会愿意和我说话,他怎么会照顾流流,他怎么会关心我,他怎么会。 同情啊,感动啊。 永远都不会是喜欢吧。 白桓,一直都是好人。 我一直都知道的。 徐凝愣了愣,看着躺在病床脸色苍白的男人眼底毫无波澜的死寂,她突然很后悔。 她后悔说了那些话。 徐悦很早之前就和她说过,“那个人不争不抢,是我对不起他,没有资格说别的,也不是同情,相反,我很心疼他。” 可是,白桓的反应让她害怕。 她也害怕她的哥哥受伤。 “抱歉,我……总之,你好好的吧,不要再这么傻了。”她有些内疚的看着苏舍脸上的笑。 淡淡的,却很温柔。 苏舍闻言弯了弯眼角,温和应道,“好,谢谢你。” 徐凝出门之后莫名有些心酸。 那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笑着的。 哪怕她是第一次见他,却也觉得那般笑容。 比哭还难看。 …… 中午的时候,白桓照旧带着午餐来看苏舍。 目光冷冷清清的,依旧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将筷子摆好让苏舍吃饭,然后随意的取了桌上的水喝。 苏舍闻言没做动作,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出声喊了他一声,“白桓。” 白桓喝水之余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有事快说。 苏舍见状一哂,“你不要再对我好了罢。” 白桓喝了一口水,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眯了眯眼,“你在说什么?” 入冬的天气寒凉有些严重,苏舍被先前查房的护士盖的很严实,被子里的手死死捏着被子,反正,白桓看不到,他就死死捏着,将被单掐进肉里去。 他微笑着,冲着白桓道,“我害怕。” 闻言白桓怔了一下,有些错愕的看了苏舍一眼。 他好像从来都没听过这人说害怕。 那个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被他打的住进医院也没说过害怕的人。 在说害怕? “害怕什么?”白桓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茫然。 苏舍垂了垂眸,淡声道,“你对我好,我会更喜欢你。然后缠着你,不择手段的。然后……”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脸色愈发苍白,“你就会告诉我,别自作多情了……别再……自作多情了。” 不知是何时,窗外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白桓抬眼看向窗外,白气弥漫的雨景垂幕,玻璃上没一会儿满是豆大水滴。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雨,他没带伞,买了午餐便从公司赶来医院。 他看着苏舍的笑,看着苏舍的模样。 很瘦,瘦的摸上去的时候只觉得硌手。 “……不会。”过了良久他才说出一句话,却也没法说出别的。 他喜欢苏舍吗? 他的喜欢……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他何必给那个傻子希望。 苏舍嗯了一声,偏过头去,语气闷闷道,“有点困,先睡了。” 白桓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语气冷了下去,“……把饭吃了。” 手术刚做完不能吃东西,他又瘦了。 如今隔了一周,怎么也得把这身体补回来……就算不开心也不能任性。 白桓微微皱着眉头心道。 苏舍摇摇头,“我不饿。” “……”白桓闻言笑着看他,“呵,你是不是打算再病一场指望我能喜欢你呢?” …… 明明……一早就知道他是同情。 可是,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还真是难过啊。 苏舍忽然笑出了声,视线早就一片模糊,“好啊,反正你人好。” 白桓听到苏舍的话忽然安静下来,抿了抿嘴也不回话。 “流流在你那里麻烦了,我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出院了……”苏舍伸手遮住自己的双眼,叹了口气,“以后…就不缠着你了。” …… 白桓僵了几秒,脸色有些苍白。 苏舍遮着眼,手心只觉得一片温热,他哭了啊。 真没用啊,总是哭。 他看不到白桓看着他的眼。 白桓忽然弯着眼角笑了笑,起身离开了病房。 …… 那个人不缠着他了? 他说不缠了。 真是好啊。 (十五) 苏舍说的话被白桓直接无视掉了。 拿流流的生死强行逼迫苏舍多住了两个星期的院。 白桓依旧每天来照顾苏舍,两个人却没怎么说过话。 苏舍总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桓猜不到。 …… “明天出院,我到时候来接你。”白桓推开窗子,阳光照的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 苏舍闻言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明天流流会一起来,到时候我带着你们去买些东西。”白桓一手撑着窗沿一手抬起遮着眼,嘴角似乎挂着一抹笑。 苏舍忽然起身,有些诧异的看着白桓,半晌才道,“你,你如果明天忙……就,就别来了……我可以自己回家。” 白桓挑了挑眉,语气不善道,“家?就那个人躺下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的家?” 苏舍愣了几秒,有些无奈的辩解,“虽然小了些,但是能住就好了……我反正……也没什么钱,要那么好的住处也没什么用。” “明天中秋,你和我一起过。”白桓听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沉了沉脸色,连带着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冽然。 苏舍连忙摇头,“不,不了。” 看着白桓越来越难看的角色,苏舍又道,“徐先生,也在的吧。你又何必叫我去?”何必让我给你添堵呢。 白桓听完索性不说话了,瞪了他一眼转身趴在窗台上。 苏舍怔了几秒:他这是,在生气? 生闷气? 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在生闷气,还是他的,莫名很好笑。 苏舍晃晃脑袋,心想一定是最近精神不太好,疯掉了。 …… 第二天一大早苏舍便收拾好东西,看昨天白桓那反应,还是自己回去吧。 中秋节什么的……还是不属于我比较好吧。 苏舍回头看了眼自己住了长达一个半月的病房,叹了口气。 “……”结果回头的时候撞见一东西。 有点硬,又有点软。 白桓曲起食指叩住拇指,然后敲了苏舍的头。 “走路也不看路。”他道。 语气里带着些温柔,看着苏舍的眼神里也落着莫名的光芒。 苏舍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听到声音有些急促的低下头,“抱歉。” 白桓看了眼他手上的行李,微挑了挑眉,“流流在外面等你。” 听见流流的名字,苏舍原本沉寂的眼里落了些光,“谢谢。” 白桓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苏舍拿着行李往外走去。 大老远就见流流往这儿跑,一个半月没见,流流长大了许多。 苏舍蹲下身来抱起流流,温和笑笑,“流流,流流。” 流流舔舔他的手心,“嗷呜嗷呜~” 苏舍手心有些痒,笑了两声拍拍流流的头,“想不想我?” 流流大而亮的眼睛眨啊眨,忽然叫了一声。 苏舍愣了几秒,有些愕然的往后看去。 白桓正站在他身后,嘴角微微弯起。 那是他,从来没有为他露出过的微笑。 …… 阳光垂下几缕,他背着光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 “走吧,我们回家。”他一把夺过流流,微笑道。 …… 我们,回家? …… 苏舍眨眨眼,看了眼阳光。 真好看啊。 …… “…你说什么?”苏舍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白桓说的意思,但是,他理解不能。 白桓瞥了他一眼,拿过他的行李往家里走,“我说我去买菜,你煮饭。” 苏舍莫名打了个冷襟,“好,好的。” 先不说他买的菜怎么样……问题是他会买菜么…… 苏舍扶了扶额,跟着他进了门。 “你先休息,我去买菜。”白桓放下他的行李,去厨房到了一杯热水出来。 苏舍有些僵硬的结果他手中的水,“好…谢谢。” 白桓走后,苏舍拘谨的坐在沙发上。 看着曾经自己住过的地方。 米色的窗帘是自己买的,刚买回来的时候被白桓嘲讽怎么不买个大红色的……真不知道这两者哪里有联系了。 沙发是自己和工人扛回来的,结果白桓嫌弃材质太烂。 茶几是林安送的,还有一个小秋千椅……自己总是喜欢坐在那上面等白桓回家……经常……一等就是整整一夜… 啊哈,没想到这些东西还在。 白桓他居然没丢掉这些我拿回来的东西。 苏舍喝了一口水,有些隐隐的难过。 他不知道白桓现在是什么意思,照顾他住院,照顾流流。 不仅愿意和他说话,还愿意对他…笑。 那种他从前如何也无法得到的笑。 “果然还是同情吧。”看着茶几上摆放着的相框苏舍心道。 那上面的徐悦笑得格外灿烂。 挽着白桓的手,很完美的一对。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白桓有过合照。 有点可惜啊,如果有合照的话……以后死了还可以抱着睡觉呢……这样到了下辈子都会记得自己喜欢的人了。 …… 等他的同情过去了,我也该彻底消失了吧。 消失了,也挺好的。 …… 白桓回来的时候,苏舍正围着围裙在整理冰箱。 他放下买回来的东西,对苏舍道,“我回来了。” 苏舍连忙偏头看过来,一脸诧异,“…嗯。” 白桓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菜,“给你。” 说罢转身去逗流流玩了。 苏舍有些发愣的看着正蹲着身子给流流拿玩具的他。 良久才重新去整理东西。 白桓听见后面的动静,摸摸流流的头。 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以前他每次回家都会说我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他会说你回来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回应过。” …… 流流吃完饭自个蹬着腿去院子里玩儿了。 白桓盛了一碗汤,在白雾里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苏舍。 “你今晚别回去了。”他道。 苏舍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斟酌了一会道,“徐先生晚上会回来的吧,我还是回去比较好。” 白桓喝了一口汤,“悦悦最近在宿舍住,不回家。” 苏舍依旧摇摇头,“不。” 白桓闻言皱了皱眉,疑惑道,“为什么?就因为悦悦?” 苏舍抿抿嘴,语气有些冷淡,“你难道都不会尊重自己的爱人吗?……我就算了,反正你不喜欢我。可是,徐悦不是你爱人吗?” 白桓眯眼,语气淡淡道,“是我爱人。” 苏舍愣了几秒,语气也弱了下去,“那你留着当年给你陪床的在家做什么?做爱吗?” 白桓听罢嗤笑一声,“我倒是想。” 苏舍噎了一下,索性闭嘴不说话。 “没资格管的事就别管。”白桓语气淡淡道,苏舍闻言垂了垂眸。 确实,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晚上不许走。”白桓又道。 苏舍看着碗里还飘着白气的汤,微微皱了下眉。 …… 晚上洗完澡苏舍洗了衣服就往房间去。 虽然白桓那个眯眼的动作像是在说笑,但是,谁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做那种事而把自己留下来的话……自己倒是没什么……对于徐先生的话,就是背叛吧。 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白桓见他一路走的飞快,有些好笑的靠在沙发上。 他居然觉得苏舍,很可爱?! 果然是最近心情太得意了。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白桓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有些累。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他不够清醒了。 他有些茫然。 …… 苏舍看着自己被打扫的很干净的房间,眼睛有些酸。 画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 可是,他却变成了暂住的客人。 躺在床上很久才有睡意,苏舍翻了个身往墙里靠去。 忽然整个腰身被人一搂。 他一惊,睁开眼。 发现白桓正双手交叠抱着他,他的呼吸还贴在他的耳后。 “别……别碰我……”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苏舍挣扎了几下。 白桓拍了他的后背,语气有些压抑道,“别动。” “…白桓……”苏舍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觉得白桓不会抱他……抱他的可能是别人,“阿桓……阿桓救我……” 白桓闻言一愣,晃了晃苏舍的肩,“苏舍?” 苏舍迷迷糊糊的睡意瞬间消失殆尽,他在黑暗里看着墙壁,语气有些软懦道,“你如果想做的话……我不介意的。” 白桓叹了口气,又重新将他抱紧在怀里。 床有点小,白桓抱着他的位置刚刚好,“苏舍,我不做别的。” 苏舍嗯了一声。 “我只是,想抱抱你。”白桓将头埋进苏舍的脖颈上。 明显的感觉到了苏舍的身子僵住了。 “抱歉,我以为你想做…” “为什么这么以为?”白桓在黑暗里挑挑眉。 苏舍伸手揉了揉眼睛,轻笑了一声。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抱过我。” …… 苏舍醒来的时候,白桓正站在窗户前打电话。 “…Lily在的话把文件给她,我这周都不会去公司。”白桓伸手撑着墙,“嗯…法国的客户先交给谢总那边吧…ok…” 苏舍起身,揉了揉额头,有点晕。 白桓看起来很忙,一周不去公司? 应该有别的事要忙吧。 一边扣扣子一边往门外走,苏舍想了想早饭该做什么。 “白桓?”他回头看了眼刚挂电话的某人。 白桓恰好抬眸撞上他的视线,嗯了一声。 “你早上吃什么?”他问。 “……”白桓看着他只穿了件单衣的模样皱了皱眉,“随便,你先把衣服穿好。” 苏舍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我穿好了啊。” “……”白桓白了他一眼,“多穿点。” 说罢往苏舍这边走来,然后去了客厅。 …… 苏舍眨眨眼,再眨,再眨,忽然笑出声来。 “关心人还这么凶做什么。”他小声嘟囔道。 (十六) “你要去买菜吗?”白桓趿着拖鞋从楼上下来,苏舍刚刚好把煎好的鸡蛋放在桌上。 闻言苏舍应了一声,“待会就去。” 白桓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接过苏舍递来的碗,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舍愣了几秒,“好…” 白桓喝了口豆浆也不再说话,眯着眼享受着半刻清闲。 苏舍的反应,意料之中。 莫名,心情很好。 …… 拘谨的跟在白桓身后,苏舍身体有些僵硬。 他是为什么要让白桓和他一起来买菜的?! 穿着家居服就往外跑的男人真是可怕。 好看。 以至于路过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于是苏舍冲到白桓前面去,在超市入口处拿了篮子就径直往里走。 “……”白桓看着苏舍远去的背影,呆了几秒,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青菜,高笋,四季豆…鸡蛋?鸡蛋在哪儿…青椒…土豆…”苏舍左右观之,时不时伸手将菜拣进篮子里来。 白桓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篮子里的菜露出浅笑来。 这些……可都是他爱吃的。 “……好了,买多了会坏掉的,我们先回去吧。”还没过一会儿,苏舍拎着篮子就对身后人道。 白桓点点头,接过苏舍手中的篮子,往出口走去。 苏舍看着空空的两手,愣了他今天的第三次。 那个人的动作,就好像……恋人一般。 …… “小桓?” 拎着东西准备上车,白桓刚打开车门,就听见背后有人叫喊。 苏舍也准备上车的,听见声音便往回看了看。 然后猛地往后一退,撞在过来扶他的白桓身上。 白桓被他撞的险些摔倒,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冷,“你在做什么?”摔倒了怎么办?! 后面一句话他没问出来。 苏舍听了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白桓眉头紧锁,总算抬头看已知被忽略的声音的主人。 “林姨。”他冲那个人喊道。 扶住苏舍的手明显感到一阵颤抖。 白桓愣了下,用力的环住苏舍的肩。 “这么多天没回家你爸当你故意的呢,要不,你挑个时间回家,我好给你爸说说?”林秀笑盈盈的看着微微皱眉的白桓,语气轻柔道。 白桓闻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是故意的。” 林秀微怔了几秒,又笑开来,“你这孩子,净说些奇怪的话。对了,这位是?”语毕瞥了眼脸色苍白的苏舍。 白桓垂眸看了苏舍的脸色,有些不解,轻轻松开手,冷声道,“苏舍。” …… 林秀僵了僵,然后目光不移的直盯着苏舍看。 苏舍脸色愈发苍白,身子也不停发抖。 “不……我,我要回家。”他轻声道,话语却断断续续。 白桓一把拽过欲转身的苏舍,“你认识她?” 苏舍挣扎着想要逃开白桓的手,急得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说话。”白桓突然低吼了一句。 苏舍一顿,抬起眼来看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哽咽,“她……她是我妈……” 那个,让我去死的妈。 那个,说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被舍弃的人。 那个,从来都不爱我的亲妈。 …… 上午没有阳光,是阴天。 白桓坐在苏舍旁边,给苏舍倒了一杯水。 对面林秀正皱着眉盯着苏舍看。 “小舍。”她喊道。 苏舍放在腿上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低微道,“林,林女士好。” 林秀忽然叹了口气,“你过的还好吗?” 白桓伸手握住苏舍的手,他感觉,苏舍要哭了。 那种没有泪水的哭。 苏舍僵硬的笑笑,“还,好。”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林秀拢着双手语气淡淡道,“后来我也去找过你。” 苏舍有些错愕的看着林秀。 “不过没找到,我以为你死了。”林秀又道。 死了? 苏舍听着林秀的话忽然很想笑。 “白桓…你没一次同意我的请求…这次……就这一次…帮帮我…”苏舍转过脸看着白桓,语气哀求道,“求求你…带我回家…” 白桓一愣,看着苏舍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的表情,他突然……很难过。 牵着他的手起身,径直往外走。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答应林秀来咖啡馆坐坐。 他总是,这么软弱的对着欺负他的人。 傻子。 白桓叹了口气,替缩成一团的苏舍系好安全带。 …… 林秀是他继母,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儿子……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调查清楚了。 (十七) 苏舍被白桓牵回家后,小心的蜷在沙发上发呆。 白桓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身子往怀里带。 温柔的声音好似冬日的初阳,暖洋洋的洒在心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苏舍像是受惊般的摇摇头,眼神尤其悲哀,“…不要。” “好,不说不说。”白桓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嗯,那个,我公司最近缺了一位设计师,你要不要来?” …… 下雪天的时候,被塞进喉咙里快要融化的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冰凉凉的雪变得很温暖。 却无法保暖。 …… 一缕阳光照着街角蜷成一团的人。 四周的雪化开来,蒸腾出的热气给冻僵的四肢点点暖意。 ……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苏舍呆了几秒,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你说,让我去你的公司?” 白桓嗯了一声,将苏舍搂的紧了些。 快深冬的天,实在太冷了。 “你说,我可以做设计师的工作了?!”苏舍忽然喊道。 白桓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调笑道,“你耳朵不好使么?” 苏舍眨眨眼,一扫之前的情绪,就这么弯着眼角笑出来。 白桓盯着他的笑发了一会儿呆。 让这个人开心,实在太简单了。 简单到……只需要说一句话。 …… 快下午的时候,白桓说他要出去一会儿。 苏舍送他出门后,原本扬起的嘴角瞬间垂了下来。 林秀还是那么好看。 还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 “闭嘴!谁让你喊我妈的?不许喊!” “你以为自己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吗?就你这个样你还敢出去给我丢脸?!” “我生你只是为了报复你,你活该一辈子被人抛弃!” “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 …… 深冬的街道空空荡荡,只有商店里有暖暖微光。 路边的摊贩早早收摊,看着他可怜总会给点没卖完的食物。 下雪天的时候,单衣总是全部沾湿,四肢僵硬的像是定格,不敢动,不能动,缩在街角,动了会被饿死啊,不动就不饿了。 下大雨的时候只能站在大街上淋,哪怕躲在屋檐下依旧会全部湿透。 额头发热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总算要死了……真好啊。 …… 真好啊。 …… 白桓开着车来到谢洋的公司,刚一进门就碰见林安。 林安瞧见他,有些扭捏的打了个招呼,“白哥。” 白桓点点头,淡淡道,“嗯。” 林安皱着眉头沉默了两秒,“小舍他还好吗?” 白桓嗯了一声,将手插进口袋里,表情有些淡淡的温柔,“他今天碰见亲生母亲了,情绪不大好。你可以去看看他。” 自从上次在医院看了苏舍一次之后也没见过,确实很想那个笨蛋。 林安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 “ok.我找阿洋有点事,先不聊了。”白桓往前走了一步,见林安点头,便径直去了谢洋办公室。 …… 阳光洒进落地窗的时候,谢洋递给白桓一份资料。 顺便,将夹在指间的烟点燃,冒出一缕白烟。 “喏,前两天你让我去查苏舍背景,顺便查到了一些东西。”他叼着烟淡淡道。 白桓微一挑眉,接过文件袋,环了几圈线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 “别抽烟,对林安性福有影响。”语气淡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黄段子。 谢洋斜着眼瞥他,也不计较。 看他这几天圈着苏舍的样,明显是喜欢上了……如果看了这文件上的东西……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这人的眼泪? 谢洋垂着眸认真思考。 白桓已经这时候已经翻了一页,脸色有些发白。 “他小时候被人虐待……为什么不去求助?”纸上写着‘他经常被林秀打。甚至一连几天都没有饭吃……不让他上学……每天都是满身满脸的伤……’ 才,五岁? 问完白桓就愣住了,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若是求助有用……也不会发展到后面被打到住院的事了。 五岁。 五岁能做什么呢? 七岁的时候被林秀扔掉,在大街上度过了一整个冬天。 第二年的春天被孤儿院收养。 据说因为很乖,所以院长很喜欢他,送他读书。 十岁那年,被吴臧领养。 白桓的脸白的毫无血色。 吴臧把他当做发泄品……性虐待? 在学校因为不爱说话被嫌弃,被男生欺负。 高一那年,因为被同桌不小心扯开了上衣,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身体……结果读不下去了。 因为每个人都说他是男娼。 大学考去了南方,遇见了白桓。 …… 林秀是他母亲,他父亲是…… “他父亲没有查出来吗?”白桓忽然哑着嗓子出声道。 谢洋有些怜悯的看着他手上的文件,叹了口气,“林秀以前的男人是同性恋,在她生了苏舍之后就走了。所以,苏舍小时候的生活……嗯。” 白桓愣了几秒,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谢洋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一件事……还是,先不和白桓说了吧……如果他怪罪下来……倒霉的是小安……虽然对不起苏舍……不过,白桓应该是不在意了吧,看样子他也算喜欢上苏舍了。 想了想,谢洋起身,“你好好对他。” 白桓微微点头,拿着那些文件神色冷淡的回了家。 …… 结果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了,家里空无一人。 白桓皱着眉头,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找。 那个人,会不会想不开……跳下去了? 连忙推开苏舍房间的窗子,白桓伸出半个身子往下看。 黑漆漆的一片,白桓的视力不好,什么也看不见。 顺着窗前的树往下跳的时候,白桓心想苏舍要是死了他估计也不活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想的原因,他不想知道。 空荡荡的草地上除了苏舍前段日子掉下去的书,什么都没有。 白桓因为跳下来的冲劲太大,一时跪在地上站不起来,撑着大树缓了缓痛,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只知道那个人还在,那个人还活着。 …… “you are not alone……”手机铃声在黑色的寂静中响起的时候,白桓正揉着腿站起来。 拍拍裤子上的灰,白桓接了电话,“喂。” “哈哈哈哈!!!!我说对了吧!!!!白眼狼一定会接的!!!哈哈哈哈哈!!!” 手机里传来一阵大喊,伴随着笑声。 然后就断线了。 白桓一边往家走一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记录,微微眯起眼。 这个声音的主人下次遇见,一定要打一顿。 “you are not alone……”手机在手心里又震动起来,白桓划了几下,开了免提:“……小林你做什么……唔……好难受……白桓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小林小林…我不要了……” 然后电话又断线了。 这次白桓连眼睛都没眨下,迅速开了手机定位往车库走。 遇见那个人就不打了,直接砍死好了。 白桓发动车子的时候暗暗道。 …… 苏舍眼神迷蒙的看着林安。 手边的酒杯歪倒在一旁,林安正抱着酒瓶在对他笑。 “唔,小林……你说,白桓,他是什么意思呢……”苏舍断断续续说道,醉意袭来的时候他有些舌头打结。 林安眼神飘忽的看着他,突然把桌子一拍,发出砰——!的一声。 “要我说……白桓就是死傲娇!不喜欢你的话……咳……不喜欢你做什么要关心你!” “你也喜欢我吗?”苏舍扶着自己的额头,有些痛。 林安闻言立刻点头大声道,“当然了!我最喜欢你了!” “是吗?”被有些熟悉但又不是苏舍的声音接了话。 林安和苏舍同时回过头去。 “……我怎么……看到了白桓……呃……”苏舍伸手捏捏自己的脸。 林安揉揉眼,“哦,是白眼狼……” 还没过几秒,林安又大叫道,“woc!要被打死了!” 这一喊吓得两人酒意醒了大半。 白桓冷着脸看着他们,“啧,能耐了。” 苏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林安在一旁直接呆住了,白桓又不是他男人……观望就好观望就好,免得想起来他喊他白眼狼……要被揍死的。 白桓抿了抿嘴,不说话。 一开始苏舍捏脸那个表情……真……是……可……爱…… 苏舍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别生气。” 白桓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语气有些硬邦邦道,“你胃不好。” “……”苏舍怔了一下,微微弯起嘴角,笑了笑,“以后不这样了。” 还没等白桓说话,林安就捂着鼻子站起来。 “啧啧……虐狗啊。”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让谢洋来接他回家。 苏舍闻言垂了垂眼,没有回应。 白桓突然伸手拉过他的手,“回家吧。” …… 嗯。 …… 苏舍轻轻点点头。 (十八) 白桓早年便开了家房产公司。 虽然公司才刚刚上市,白桓却是报纸上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苏舍自己去找工作。 因为白桓讨厌他所以不敢离他太近,就只好找了另一家公司。 当年的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能有在他公司上班的机会吧。 苏舍坐在电脑前傻笑。 笑了一上午了还是止不住,一边处理阮秘书给的文件一边想着白桓就在自己楼上。 待会去问问他中午吃什么好了。 …… 白桓捂着额头坐在电脑前,Lily正抱着文件站在他面前。 “你说,悦悦一周没来公司了?” Lily颔首,一脸平静道,“是的,徐经理在您请假的那天便没有来了。” 白桓皱了皱眉,自己也一周没有徐悦的消息了。 “罢了,你先去做事吧。”白桓拿过手机划了几下。 Lily点头,走了出去 “嘟嘟嘟……”手机里持续不断的忙音,白桓沉了沉脸色,又给徐凝打电话,“喂。” 对方好像有些紧张,语气有些抖,“喂。” “你哥呢?”白桓拿起一支笔下意识的放在指尖转了转。 “我哥去谈客户了,走之前和我说要给你惊喜。”徐凝像倒豆子一般说道。 白桓闻言愣了愣,沉默了几秒才说了好,然后挂了电话。 心情莫名焦躁起来。 …… 苏舍整理好文件去白桓办公室的时候,Lily正站在门外笑看着他。 Lily是白桓特助,好像从公司创办她就在了。 “你好。”苏舍微微颔首,语气和善的与她打招呼。 Lily敛了嘴角的弧度,只留下一抹浅笑,出口的声音有些戏谑的感觉,“白桓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苏舍微怔,看着Lily的脸……完全不认识… “你,不对,应该说你们。”Lily倚着门,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则抵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道,“把自己的地位处的低了,便怪罪别人高高在上。把自己的喜欢强加给别人,以至于别人不接受……那便是别人的错了。” Lily说完之后看了眼苏舍,发现苏舍正看着她发愣,脸色有些苍白,憋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是,是吗?我……好像确实,没有问过他意见就赖着他了。” Lily突然觉得这男人有些悲哀。 他的爱客观来说是自私的,却也……爱的卑微。 按照往年来白桓对他做的一切……他好像,没有幸福过。 自己在白桓手下做事多年,一直知道有个人叫苏舍,白桓对他好或不好自己都知道。 这个男人,大概很容易满足吧。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说,得不到便放弃吧。”Lily突然叹了口气,“你活的很辛苦。” 说完理了理衣服,便离开了。 苏舍呆愣了一会儿。 他从来从来都问过白桓的意见,一切的喜欢都是他强加的,确实太自私了,就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一定要改。 嗯,还有。 Lily是好人,改天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想了想,苏舍还是敲了敲白桓办公室的门。 里面一声“请进。”愣是激动的他一扫刚刚的情绪。 推开门发现白桓正用有些冷然的眼神看着他。 “白桓,很晚了,去吃饭么?”他有些局促道。 白桓瞥了眼他之后将视线转回了电脑上,语气淡淡道,“不用。” 苏舍愣了几秒,往前走了一步,“你昨晚和今早也没吃,工作不一定要现在做。” 白桓闻言抬头,用一种‘你是不是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苏舍,出口的话给冬日里的寒冷添了几度,“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 苏舍动作一滞,慢慢低下头去,“抱歉。” “出去。”白桓冷着声道。 苏舍僵了几秒,才呆呆的往外走。 …… 这几天,果然是把他的同情消失殆尽了吗? 啊哈,要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吗? 好,好啊。 (十九) 苏舍发着呆走在大街上。 天色有些低沉,墨色的云逆着风潜在天空,黑压压一片,却也漂浮不定。 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好像,又自以为是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平安夜当晚大盛宴,全场只要998……!来,给你传单!”苏舍听见路边有人在大喊,突然手中被塞进一张传单。 他微眯着眼瞅了瞅,看见12.24这几个数字愣住了。 怪不得,白桓会忽然变了性情。 原来快到平安夜了。 快到,他妈妈忌日了。 苏舍印象里只见过一次白桓的眼泪。 大三那年的圣诞节,白桓抱着苏舍不停的流眼泪。 最后哽着声说,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他的妈妈跳楼死掉了。 而且,自从那一年之后每年的平安夜白桓都不会在家待。 原因,嗯……白桓讨厌苏舍。 讨厌到极点。 想到这里,苏舍想要弯着嘴角笑,笑笑就不难过了。 却如何,也笑不出来。 …… 白桓安排好了公司的事,驱车去了他妈妈当年跳下去的地方。 他每年圣诞节前一天都会来,在这里和妈妈说话,然后在这里彻夜醉酒。 好像惯例一样,他没想过放过自己。 他的妈妈因为他的父亲从二十层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糊,摔在了他的脚边。 他的妈妈不爱他,对他一直不冷不淡,可是他七岁之前的妈妈明明不是这样。 后来才发现,妈妈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父亲的背叛。 背叛。 这种感觉很痛,苏舍没有放过他,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背叛了他。 …… 十二月二十五日,一点五十三分。 苏舍盯着钟看了看,拿过手边的毛巾开始擦头发。 今天,白桓应该不回来了吧。 每一年,都不会回来。 今年也不会吧。 还是不等了……过会儿还有工作。 嗯,不等了… 正犹豫着,就听见一楼有开锁的声音。 苏舍连头也不擦了,鞋子也不穿迅速往楼下跑。 在看见白桓的那一刹那,苏舍咧开嘴笑了笑。 “你怎么回来了?”他问。 白桓大概是喝醉了,步伐有点不稳,闻言抬头盯着苏舍看,有些疑惑的皱皱眉,也不回答问题。 苏舍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愣了几秒,连忙上前去扶他。 “怎么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唔……”苏舍刚扶到白桓的肩膀,白桓的吻便迎面而来。 一股浓浓的酒味滑入口中,苏舍有些茫然。 白桓是在吻他,白桓喝醉了才会吻他。 因为白桓整个人将重量压在苏舍身上,又就着亲吻的姿势,苏舍站不住脚,往后倒去。 倒下去的时候,白桓伸手带了一下,两人摔倒的时候缓冲了一股子劲,倒也不痛。 只是,苏舍摔得有些懵。 刚反应过来,发现白桓正在扯他的衣服,整个腰身都被他掐在怀里……苏舍挣扎了几下,白桓见状便吻他。 被白桓吻得喘不过气,苏舍晃了晃双手想要推开白桓,结果被一把拽住推到头顶处。 整个上衣被胡乱扯下来,白桓垂下深眸看着苏舍裸露的上身,嗤笑了一声,低下头咬住苏舍胸前的地方。 本就因为那声笑而觉得窘迫,被咬住敏感点更是被刺激的浑身发抖。 “你还,真是够淫荡。”白桓的手在苏舍身体上四处游弋,摸到他身下某个部位的时候啧了一声。 苏舍闻言抖了一下,没有衣服隔着,贴在地砖上的后背凉的襟人。 白桓的话让他羞赧,却也毫无办法,只好憋红了脸。 白桓倚着月光看到了苏舍有些微迷蒙的眼,一时醉意上头,又亲了亲他的唇。 然后扯下他的裤子,直穿到底。 没有前戏没有抚慰。 只有让苏舍痛的眼泪直流的痛。 连惨叫声都没法发出来。 白桓大概是醉了,不知轻重。 不过,以往的每一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舍痛的冷汗直流,只好放开身子,努力去容纳白桓的东西。 白桓也不去理会苏舍的反应,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抽插,而且,每一次都是直顶到底。 苏舍感觉自己身后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白桓不可能刚进去就射。 自己好像,又受伤了? 有些无奈的苦笑,苏舍被撞的有些反胃,“呜……呜啊……轻……轻点……阿桓……我……嗯啊……我喜欢你……” 白桓一边冲撞一边伸手抚了抚苏舍的脸。 闻言抬起一双被情欲盛满的眼,语气温柔的好似化开的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你这么脏的人呢?” 话尾还带着笑声,白桓又猛地顶了顶苏舍。 苏舍一僵。 好像失去意识了一般,呆呆的看着白桓。 表情呆滞的,像一个想吃糖果却没有糖果的孤独小孩。 白桓温柔的挑起他的下巴,声音有些轻挑,“说你是男妓也不为过吧,毕竟是个男人都给上……对吧。” “人尽可夫,用在你身上,挺恰当的。”白桓又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咬了苏舍一口,鲜血交缠在口舌之间,一股腥味漫开来。 苏舍好像没听到似的,直勾勾的盯着白桓看,视线撞在一起的时候,苏舍又像是忘记眨眼睛,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他的身体好疼……白桓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惩罚他……他亲吻他,用那种不屑的笑去对待他…… 他的眼睛也好疼,白桓挂在嘴角的那抹笑,太好看了……也太残忍了。 “你和外面那些卖的鸭子唯一的区别也就是不收钱了吧……”白桓继而说道,抚在苏舍脸上的动作也愈发轻柔起来。 苏舍看着他,面如死灰。 “啧,我妈死掉那天那个人上床不是挺开心的么?现在哭什么?……和我做爱你很难过?”白桓伸手给了苏舍一巴掌,打的苏舍整个人偏了过去,体内还插着白桓的东西……很……痛…… 痛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苏舍的手被白桓撺的也很痛,他稍微动一动便被掐住。 “我讨厌背叛……我妈她因为背叛自杀……你也要,逼我自杀么?苏舍?”白桓眯了眯眼,温柔的声线让苏舍猛地睁大眼。 “呜……别,呜啊…别撞了……疼…好疼…”语气越是温柔,动作越是残忍。 明明早就知道,白桓怎么会愿意拿温柔对待他呢……白桓从来都不会啊……他不喜欢你啊…… 连同情和喜欢都分不清的自己……真可悲……真……可悲…… 苏舍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白桓也不停下来。 “苏舍,苏舍。”白桓又喊着他的名字,“你要逼得我,杀掉你么?” 苏舍强忍着呻吟,咬紧嘴唇,声音颤抖道,“如果,我说……录像带……还有……呜……和别人……上床……是被人…下药了……你信么…” 话落白桓愣了几秒,停了下来。 眼神有些冷了下来,语气也不似原来的温柔,“信。” 苏舍整个人一僵,露出诧异的神情。 白桓微微一笑,又温柔道,“但是我嫌恶心。” 苏舍愣了几秒,原本有光的眼睛,渐渐暗了下去。 白桓要他呻吟,他便呻吟。 白桓不让他出声,他就死死咬紧嘴唇,咬的血迹斑斑。 …… 白桓累了,大概是酒的缘故,他睡得很沉。 苏舍看着天花板发呆,他想蜷成一小团,可惜他动不了。 白桓的东西还插在苏舍的身体里没有拿出来。 脑海中时不时飘过白桓说的话,“我说过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 是啊,不会喜欢。 他好像,不能再笑了。 一弯起嘴角,就感觉有眼泪滑下来。 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很冷,他在微微颤抖。 外面好像下了雪。 窗子透进来的白光很好看。 苏舍忽然想起Lily说的一句话:得不到便放弃吧。 放弃吧。 好。 …… 白桓醒过来的时候皱了皱眉。 他觉得浑身不舒服……好像,跟人打了架一般。 在被窗户缝隙吹来的风吹得完全清醒之后,白桓愣住了。 苏舍的样子……真惨…… 满身的肆虐痕迹,各种青紫印,还有许多咬痕…… 而且,自己的东西还没拿出来…… 轻轻抽身起来,苏舍抬起眼看他,大概是碰到伤口了,苏舍抖了一下。 白桓撞到他视线的时候呼吸一滞,有些手足无措,“…我昨晚……昨晚喝醉了,抱歉。” 苏舍闻言,露出一抹微笑看着他,“别担心,我不收钱。” 白桓愣了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沉默良久,苏舍忽然开口道,“帮我拿件衣服好吗……” 白桓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嗯?” “我很冷。”苏舍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微笑,但是,眼泪却一直在掉。 白桓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抱起苏舍就往浴室走。 …… 苏舍缓缓闭上眼。 他的那里还流着白桓的精液和自己的血…… 真脏啊。 白桓也被这么脏的自己,弄脏了。 …… 白桓有些发愣的看着苏舍。 苏舍正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旦白桓伸手去碰他,他便立马让开。 皱了皱眉,白桓语气有些冷,“你生气我理解,但是没必要折腾自己。都这样了你还逞什么强?” 说罢又伸手准备去扶他。 被苏舍偏了过去,白桓看着苏舍惨白着脸抓住花洒的固定架,有些无奈,“你别这样。” 苏舍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大腿内侧,还有液体流下来。 他哑着嗓子道,“脏。” 特别,脏。 …… 白桓愣了愣,看着苏舍有些空洞无神的眼睛……莫名很担心…… 这个人,好像要碎掉了。 他有什么东西,被我打碎了。 昨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那个人才会这样难过。 …… 苏舍说完直接无视了白桓,拿起花洒就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痕迹。 清理伤口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平静。 因为清理太过用力,伤口裂开流出更多的血来,苏舍依旧面无表情。 艳丽的鲜血在灯光下有些刺眼,白桓皱着眉头抓住苏舍还准备用力的手,“……”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让他别这样残忍? 好像,自己比他要残忍的多。 让他对自己好些? 好像,他只对那个叫白桓的混蛋好,他忘了怎么对自己好。 说什么……都不能让那个人……重新笑起来吧。 说什么,都没用。 这个人,已经绝望了。 …… 苏舍用毫无波澜的眸子扫了一眼被抓住的手,抽了一下,发现抽不出来。 “白桓。”他喊道。 白桓怔了几秒,“嗯?” “很脏,你别碰,我怕,你会不开心。”苏舍说完轻笑了一声,“你不开心的话,我就没办法开心,可我发现,我越是难过……你越是开心……” “那我现在难过的快要死掉,你会开心吧。” “我希望你开心。” 苏舍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好像,又哭了。 哭的喘不过气。 哭的浑身都很疼。 可惜,没有人会去管他疼不疼。 没有人。 (二十) 白桓伸手抱住苏舍。 微暖的灯光与水气交合附在两人身上,苏舍的哭声像是孩子一样,断断续续。 白桓有些手足无措的将他抱的很紧,努力的组织言语道,“…我没有你想的……那样……讨厌你。” “我只是,喝醉了……我,对不起……”白桓垂下眸子看着苏舍的眼泪,胸腔忽然传来一阵痛。 “我不是……故意的。” …… 替苏舍清理完之后,白桓将他抱到床上。 掖了掖被子,伸手抚上那人红肿的眼睛。 苏舍正睁着眼对着天花板看,眼神一片深灰死寂。 “发烧了?”发现苏舍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白桓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然后皱了皱眉。 垂着眸看见脚下的地面时白桓怔了一下,突然伸手贴到地面上… 原来…这儿这么凉。 凉的他觉得贴在地面的手心刺痛。 过了许久,苏舍终于把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只是,微微皱着眉的样子,还有……蜷成一团的样子…… 白桓忽然想起,他好像,从来没问过这个人……痛不痛? 从来……没有。 …… 林安听说苏舍生病的时候,眉头皱的不能再皱。 怎么又生病了?不是才出院么。 “需要带什么药去么?我正好在医院。”林安思忖了几秒对电话那头道。 白桓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飘忽的感觉,“不用,你早些来就好。” 林安应了一声,收了线直接去了谢洋的公司。 然后两人匆匆忙忙赶到白桓家。 …… 白桓正在晒衣服,见他们俩傻站在一旁……有些无奈。 “苏舍在二楼,小安你去看看。”他正抖开一件白衬衫,林安闻言点头准备拉着谢洋往里走,白桓又道,“阿洋留下,有点事。” 林安走后,谢洋眯着眼冲白桓笑,“白大少做家务还真是难得……对了,小舍还好吧?” 白桓不理会他的揶揄,只是略微调整了下表情,点头示意苏舍还好,而后语气淡淡的,却有些泠然的说道,“苏舍当年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谢洋的笑僵了几秒,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喜欢他吗?” 白桓眉眼微眯,语气淡淡道,“与之无关,知道结果也没用。” “那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谢洋也不笑了,表情有些严肃。 白桓闻言突然抖了下手,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他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关心那个人? 他才不会喜欢他。 不会。 也不能。 背叛过的人不能原谅。 “当年录像带的事,他完全可以向我坦明原因,可他没有。他说他被下药了……下药?他一直在我家,当时还有几个人护着他,怎么被下药的?让他不要出去,他出去做什么?”白桓忽然觉得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他看到的主观事实,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想要全部推翻。 谢洋听完白桓说的突然嗤笑了一声,“你就是觉得他被太多人上过了,跟个妓男似的你心里不舒坦是不是?你觉得你白大少高高在上他这种下流胚子配不上你是不是?” 白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反驳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前段日子我以为你喜欢他,怕你知道真相会迁怒小安,如今看来,倒是我的私心害了小舍……”谢洋苦笑道,“不求别的,就求你听完之后,别迁怒小安行吗?” 白桓呆了几秒,点点头。 谢洋把从林安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全部讲给白桓听。 听完白桓心想,谢洋因为这事儿怕自己迁怒报复林安,所以遮遮掩掩许久,没有别的,就为了保护林安。 自己只是因为可笑的理由,对那个人…做出那种事。 …… 白桓啊。 你怎么……这么混呢。 …… 林安推开门发现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便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往前走。 走到一半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林安。” 声音沙哑的辨不出原来的音色。 林安微微皱眉,加快步子来到床边。 苏舍正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双眼通红,满目萧然。 苏舍很少喊他全名,一般都是小林……这是他们熟悉起来,他第一次这样喊他。 林安嗯了一声,鼻子有些酸。 “我好疼。”苏舍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 林安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砸在苏舍放在被子外的手心里,有一丝丝暖意。 林安伸手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知道这个人过得不好,可他不知道,这个人过得这样不好。 “不疼不疼,小林在,小林一直都在。”林安吸着鼻子断断续续道,“谁欺负我家小舍我就打死谁……谁都不许欺负小舍……不许……” 苏舍突然笑了一声,伸手拽了一把林安的衣角,“不能打死。” 还没等林安问为什么,他又道,“打死了我也活不了……” 林安闻言愣了愣,随后红着眼瞪苏舍,“你他妈是不是傻?!他都这么对你了!” 苏舍摇摇头,嘴角微微弯起,又用力的拽了拽林安,语气像是孩子般撒娇道,“你躺床上来。” 林安啊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脱了外套和长裤就钻进了苏舍的被窝。 穿着单裤的腿依着苏舍的腿,苏舍一个转身环住他,抱得紧紧的。 林安只觉得被烫了一样……苏舍还在发烧,浑身滚烫。 苏舍的双手叠在他的后背,林安有些茫然的看了眼苏舍贴在他胸前的脑袋,然后伸手也环了过去。 这种事他们大学的时候,经常做,尤其是冬天,保暖。 但是,今天的苏舍有点不正常。 “小舍?”林安有些担心的问道。 苏舍缩了缩,没有应声。 “你哪里疼?我帮你揉揉。”林安又道。 苏舍半抬头的喊了一句,“胸。” 林安莫名笑出声来,“呸!你耍流氓!我才不揉!” 苏舍也哑着嗓子笑了笑,“真暖和啊。” 林安在苏舍背后轻轻拍了拍,“我当你让我陪你躺炕做什么?原来是让我给你取暖来着。” 苏舍嗯了一声,又在林安怀里蜷了蜷。 被子里的温度忽然变得很舒服,林安都快睡着了。 突然听到怀里的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的话,眼泪又毫无防备的滑下来。 “他说他要抱抱我,让我的冬天变得温暖。” “可是,他给了我一场大雪……太冷了……太冷了……” …… 真是太冷了啊。 (二十一) 冬天过去的时候,苏舍画好了西街区预备开发的小区设计图。 交了稿之后将设计师署名给了助理,自己乐个清闲出门散心去了。 白桓也变回越来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了,苏舍倒是如何也变不回去了。 旁人看来,他好像越来越不在乎白桓于他是什么。 只是,他自己知道,白桓一直在原来的地方,他从未放下过,哪怕放弃了,也没舍得放下。 苏舍回南方的大学住了一周后,林安忽然打电话催他回去。 “我假还有一个月,不想在那儿待。”苏舍正在喝粥,吐字有些不清楚。 “徐悦回来了你知道吗?”林安在手机那头喊道。 苏舍垂眸扫了眼白粥,忽然笑了笑,“怎么着?他回来了我还得去接他不成?” 林安好像噎了一下,有些讪讪道,“他消失这段时间好像做了什么,白桓很高兴的样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啊?” 苏舍闻言粥都快喷出来了,愣是在初春的早餐店里笑得眼泪往下掉,“他们本来就是恋人啊,哈哈哈哈哈……” 林安彻底安静下来了。 苏舍又道,“回来好,回来我就可以回家了…老是住他们家打扰他们我挺不好意思的…” “放屁!”林安忽然喊了一句,“那本来就是你的家!” 苏舍眨眨眼:“……” “刚那个哪里好笑了?你自己受了委屈别老是憋在心里,迟早要出事!”林安语气有些冲,却满满都是关心之意。 苏舍其实很久没有听到林安这种语气了。 自从上次生病以来,林安一直安静的陪着他,也不说什么让他离开白桓的话。 乍一听,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舍嘟囔了一句,“放了你也不知道……喊那么大声干嘛…” 林安:“……” “老子不管,你必须明天给老子回来。” 苏舍有些无奈,“到底回去做什么?” “回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谢洋说我做的东西太难吃了……让我和你学学……你快滚回来教我!我不能再忍受他说我的厨艺一点不好!不能!”林安说了一大段,苏舍将手机直接放在一旁安稳的喝粥。 最后答了句知道了才算完事。 林安说了一大堆之后被正在看书的谢洋敲了一下脑门。 “说得跟我虐待你似的。”谢某人淡淡道。 林安揉着额头嘟囔了一句撒比。 谢洋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让苏舍回来做什么?和徐悦抢白桓?” 林安皱皱眉,思索了几秒,“不。” “那?”谢洋有些疑惑。 “徐悦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找小舍回来。他有事要和他说……好像是关于小舍那个变态养父的。” 谢洋听罢皱了眉头,一巴掌拍到林安头上,“好好的假期你给人说变态做什么?徐悦安的什么心你知道么你就答应。” 林安往后退了一步,“我怎么可能没想到这点!我当时就拒绝了!然后徐悦说你让苏舍回来我就和白桓断了……我这才答应的!” “啧,这你也信?”谢洋斜了他一眼。 林安愣了几秒,“徐悦应该不会骗人,他对小舍挺好的。” “好到可以让男人了?” “……” “算了,反正回来也好,他一个人在那边反而不安全。”谢洋说了一句,林安点点头,“我明天就去接他。” “小安。”谢洋突然伸手拉了一把林安,林安嗯了一声。 他又道,“白桓,其实,也没有我们想的那样不好。也许,给点时间……会好很多。” …… 白桓因为应酬,喝多了酒。 差不多凌晨一点多才到家。 早上出门的时候给窗子留了缝,通风透气。 初春的风也有些凛冽,划在脸上有些刺痛。 白桓伸手胡乱解了解领带,然后整个人倒在沙发里。 徐悦在公司没回来,家里没有人。 那个人总算知道给自己放假了,想了想,白桓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眼睛看东西有些重影,戳了好几下才将电话打出去。 “喂。”苏舍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鼻音。 白桓听完乐了一下,笑着喊了声苏舍。 结果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语态变得清明起来,又有些瑟缩,“怎…怎么了么?” 白桓伸手撑了一下沙发,坐正,然后嘟囔了一句,“我想你了。” 我好想你。 苏舍眨眨眼,把手机拿开耳边,盯着屏幕上的白桓二字看了许久才问道,“你确定你叫白桓?” 白桓闻言笑,一直笑,笑了好久才道,“苏舍,我喝醉了。” 苏舍嗯了一声,说了句,“我猜到了。” 白桓摸了摸额头,懒懒道,“我想抱着你睡觉,一个人睡好冷。” 苏舍又嗯了一声,“好,我明天回家。” 白桓轻轻的嗯了一声。 然后苏舍等了许久都没再听到回答,反倒是听到一阵轻微有序的呼吸声。 “……大半夜的,真是让人睡不着觉…”苏舍嘟囔着。 听着白桓的呼吸,苏舍突然叹了口气,“我也想啊,我也想你。” (二十二) 下飞机的时候苏舍莫名一阵恶心。 跑到机场厕所吐了一番才拖着行李去找林安。 【恭候苏大人归家】 七个大字的横牌被林安抱在怀里,苏舍大老远看见便笑出声来。 “……你在搞什么哈哈哈哈。”指了指苏大人三个字苏舍笑得眉眼弯弯。 林安看的一时晃了神,“啧,朕特意请了假来接大人您回家,您怎么这副德行?” 苏舍又乐了一阵,“哈哈哈哈……阿洋怎么受得了你。” “……”林安撇了撇嘴,“是他上我他要受得了我干嘛!” 苏舍眯了眯眼,不笑了,只是郑重的拍了拍林安的肩,“皇上辛苦了,皇上受累了,皇上好受,皇上么么哒。” 林安:“……” “你出门一趟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跟谁学的啊?看我不揍死他。” “哈哈哈哈哈哈……天呐小林你原来是个傻逼…多上网就知道了啊…” 林安:“……” 果然还是不能让孩子上网!瞧瞧这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真是,吾儿叛逆伤我心。 白桓出门的时候,苏舍正好拿着行李走过来。 白桓微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打量着苏舍。 苏舍压根没想到白桓大下午的还能在家,一路哼着歌一路往家走。 结果撞见鬼了。 “……”苏舍眨眨眼。 “……”白桓皱皱眉。 “怎么突然回来了?”白桓缓了缓神情,语气有些僵硬。 苏舍往后挪了挪步子,“小林说,徐先生找我有事。……而且。” 你说你想我。 后面一句话苏舍想了想,没说。 看着苏舍嘴角莫名挂着笑,白桓愣了几秒,“而且什么?” 苏舍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白桓也不再去问,穿好鞋子就准备走。 苏舍让到一边,看着他走。 走到一半,白桓突然回头,苏舍刚准备迈开的步子顿了顿,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白桓。 白桓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道,“天凉,别只穿这么点。” 说完便走了。 苏舍有些手足无措,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去了。 明知道这样不好。 却还是,觉得温暖。 …… 苏舍洗完衣服被子抱着往阳台走。 阳光正好,微微眯起眼的时候有丝暖洋洋的风拂过。 苏舍晾好衣服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头晕。 揉了揉鼻子,苏舍往室内走。 家里一周没人打扰还算干净,他出去旅游之前种下的薄荷也展开了枝叶,空气里飘过淡淡清香。 流流正趴在薄荷叶后面睡觉,肚子一起一伏,嘴里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苏舍笑笑,蹲下身去摸了摸流流的头。 几日不见,它又长胖了。 想来,白桓是真的很喜欢流流。 被照顾的让人看起来都懒洋洋的。 …… 随便整理了下文件,苏舍坐在电脑前叹了口气。 回来四天了,林安一直在忙,谢洋也出差了…… 白桓…… 虽然一直都在自己隔壁工作,可自己,却断然没有再去缠着他的勇气了。 “……”还没发一会儿呆,放在桌上的手机便开始震动。 拿过手机,刚划开接听键,就听见一个半陌生的声音,“苏舍吗?” 苏舍微愣,连忙应了声,“是。” “我现在在长安街45号,你现在能来一趟吗?我有东西交给你。”对方道。 苏舍闻言顿了几秒,“我……我认识你吗?” 对方好像噎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我是你的徐先生。” 苏舍嘴角抽搐了一下:“……” 莫名想起我是你的优乐美…… “……记得早些来,我待会还有……”结果话刚说了一半苏舍便听见徐悦的闷哼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碰撞声。 苏舍连喊了几声徐悦,都没人回应。 这才慌了起来,准备挂电话去找人。 “操!谁他妈把你捅成这样的!还拿什么手机快去医院啊!”手机里突然传出一阵大吼,苏舍愣了几秒,没挂断。 大吼过后,苏舍便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打120…你踩到我手机了……” 然后手机便断了线。 苏舍脸色一僵,连忙下了楼打车去长安街。 …… “嗯,你在医院吗?……徐悦大概已经送过去了……嗯好……你快点来,我先去了……路上小心……”苏舍挂了林安打来的电话,急急忙忙下了车往医院跑。 苏舍到手术室门外的时候,白桓正背对着他在讲电话。 “人找到了,悦悦还在抢救……应该只是报复……嗯,别着急,不会有事……嗯,记得瞒着徐家,好了我不说了,就这样。” 苏舍因为小跑的原因有些喘,原本手撑着膝盖看着白桓不动的背影有些晕乎,结果白桓忽然转过身来。 盯着他看。 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苏舍直起身,小声解释道,“他是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出事的,我就循着人问,然后找过来了。” 白桓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机随手放进口袋,然后沉默的站在原地。 苏舍有些尴尬,憋了半晌结结巴巴问道,“徐先生他,他还好吧?” 白桓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不知道。” “那……那会不会很严重?”苏舍有些着急,毕竟,徐悦是和他打电话分了神才出的事。 白桓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你回去吧。”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红光微微有些刺眼。 苏舍愣了几秒,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 白桓皱了皱眉头,又缓了缓,语气有些冷,“他死了也和你没关系,不是吗?你来这里做什么好人关心他?是想让他醒了之后对你感恩戴德吗?大好人?” “……”苏舍僵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不是的,我不需要徐悦感激他,是我的错,是我害得徐悦分神。 他想说,我不想做好人,我只是……只是关心一下而已……如果不可以的话……不可以那就……算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弄脏徐先生…… 他想说,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白桓厌恶的眼神,让他没办法开口。 如果,白桓让他滚,他也没办法的吧。 一点办法都没有。 苏舍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因为太急出门穿的拖鞋,沾了灰在面上,可笑的很。 “小林待会就来了……如果有要帮忙的……我可以……” “不用。”苏舍话说到一半就被白桓打断,语气冰冷。 苏舍愣了很久,才转身准备离开。 对啊,哪里用的到我?白桓有钱有势……躺在里面的是他爱人,要这么没用的我……有什么用呢…… “请问,你们这里谁是A型血?”快走到楼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护士小姐的声音。 苏舍顿了顿步子,又转身回去了,“我是。” 白桓见状斜了他一眼,沉了沉脸色,“你回去。” 苏舍无奈的笑笑。 白桓B型血… 自己帮他他就这么讨厌吗? 连徐悦都不打算救了? “血库现在缺了A型血,没时间在这耗,你们到底要不要救人了?!”护士小姐皱着眉头问道。 “救救救!我A型血!!……小舍子一起就好了!”刚赶到医院的林安连忙接口道。 苏舍松了一口气,冲他笑了笑。 准备进手术室的时候,白桓一把拽住苏舍的手。 苏舍怔了一下,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苏舍。”白桓轻声喊道。 苏舍眨眨眼,“我在。” “苏舍。”白桓好像在纠结什么,眼神有些涣散。 苏舍点点头,以为他要说什么。 结果白桓松了手,不再说话。 苏舍有些愣,结果被林安拽了进去。 …… 进去的时候,他撞见白桓还没收起来的眼神。 好像,在哀求。 …… 一定,是错觉。 (二十三) 徐悦手术成功的时候,林安正躺在病床上和苏舍抱怨护士姐姐越来越凶了。 苏舍闻言笑道,“刚抽了这么多血怎么还没堵住你的嘴?” 林安听了沉了沉脸,语气不善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来,吻我不要停。” 苏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表情严肃道,“吻你那是阿洋的事……你脸白的吓人,快休息不许说话。” 林安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刚刚血检的时候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苏舍替他掖被子的手顿了顿,“他说,我有血液病变现象……不能给别人献血。” 林安脸色忽然就变了,直接掀了被子起身,“你说血液病变?查出什么病没?” 苏舍摇摇头,“一周后来拿报告……医生说……” “你快说啊!”看着苏舍突然顿住不说的表情,林安有些急。 苏舍微微笑了一下,“可能,是白血病。” …… 徐悦醒过来的时候,白桓正站在他旁边。 目光有些黯然,却是面无表情的。 “阿桓……?”徐悦喊了一声。 白桓闻声垂眸,看了他一眼,“还好,不严重。” 表情,还是淡淡的。 徐悦心里苦笑了一番,自己若是死了不知道这男人会是什么表情。 “嗯。”轻声应道,徐悦忽然想起来出事前还没做完的事,“苏舍呢?” 听到苏舍名字的时候,白桓皱了皱眉,语气有些闷闷道,“他陪林安在隔壁,林安刚给你献了血。” “好吧,那我……下次再找他。”徐悦才刚醒,被捅的腹部还隐隐作痛,自己喜欢的人…… 呵呵……不想了吧。 白桓点头,也不再说话。 “我给他找的文件,足够他过好一辈子了……你若是不能给他希望,就不要困着他…放他走…你若是喜欢他,就别对他不好…爱而不得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美好了…”徐悦又嘟囔了几句,然后闭上眼…有些困,也不在乎白桓的回应。 白桓低着头看徐悦苍白的脸,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 然后他轻声应了一声好。 会对他好的。 …… 林安一脸颓然的看着脸色平静的苏舍,动了动嘴,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苏舍捏了捏他的脸,语气淡淡的,“小林。” 林安应了一声,将视线望进苏舍眼里。 “其实,人各有命吧……我如果真的得了白血病。”苏舍顿了顿,微微皱眉,“你别难过。” 林安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手不自然的握了个拳头。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样就够了。”苏舍伸手揉了揉林安的头发,笑了一声,“我不想让你难过,不想让你不开心。” 苏舍的笑容格外的苍白,林安一时不知所措,手微微有些发抖,出口的声音也在发抖,“滚蛋!你死了我怎么办?!” “嗯……好好活着。”苏舍觉得林安的反应有些好笑。 林安瞬间红了眼,不说话了,侧过身去也不再理会苏舍。 现在才刚刚到中午,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带着暖意拂在身上,苏舍突然觉得很难过。 林安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他在哭。 苏舍愣在一旁看他,他想安慰林安,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说自己不会死的。 但是他不能。 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出现初期白血病的症状,头晕,呕吐,恶心…… 他以为只是简单的不舒服,原来……如果不是徐悦出事,估计他自己还会接着以为自己没事。 医生说可能会是白血病的时候……他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可是他现在很难过,他让林安变得不快乐。 他不想,可是,他没有办法。 (二十四) 苏舍从研发部交完设计图后路过总裁办公室的时候愣了几秒。 他看见白桓在睡觉。 趴在桌子上动作委屈的在睡觉。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苏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白桓盖好。 因为怕走路的声音吵醒白桓,苏舍将鞋子脱在了门口,光着脚踩在地砖上有些冷,抖了一下然后自己莫名觉得好笑。 白桓头发翘了几缕在上面,苏舍捏了捏,然后勾了嘴角微笑。 最近又要照顾徐悦又要照顾公司,确实很累啊……连睡觉都没什么时间…… 苏舍有些心疼的看了白桓几分钟,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他可不想被白桓看见他私闯总裁办,会被讨厌的……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 整理了下文件档案,苏舍下楼打车去医院。 今天是血检的第三天,他要去拿报告。 林安前几天吵着要去,结果被苏舍拒绝了,他不能看林安的眼睛,他怕他看见会哭。 他本身便是爱哭的人。 可是他也知道,哭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表达方式。 或许别人的眼泪对他有用,但是,他的难过对别人却丝毫没有影响。 他不怕死。 可是他怕别人为他难过。 …… “你,这个情况……不是很好。初步建议你先住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色并不好,像是在宣判死刑,手中的镰刀温柔落下,苏舍虽然有准备了,却还是感觉被砍的血肉模糊。 他其实……还是怕死的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还没等苏舍反应过来,就见林安从外面闯了进来。 林安背对着苏舍,苏舍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明显感觉到医生说“苏先生已确诊”的时候,他的肩膀垮了下去。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苏舍发现自己挂在嘴边的微笑……消失了。 如何也,回不来了。 …… 白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白桓闻声望去,看见淡灰色的外套的时候愣了几秒。 脑中忽然闪过那个人低着头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我喜欢你。”小心翼翼的。 扶着额头轻晃了一下,白桓觉得自己一定是睡晕了。 但是这外套……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每次都……蹑手蹑脚的…… 他总是害怕打扰到他。 捡起外套,白桓起身往隔壁走。 结果苏舍的办公室空无一人,而且,简洁的像是从来没有人用过。 “……诶?……小苏呢?”白桓刚准备迈开步子往电脑前走,就听见阮秘书的声音在身后。 神色淡漠的回头瞥了她一眼,“苏舍一直在这上班?” 阮晴愣了一下,总裁问得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这办公室还是他吩咐给小苏的啊。 看着白桓微微皱起眉,阮晴连忙点头称是。 “……”白桓环顾了四周,微微点头,“太空了。” 将外套搂的紧了些,白桓打算回家。 他总觉得,那个人……会消失不见。 像那次一样,消失了。 …… “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林安一巴掌打在苏舍脸上,手微微发抖。 苏舍偏着脸有些发愣,看着林安满脸泪水有些心慌,“小林。” “你觉得自己就这样死掉所有人都会开心是不是?!”林安笑着看他。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替别人决定!……你……你怎么这么笨。” “这么笨……笨死了……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话尾最后,林安带着哭腔。 “苏舍……你怎么这么狠心呢……”低声喃道,林安突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苏舍伸手想要扶他,却被林安一把推开。 “小林。” “小林。” “不哭了……我还没死呢。” “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 不会死的。 真的,你相信我。 苏舍一把抱住林安,轻声低喃道。 林安抖着肩膀,苏舍拍拍他的背。 “别难过别难过,白血病可以治好的好。” 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 白桓到家的时候,发现流流正在院子里扑蝴蝶。 左跳右跳,倏地一跃,倒地,又爬起来。 “流流。”他温柔的唤了一声。 流流闻声将头趴了下去,又嗷呜了几声,往白桓冲过来。 白桓蹲下身去,无奈轻笑。 实在想不通,一只狗的叫声为什么不是汪汪而是嗷呜。 “啧,你主人回来了吗?”白桓避开流流的舌头温柔道。 流流缩了缩,将头偏了偏,正好对着门口。 白桓拍拍它的头,然后将它放下来,“乖,去玩儿,待会带你去散步。” 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门。 将手中的外套放在沙发后,苏舍手上最后一盘菜正好上桌。 透光的窗子打开小缝,缕缕和风跃进屋内。 白桓挑了挑眉,挽着袖子洗好手便坐在饭桌上了。 苏舍解开围裙也坐了下来,递给白桓碗和筷子,这才开始忙自己的碗筷。 “今天什么日子?”白桓拿过筷子夹了一根青菜,语气淡淡道。 苏舍愣了几秒,忽然笑道,“好日子。” “嗯?”白桓凝眸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苏舍也不解释,扒了几口饭,又起身给两人倒了红酒。 “我问你个问题行么?”苏舍抿了一口酒,脸上一丝红晕都没有…始终苍白如纸。 白桓闻言停住了动作,点点头。 苏舍看着他,看了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话。 “你喜欢我么?” 白桓怔了一下,垂下眸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才抬起眼来看着苏舍,神情淡然道。 “我不知道。” (二十五) “呕——”呕吐声过后伴随着冲水声,苏舍扶着墙出来。 眼前有点模糊,他必须很小心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摔倒。 忽然想起那天白桓说的三个字。 白桓的回答其实很中肯,没说不喜欢,却也没说喜欢。 不知道。 和不喜欢,其实没什么差别的吧…… 自己只是凭着他给的好就自恃过头了,觉得哪怕有一点点的喜欢就好。 希望在快要死掉的时候得到一点点的喜欢,一点点就好…… 这种奢望……真可笑…… 人家有爱人……是你自己要赖在那里。 别人没有赶你走……不过是同情你…… 为什么还要自作多情?为什么……还要缠着他…… 让他更讨厌自己。 …… 徐悦其实好的差不多了,他今天约了苏舍,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还没到。 “……抱……抱歉。”门外传来那人略微有些清冷的声音,徐悦愣了几秒。 清冷?……听错了么? “刚刚有些事,来晚了。”苏舍一边走进来一边解释道,徐悦拿在手中的书滑了下去。 他有些肿怔的看着苏舍。 对方……似乎毫不在意的抬眼冲他笑。 整个人瘦的变了样,骨骼轮廓分明,甚至快要陷下去了,徐悦一把握住苏舍的手腕,又有些僵硬的收回了手。 整个手腕只有无名指和拇指扣在一起那么细。 苏舍刚刚吐完,头还有些晕,他不明白徐悦在做什么,只是一直将微笑挂起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他的脸……摸起来感觉…只剩骨头了。 一点肉都没有了。 “你…”徐悦看着他的微笑,觉得很刺眼,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力道,“他虐待你了么?” 苏舍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瘦成这样?”徐悦问道。 苏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将袖子拉下来盖住了一开始徐悦拉开暴露在外的手腕,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对我很好。” 徐悦一直觉得,对一个人露出同情的眼神是对人的侮辱……但是,他现在只觉得,不是侮辱,而是那个人太悲哀了。 他同情苏舍,同情他爱的卑微,以前是心疼,现在两者皆有。 他沉默了半晌,拿过桌子上的文件递给苏舍,轻声道,“我这几个月去了吴臧那里,拿到了他违法的证据送他进了监狱。这是他的所有财产,你只要签了名就全部是你的…” 看着苏舍身体微微发抖的样子,徐悦有些难过。 “知道你不屑用他的钱…他对你做了那些事……就当是补偿……困难的时候,总能帮一把……白桓现在待你好,日后,谁也说不定……你自己留着这些钱,总归要好些。” “苏舍。”见苏舍没反应,徐悦又喊了一声。 这才见苏舍伸出手来,有些颤抖,语气软软的,又很沙哑,“白桓只是同情我对吗?” 徐悦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苏舍接过文件搂在怀里,抬手遮住双眼,眼泪便顺着滑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他一直待我很好。”他轻声笑道,眼泪还在往下掉。 “可是,我一直过得不好。”说到最后,他好像是在低喃,又好像……在哭。 …… 白桓这几天忙着家里的事,很少回自己和苏舍的家。 徐悦前些日子打电话来说自己找到喜欢的人了,白桓觉得很开心,觉得应该把这消息告诉那个人,但是后来想想,那个人一定会以为是他抛弃了徐悦,另寻了新欢…… 想到那个人突然问的那么正经的话,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要给他脑门一巴掌,突然问这个让他怎么回答。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了,但是为时尚早……而且,有些事还没有弄清楚。 一边想一边开车往家的方向去。 结果走进院子发现流流不在,估计是回屋睡觉了。 轻声推开门,说了句,“我回来了。” 然后将钥匙丢在鞋柜上,白桓右眼突然跳了一下。 没有回应。 家里没人。 连外套都来不及脱,白桓直接去了苏舍的房间。 空无一物。 连墙上的画,都全部不见了。 衣柜里一件衣服都没有,鞋子也是……没有,没有…… 那个人……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了。 …… 苏舍提着他来白桓家带的小包和另外一大包东西往孤儿院走,流流跟在他脚边。 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热,苏舍停下步子缓了缓,头痛一阵阵袭来。 他突然觉得,不应该把流流带来的。 白桓那么宠它,不愁吃喝,自己把它带着,吃不好,指不定哪天自己突然死掉了……它怎么办…… 越想越懊恼,苏舍抬眼看了看离孤儿院大门的距离,然后蹲下身将行李丢在一旁。 “流流。”苏舍拍拍流流的头,让它在原地等他。 流流嗷呜了一声,趴了下去。 苏舍微微一笑,起身抱着一大包东西往孤儿院走。 院门还是老样子,破旧不堪。 院子里还是一堆旧设备,很旧的了。 他当年住在这里的时候,冬天总是因为衣服不够穿半夜冻的睡不着觉。 总是没有东西吃,总是挨饿。 院长对他很好,虽然日子过的不是很好…… 这孤儿院的日子,却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候。 也是他,唯一活着的时候。 将包里给孩子们买的衣服玩具放在院子里,随手塞进去一张支票,苏舍起身。 轻声对着院子说道,“再见了。” 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 “喂。”微微带着颤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白桓闻声怔然,然后用淡漠的声音嗯了一声。 苏舍吸了吸鼻子,揉揉流流的头,“你来接流流回家吧。” 白桓微微皱眉,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像是不在乎般问道,“你在哪?” “我把流流放在公司,你记得早些带它回家。”苏舍答非所问,说完便准备收线。 白桓察觉了他的意思,有些急道,“为什么不回家?” 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苏舍笑了一声,“回家?我……有家么?” “回来。”白桓沉了沉语气,他听着苏舍的笑声怎么也不舒服。 苏舍好像哭了,隐隐有哽咽的声音传来,“不回,我没有家……我没有爱人……我只有流流……” 白桓听着有些难过,但是苏舍的话让他皱眉,“你闹够了没有?” 苏舍顿了一下,“……有,所以不闹了……说好的不缠着你了……” “苏舍?”白桓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平时的苏舍怎么会这样和他说话…句句都有离开他的意思。 “白桓。”苏舍也回应了他一声,然后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跃到白桓耳边,“我应该……感谢你的……你对我这么好……可惜我没办法回报你了……好了……我想给你说句再见……虽然你也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电话被挂断好久,白桓都回不过神来。 那个人,那个人……是真的要离开他…… 他要离开他? 他总觉得即便那个人嘴里说着不缠了不缠了,也会继续缠着他。 也会继续照顾他,也会继续担心他…也会……继续爱他。 可他从来没想过,那人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凭什么不要他?他有什么资格不要他? 他怎么……他怎么能不要他…… 他……他……他怎么敢…… 胸腔的地方好像被捅了一刀,跳动的地方被人握在手中,慢慢收紧,直至鲜血淋漓。 原来被人抛弃的感觉……这么痛吗? 痛的他想要蜷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每次看见那个人蜷起来的样子,总是小心翼翼的,会不会比这还要痛…… 痛的快要死掉一样。 “喂……”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白桓苦笑着看向窗外。 自己原来…也这么没用吗? 就这么点程度…就接受不了吗? 电话那头的林安听着白桓有些发抖的声音,愣了一下,“白哥?” 白桓应了一声,有些无力,“小安,你知道…苏舍在哪儿吗?” 林安那头半晌没有回应,白桓无奈苦笑,“我…我找不到他了……能不能……替我……找找他……我很担心……” 林安原本想要出口讽刺的话在听见这句话后全部梗在喉咙里。 白桓…… 何时又用过这种语气说话……像是垂死挣扎的人一般…… 有些鼻酸,又有些替苏舍不值。 “人难过的时候会哭,哭完了还是要上路,但是如果连路都没有了,那么,他也就没有哭的欲望了。”林安说着,隐隐有些报复的快感,“他不要你了,他对你绝望了,所以他走了。” “别找了,你又不喜欢他,找到了又能怎样?好好照顾他还是一头热的劲过去了又像丢垃圾一样把他踢开?” 林安说的痛快,捅在白桓身上的刀子也下的痛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哽咽了,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要不是那个笨蛋之前求他不要把生病的事告诉白桓,他一定……他一定…… 一定能怎样呢?他要是不喜欢苏舍,苏舍就是死掉也没关系的吧。 他的喜欢……他自己都弄不清……他凭什么喜欢苏舍…… 他凭什么让一个人对他这么好…… “对不起……”白桓听见对方的哽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安……是如何也不会让他再去接近苏舍了吧。 挂了电话后,白桓洗了把脸。 又恢复神情淡漠的模样,准备出门去公司。 “Lily吗?你打电话给设计部的苏舍……就说,白桓出车祸现在在医院快死了……照我说的去做,嗯……”收了线白桓发动了车子。 神情冷淡,嘴角却挂着一抹有些暖意的微笑。 (二十六) 苏舍刚走到白氏集团大门的时候便接到了Lily的电话。 “嗯……是,Lily小姐有事吗?…嗯…嗯?你说什么?!”苏舍看着旋转门上映的自己的影子,有些怔然。 “现插播一条新闻……于十点十四分在十道高速上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期中一名车主已经确定为国内某知名企业的管理人…现场状况惨烈…”集团对面的大楼电视开始插播新闻。 “在哪?”苏舍突然对着手机喊道。 苏舍的声音低沉的可怕,Lily愣了几秒,“什么?” “我问你他在哪?!”苏舍对着手机大喊道,听完Lily有些慌张的说一院。 他也顾不上道歉,将手机直接塞到口袋里就往医院跑。 一院离公司近,跑十分钟就到了。 可是……十分钟太长了……太长了…… 他的白桓出事怎么办……怎么办…… 风呼啸过耳边的时候,苏舍头痛不止。 跑到急救室门外的时候,苏舍腿一软,往地上一倒。 脸上凉凉的,过道的灯照进眼睛里,满满都是泪水,一点点的顺着脸颊往下流。 “伤者抢救无效……”好像……有人在说话。 “听说是自己开车撞上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有钱人都这么想不开……” “这死的…连原来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 “你们说的是白桓吗?……他死了……是吗?”躺在冰冷渗人的地上,苏舍轻声问道。 路过的一位护士小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好像……是有姓白的伤者。” “是吗?”苏舍低喃了一句,然后一阵恶心感涌上来。 “你……你不要紧吧?你好像在痉挛……”她来医院才一个月,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男人……好像是在哭…… 却没有声音。 缩成一团的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低的微不可闻,“……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忙吧……” 护士小姐看了他一眼,不放心的站在一旁。 苏舍想笑,白桓那么好一个人不在了,他还留在这世上做什么? 可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爱的人不在了,不在了…… 他不在了。 …… 苏舍被护士小姐扶起来的时候,胃里翻腾的感觉愈发加重。 跌跌撞撞的走到洗手间,吐的昏天暗地。 也是好笑……自己明明得的是白血病……为什么跟胃癌似的……吐的整个内脏针扎般的疼。 却如何,也抵不过胸腔內传来的痛。 “咳——!” “咳咳……呕——……咳……”手撑着洗手台,苏舍才勉强站稳。 他最近总是间断性的失去意识……可能站着站着就倒下了。 也可能,哪天就死掉了。 死掉好啊,死掉可以去陪白桓。 “谢谢。”从洗手间出来给护士小姐道了谢,苏舍这才准备去看白桓。 哪怕……血肉模糊……他也要看…… 走进停尸间的时候,苏舍有些头晕,还很冷。 明明快夏天了,他却畏寒畏的紧。 听说,刚送来的尸体放在左手边第一个。 苏舍走近,刚准备掀开白布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傻子。”熟烂于心的声音。 苏舍回头。 然后轻笑了一声,“你骗我?” 白桓一身病号服,脑袋上还包着好几圈白纱布。 听见苏舍的话有些不自然,但很快用淡漠的眼神掩了过去,“我撞了另外一辆车,只受了轻伤。这位柏先生…算是同一时间出事的,只不过,他运气不好。” 苏舍不语,转身便走。 白桓一把拽过他的手,沉了沉脸,“你去哪儿?” 苏舍挣扎了几下,挣不动,索性放弃,语气也变得有些无奈,“你想怎么样?” “跟我回家。”白桓将拽住他手的动作换成了紧紧握住的姿势。 看着苏舍低下头的侧脸,整个人瘦脱了形,之前在家里养起来的模样如今是丝毫也看不出来了。 “我没有家。”苏舍抿了抿嘴,“别牵我的手,放开。” 白桓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还纠结这种问题,“你回家,然后照以前一样上班。” 看着苏舍准备摇头的动作,白桓又道,“我要养伤,顾不了那么多。你帮我我放心。” 苏舍突然愣了一下,有些错愕的看着白桓,见白桓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你……先放开我。”苏舍往回收了收手,结果还是被白桓紧紧握住。 白桓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顿了顿。 感觉苏舍又用力往回缩了缩,他张口便道,“你别走。” 你别……放开我。 苏舍的手抖了一下,有些错愕的看着白桓。 他在说……不要走? 他让我别走? “不要走。”白桓索性拉过苏舍往怀里带,声音低沉道,“苏舍,别走。” 苏舍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怕碰到他伤口,很快就停下来了。 他比白桓矮,微微抬头刚好贴着白桓的下巴。 “白桓,白桓。”停尸房的冷气机发出轻微的轰隆声,苏舍轻声喊道。 手无意识的下垂,苏舍就这么看着白桓细狭的双眼,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么?” 白桓沉默。 苏舍无奈苦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有一个人打了我一巴掌,很疼。后来给了我一颗糖,我觉得很开心,因为糖吃起来特别甜,甜的我深陷其中。然后,我就被那个人在不经意间杀掉了。” (二十七) 苏舍好不容易等到白桓睡着之后才脱开身,那个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从停尸房回病房一路都牵着他的手。 大概是……占有欲作祟? 一想到一直缠着他的人突然放弃了觉得舍不得了? 还是,不甘心? 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的放过那个一直缠着他的人? 可是,不管哪一条,自己都没时间陪他玩了。 自己大概……是真的活不久了吧。 总是有些可笑的奢望。 …… “白先生的伤虽然没有伤及内脏,但是大腿骨和右手手骨骨裂严重,还有头部,有轻微脑震荡……还需要住院观察……”听着医生的话苏舍微微皱起眉。 大腿骨骨裂?那去停尸房那么远的距离……他怎么过去的? 忽然想起来,白桓出事的路段是十道高速……十道高速目的地是江澜湾公墓……他去哪儿做什么? “…饮食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么?”苏舍绕开脑中的问题挑了个最重要的问。 医生瞥他一眼,淡淡道,“清淡就好,对了,不要吃鱼……还有,不要吃人。” 苏舍听着听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吃……人?” 医生冲他微微一笑,“你们不是恋人么?” 苏舍愣了愣。 医生继而道,“小年轻嘛,难免擦枪走火的……不过这段时间要克制啊……” 苏舍点点头说好,送走医生后,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白桓的病房前。 “恋人?”有些疑惑的喃喃道。 苏舍摇摇头,然后笑了笑。 自己怎么还做奢望呢…… 那颗糖……无论如何……也不能吃了啊。 刀子捅下来的时候,太痛了。 痛的他连抱紧自己都没有力气。 他怎么敢再去碰那颗糖……怎么敢…… “小林?”替白桓整理好衣物,苏舍接到林安的电话。 林安在电话那头慌慌张张,“你……你知不知道白哥出事了?!” “嗯。”白桓还在睡觉,苏舍放低声音应道。 林安却没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只当他漠不关心,忙着急道,“Lily说他出车祸了!……我和阿洋后来去了现场……看了路段监控……发现他真是疯了!” 苏舍闻言有些不解的瞥了眼正熟睡的白桓,“怎么了?” “他自己开车往上撞的!撞的卡车,笔直撞了上去…而且车速还突然加上去了…调监控的人和我讲,这完全就是自杀。他是真的想要去死。” 林安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苏舍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他要自杀。 白桓自杀? 怎么每个字他都认识,凑在一起他就理解不了呢? 他自什么杀?他凭什么自杀? 他没人爱了吗? 他得绝症了吗? 他要死了吗? 有家有爱人有人心疼为什么要自杀?! 你他妈为什么要自杀?! 胸腔里跳动的地方很疼。 苏舍一口咬在自己手上。 他想,真悲哀啊。 自己连咬一口都舍不得的人居然要去自杀? 那他这么小心翼翼的,又算什么呢? 他如果……没有遇见白桓就好了。 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觉得……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他也……不会那么痛了。 …… 白桓醒过来的时候,苏舍刚好买了饭菜进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有些痛。 “我睡了多久?”手机在桌上,出口问了句废话。 苏舍一边给他摆碗筷一边回道,“六个小时。” 表情淡淡的,不是面无表情,却又没有表情。 白桓眉头微皱,接过苏舍递过来的筷子,“苏舍。” 苏舍正低头给他摆菜,闻言抬起头来看他,“嗯?” “你吃饭了么?”白桓问道。 苏舍愣了一下,将最后一道白菜摆上小桌,“没。” “一起吃。”白桓伸手端起粥。 苏舍原本想要拒绝,在看到白桓脸色苍白的样子改了口说好。 白桓那种人,你说不随他意,他可以给你灌下去。 自己又何必惹他生气,对身体又不好。 苏舍喝了一口粥习惯性的夹了一筷子菜准备往白桓碗里放,送到一半忽然又折了回来,放进自己嘴里。 白桓本就吃的心不在焉,虽然是低着头吃,却也注意到了苏舍的动作。 当下就有些不舒服,语气里带着些气愤,却又被淡漠遮去了大半,“做什么折回去?” 苏舍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忙吞了嘴里的东西,一本正经解释道,“我怕你嫌脏。” 白桓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黏稠的白粥流到胃中,淡淡暖意散开来。 白桓有些发愣的看着重新低下头去喝粥的苏舍。 及耳的黑发软软的搭在脑袋上,是有些长了,遮住了那双清泠透彻的眼。 自己好像是说过他脏,还把他煮好的饭菜往他身上摔过去。 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抬头看过来的眼神。 其实把东西丢在他身上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 “我不嫌你脏。”自苏舍那句话后寂静良久的病房内又响起一句话。 苏舍捏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着神情淡然的白桓,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白桓垂眸与他对视。 病房里的空气一时之间变得暧昧起来,白桓看着苏舍因为喝粥变得些微发红的唇,微微皱了皱眉。 他想亲苏舍。 “……唔…”苏舍刚意识到气氛不对准备起身,就被白桓一把拽过去,唇齿相接的那一刻苏舍皱了皱眉。 白桓伸手扶住他的后颈,吻的苏舍有些接不上气直咳嗽。 “咳咳……放……放开……”苏舍推了推白桓遏制他身子的手,胃里的翻腾感又往上涌。 白桓见他一头冷汗的样子有些怔然,只好放开了手。 “你……”苏舍伸手撑了一下床沿,刚说出一个字表情就变了,跌跌撞撞的往病房外的公用洗手间去。 结果刚到洗手台就吐了出来,“呕——!” “……咳……哈……哈哈哈……”拿水洗了把脸,苏舍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人,突然不可遏止的笑了出来。 自己……快死掉了吧。 以前这么渴望他抱抱自己,亲亲自己,不带鄙视,不带厌恶。 如今他说他不嫌弃了,他不讨厌了,自己却没这个福气消受了。 没福气了,没时间了。 那要那个人的施舍做什么……那要那个人在身边做什么? 自己过段时间,就会死掉……可能死掉之间还会有各种不堪的样子,让他看见了…… 岂不是又成了笑话? 笑话。 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个笑话啊。 …… 白桓看着苏舍步伐不稳却还要跌跌撞撞的往旁边逃的样子。 胸腔里跳动的某样东西好像……被人掐了一把。 那个人……已经连他的亲吻都觉得厌恶了吗? 那个人……真的打算丢掉他么? 该死的… 他…该怎么办…… 苏舍回病房的时候,白桓已经将东西收拾好,在打电话。 见他进来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投向日光灯处。 苏舍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一直以来被无视惯了的。将白桓盖的被子边边角角都掳了一遍,压了压,保证没有一丝缝隙钻风才松了口气。 总爱做这些蠢事。白桓一边打电话一边偷看着苏舍心想。 “嗯……没事,只是小车祸……只伤到腿,不要来……你在家好好待着照顾我爸就好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他也来?”白桓突然拔高了声音,苏舍停住动作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问,就瞥见白桓戾气起伏的眼神。 忽然想起林洮很多年前和他说的,“白桓真正生气的时候眼神会变得很冷。” 这么多年,他可谓是身经百战,这个冷,他倒是习惯的家常便饭。 “你怎么了?”都习惯了,还怕什么呢,打不了被揍一顿。 白桓闻言皱着眉看着他,出口的语气竟有些怯弱,“我爸要来。” 苏舍怔了一下,他知道白桓讨厌自己父亲,只是,这种像摔断腿怕自己父亲怪罪的表情……白桓还是第一次露出来。 “噗……咳……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怕你爸打你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他就破功了。 白桓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苏舍你笑什么?” 苏舍缓了缓才止住笑意,“……没。” “你在嘲笑我?”白桓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苏舍缩了缩,脸上又挂起一抹淡笑,“我哪敢。” 白桓看着那笑,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有些忍俊不禁道,“我不怕他,我怕你。” 苏舍闻言笑,“怕我做什么?我这么弱,迟早比你先死。” 白桓总觉得苏舍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是,不管怎样,他看着他,比以前要舒服多了。 “不会,你这么喜欢我,怎么会先死,你哪里舍得。”白桓轻声道。 外面的天色渐渐入夜,苏舍将视线放在窗外,低低的笑了一声,“我是喜欢你。” 我也舍不得。 但是,我没办法。 (二十八) 白桓伸手拉过苏舍,声音温柔道,“苏舍。” 苏舍嗯了一声,抬头冲他笑了笑。 “林秀也要来。” 隔绝外界嘈杂的病房,被灯光照的发白。 苏舍闻言身子僵了一下,些微错愕的神情过后,什么都不剩。 他推开白桓握在他手腕上的手,又冲他笑笑,“好,我不会像上次一样失礼。” 白桓感觉手心好不容易拥有的温度迅速消失,有些肿怔。 苏舍的意思是说,他告诉他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不要和上次一样失礼? …… 不要失礼? 呵呵……好一个不失礼。 白桓冷了冷神色,语气不由变得嘲讽起来,“是啊,你上次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苏舍听罢低下头去,白桓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看见那人肩膀抖了一下,然后极力的克制住了。 “……好,我……我不会再那样了。”语气温和的回应道,苏舍又弯腰帮他盖好之前因为动作太大有些掀起的被子。 白桓突然很烦躁,皱着眉头看苏舍。 那个人,总是这么卑微。 总是把自己放在角落里。 就不能……硬气一点,反驳一句么?! “白桓。”收拾好一些东西,苏舍重新抬起头来与白桓对视。 他喊他的声音总是软软糯糯的,听的很舒服。 白桓沉默,看着他手上的垃圾微微皱眉。 “我可不可以,不去公司?”苏舍犹豫了一会说道。 “嗯?”白桓微微眯起眼,细狭的双眸带出一丝威胁的气息。 苏舍提了提手中的垃圾袋,有些重,默默吐槽一句白血病真是万病之首,“我等你好了,我就离开……” “去哪儿?”白桓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 苏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 白桓看着他往后退的动作顿了顿,尽量放轻语气道,“你别怕,我不打你。” 话音刚落,苏舍愣在了原地。 “苏舍,你别走。”白桓见他毫无反应有些担心,半坐起身就准备来拉苏舍的手。 苏舍皱了皱眉,将手放到身后。 白桓怔了一下,手僵在半空中。 “别碰我。”苏舍又往后退了一步。 “……”白桓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 苏舍愣了几秒,好像回过神一般又看着白桓,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手上有垃圾……脏。” 白桓听罢瞥了眼他手中的垃圾,又将视线放在苏舍身上。 突然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嫌你脏,无论什么。” 苏舍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丢垃圾。 林安恰好值班,瞧见苏舍立马扯着嗓子就嚷嚷,“小舍舍!!!!” 苏舍回头,看见林安扑过来的模样忍俊不禁,“小林你慢点,别摔了。” “白桓把消息锁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推脱,早点来值班了。”林安打量了苏舍一会儿,嘟嘟囔囔道。 见苏舍除了脸色苍白,身上没什么伤轻吁了口气,“还好还好。” “好什么?”苏舍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顺手将手中的垃圾丢在楼道口垃圾堆放处。 林安笑,“看着你没傻到帮白桓挡车祸啊。” 苏舍愣了几秒,“啥?” 林安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苏舍瘦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是空荡荡的样子… 说不出话来。 当初苏舍和他说白血病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自己还打了他一巴掌,肯定很痛。 听到谢洋说白桓出车祸那一刹那,自己想的居然是还好苏舍不在,还好他已经走了。 但是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苏舍救白桓然后死掉的场景。 这个人,那么傻。 若是在现场……一定会死死护着那个不爱他的人。 “没事……你又瘦了。”林安眨眨眼,语气故作轻快道。 苏舍瞥了眼自己挂在身上的衣服,有些无奈的笑道,“没办法,天生丽质长不胖,挡都挡不住。” 林安破功乐了好久,“你就是会贫。” 苏舍突然凑近用力的抱了他一下,小声说了句,“我会放过自己的。” 然后拍拍林安的头,往白桓的病房走去。 直到看不见苏舍的背影,林安也没回过神来。 放过?自己? 是说……不要再喜欢了么? 还是……宁愿死掉好了。 …… 给Lily打电话处理了一些事,白桓有些头痛。 他那天大概是真的疯了。 想着死掉了就好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先把工作做完。”苏舍拿着图纸趴在窗边的矮桌子上,视线不移图纸道。 白桓嗯了一声,自己盖好被子,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苏舍。”他喊。 苏舍应了一声,又将注意力放在图纸上。 白桓见状眯了眯眼,又喊了一声,“苏舍。” 苏舍:“嗯。” “苏舍。”白桓笑。 “嗯。”苏舍应声。 “苏舍。” “嗯。” “苏……” “别喊了。”苏舍总算回头打断白桓,眉头微微皱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白桓笑了笑,“你以前不是很希望我喊你名字吗?” 苏舍看着他,沉默不语。 白桓也不计较,坐起身拍了拍大腿的被子,像是不经意间说道,“你忘了一件事。” 苏舍眨眨眼,“嗯?” “今天的日子。”白桓眉头微挑。 苏舍想了想,四月八号……什么日子……清明节四月五……白桓生日七月…… 想了许久都没头绪,苏舍眉头紧锁。 白桓看了他良久,突然叹了口气。 “傻子。” 苏舍垂眸不语。 看着苏舍站在角落,眉眼低微的模样,白桓突然想抱抱他。 “生日快乐。”可是他不能,他只能轻声给他祝福。 苏舍有一刹那瞳孔微缩,极为震惊的模样。 心底涌上无法抑制的某种情愫。 “生日……快乐?”他喃喃道。 “……原来,我都把自己忘了么。” 他记得了。 记得我生日了…… 记得了……哈……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只是小恩小惠……我却想哭…… 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喜欢我的模样…… “明天他们来,你去公司待着。”白桓见他良久不说话,也不再继续话题。 苏舍这时回过神来了,明白白桓说的是林秀和白父之后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作图。 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要新建一个大型游乐场……他是首席设计师,虽然不能署名……但是,他确实想把这事情做好。 毕竟,这很可能是他就在这世上最后一样东西了。 医生一直让他入院化疗,配型的骨髓还没找到,要是被小林知道一定又得被揍。 可是,他确实,一点,也不想,死在病床上。 孤零零的,一个人。 或许有林安在,谢洋在。 甚至,白桓在。 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气息湮没。 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腐烂消失。 大概,会很恶心吧。 像他这种人,死掉的时候也一定很难看……一堆骨头撑起来的架子,只剩一层皮包裹着血肉。 然后,慢慢,死掉。 白桓说不知道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颗长在山寺前的小香菇,整日整日汲取阳光雨露,虽然不怎么长个子,视力却越来越好,以前只能看到百米外的东西,如今却能看到千米外的东西。 然后它就经常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在寺前的井里打水,每次都打很多,分给周围的花花草草。 虽然它觉得自己一颗香菇配不上人,可它还是喜欢上了那个少年。 日子久了,它发现少年对他身边的每一棵花草都很好,唯独对它不是。 甚至,还会很厌恶的看着它。 原本清蓝的天也没原来的模样好看了,它觉得,它不知道为什么,夏日炎炎,它只感受到了冷。 一颗蘑菇在发抖? 很可笑吧。 可是,它就是喜欢那个总是无视它的少年啊。 它想要仔细看看他。 它想要碰碰他。 它想要和他说它的喜欢。 去问一问他为什么讨厌它。 可是它不能动,它被嵌在泥土中。 它也不能说话,连喜欢的声音……都发不出。 更何况去碰一碰他。 它没办法,它什么都做不到。 它只能等着他来看它。 于是,它等啊等啊,等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 等过了,许多生命腐朽。 他还是没有看它一眼。 它大概是老了……能看到的东西都开始变模糊了。 那个少年还是那个模样,冷冷清清的,笑起来却能温暖整个冬天。 它等的春夏秋冬是一生,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年罢了。 它请求神明给它一个触碰他的机会。 于是,它拿它仅剩的寿命,换了一天。 “你为什么……讨厌我?”它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看书。 眉眼淡漠,青容雅俊,好看的紧。 见它进来后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冷淡的说了句,“出去。” 回复它的答案,也不过是冷眼。 它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讨厌它。 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喜欢它。 哪怕只有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是不是因为它是香菇,一颗没用的香菇。 “攀附在大树脚边的低等植物,难看的简直让人恶心……你是凭着什么信念……想让我……喜欢你?”少年又道。 它眨眨眼,有些手足无措。 “对了,你快死了吧……记得别死在我门前。”他轻笑着道,随后又补了一句,“我嫌脏。” 腐烂后的尸体,令人恶心。 …… 香菇它想,它可真难过。 它为什么……要是一颗香菇。 一颗配不上那人的香菇。 自己来生……还是不要……再爱上他了吧。 太残忍了。 香菇没有心的,可是,它觉得身体空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二十九) 夜半苏舍去了医生那儿拿了一些药,给白桓掖了掖被子。 然后出了医院往公司走去。 他不喜欢坐车,因为小时候听邻居们说他爸爸是个同性恋,出了车祸死掉了。 至于前面为什么要加他爸爸是同性恋,大概是为了让事情变得与众不同一点。 同性恋出车祸,总是活该的啊。 语重心长的语气,同情的目光。 他爸爸是个同性恋,别和他靠太近,你看他妈妈也不喜欢他。 也不知道同性恋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同性恋啊。 活该被车撞死。 小时候听人这么说的时候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像看脏东西。 自己的妈妈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杀掉自己一样。 被同学说是男娼,只配给男人上。 反驳自己不是同性恋,反驳…… 如今,怎么反驳。 是喜欢上男人了,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活在污泥里,爬不起来,遍体鳞伤。 想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疼。 也只会得到苏舍你怎么不去死的回答吧。 为什么不喜欢坐车……是怕自己突然死掉吧。 突然,消失掉,没有任何痕迹。 真是矫情了……自己现在也快死掉了。 一些奇怪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 就算给手机里那唯一一个人发短信,虽然都不会发送,但每次一打习惯两个字输入法第一个选项都会变成喜欢二字。 时间真是坏东西啊,连输入法都把心摸透了,喜欢喜欢,日子一久,变成了习惯。 怎么也改不掉。 林安总是问我喜欢白桓什么,他对我这么坏,我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什么? 一缕光,透进黑暗里,拉开一场大雨。 雨水洗涤一切污黑,渐渐透出原来的模样,那缕光又变成太阳,给了冬日仅有的余温。 白桓就像那缕光,从见他第一眼就是了。 自己低微到尘埃里,他高高坐在云端。 自己却不自量力的想要去触碰他。 自己以前可是连简笔画都画不出来,更不要说画速写,画水粉,画他。 以前林安看见我的画总是问老是画白桓做什么…… 现在想来,喜欢一个人真是没办法的事啊。 自己没有他的照片,连他的手也无法触碰……想看他的时候只敢偷偷看,偷偷的喜欢。 画下来的话,也算是变相的照片了吧。 画下他对别人的微笑,也算是,他对自己的微笑了吧。 爱的太卑微,就不是爱了吧。 都变质了,变成强迫的喜欢。 他不喜欢,也是没法子的事吧。 …… 设计图完成一半的时候,公司陆续有人来上班。 流流丢给林安照顾了,苏舍总觉得奇怪,林安照顾的很细心,流流却总是不配合,白桓只不过没事抱抱它,它却总是黏着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白桓的小狗。 “早啊,苏总监。”走神还没一会儿,就有人上前打招呼。 苏舍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早。” 然后转过头来看窗外。 东方既白,缕缕微光。 白桓当初也不知道想什么,让他这个名誉扫地的设计师回自己老本行,还连带着给他大公司的设计总监这种靠名誉吃饭的职位。 虽然,没有人说他不好。 但是,这种变相的施舍,白桓是为了弥补当初没有挽救他名誉的同情吗? “……可以不接受就好了。”苏舍轻叹了一句,起身准备下楼喝粥。 他的胃好像随着他的生命一样,越来越不济了。 总是不吃饭就疼的像火烧。 他还是……挺怕疼的。 结果到了粥店还没坐下十分钟,林安的电话就打来了。 “大清早给我打电话,你没有性生活啊。”苏舍吐掉吃进嘴里的不知名物体,皱了皱眉。 “我这是沉醉与欲望的尾声,哎呀你这种没有x生活的人不会懂的!”林安在那边嚷嚷,苏舍又喝了一口粥,“说正事。” 林安:“小舍舍你好严肃哦。” 苏舍:“……” “咳咳,我就是想说……”林安顿了顿,好像在组织措辞,“你打算什么时候住院?” 苏舍突然停住了动作,有些发愣。 沉默了几秒,他才道,“不想住。” 林安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咳嗽声时不时传来,林安突然正色道,“你是不是不想活?” 苏舍一怔,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安的问题。 “别耽搁,这是命,不是爱情。”手机里突然传出谢洋的声音,低沉却又郑重。 “爱情给不了你要的东西,生活可以,只要你活着。虽然活着痛苦,但也比,什么都没有要来的好,你听小安一句劝,好好治病。” 苏舍突然发现这粥变了味,很咸很咸。 一点也不好吃。 林安这个人真是讨厌,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 谢洋也是,自己死掉和爱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劝他……不要再有牵连了……自己,自己还不起了。 自己是爱白桓爱到骨子里都透着贱,爱到……不想活了。 对,不想活了。 所以,不要再关心他了,不要再关心了。 他已经,不想活了啊。 活的,太累了。 也太痛了。 (三十) 粥慢慢冷掉,苏舍才发现自己是眼泪流进嘴里才觉得咸,咸的发苦。 如果……能够不这么卑微的喜欢…… 或许,结果会比现在要好。 但是,他的喜欢,除了当初拥有过的一腔孤勇,什么内容都没有。 就连那一腔孤勇,都已经消失很久了。 不要再自怜自艾了,不要再麻烦别人了 什么都不要了吧。 不要了。 …… “老板,多少钱?”起身准备回公司,苏舍从口袋摸出一把零钱,还是上次和白桓一起出去买菜留在口袋里的,洗衣服的时候忘记拿出来,后来也就一直没拿出来。 结果半晌没听到回应的声音,苏舍有些疑惑的走进粥店。 发现老板一直盯着他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苏舍有些尴尬,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子。 女老板这才回了神,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觉得你长的很漂亮。” 苏舍微微皱了一下眉,漂亮能形容男人么? 女老板好像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接着道,“就是太瘦了,瘦的像是快要没有了一样。” 语气带着深深地惋惜之情。 苏舍轻轻笑了出声,“怎么,你看上了我不成?”学着小林的语气说话,感觉……还挺不错。 女老板噗嗤笑出来,“我有男朋友的。” 苏舍眨眨眼,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失恋了?”女老板突然问道。 苏舍一愣,摇摇头,“我没有恋人。” “那你刚刚……是为什么?”刚刚从玻璃橱窗看向外面的时候,年轻男人满脸泪水坐在角落旁,莫名让她觉得……很难过。 苏舍闻言瞬间了然,也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和他闲聊,大概是同情和好奇吧。 沉默了一会儿,苏舍递给她十元钱,指了指菜单上的价格后淡声说了一句,“因为我快死了。” …… 白桓脸色阴郁的看着走进病房来的男人,眉头紧皱。 白敬林见自己儿子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冷了脸,准备往前走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你不扑在家业上来医院做什么?”白桓目光清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表情有些轻挑。 白敬林轻哼一声,看着白桓包着纱布的脑袋冷言道,“我来关心一下为了一个男人去自杀的蠢货。” 白桓抿了抿嘴,“男人怎么了?” “怎么了?男人可以帮你生孩子吗?你能把他带的出去吗?玩玩可以,你来真的是要气死我吗?!”白敬林拔高了声音道。 白桓突然冲他笑了笑。 他微怔。 “生孩子?玩玩?你娶我妈回来只是为了生孩子然后玩玩就可以扔掉了是吗?”白桓挑了挑眉,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我是喜欢男人,他也不能生孩子,但至少,他不会让我难过。” 白敬林脸色在听到白桓提到母亲的时候瞬间变得惨白,手微微抖动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白桓敛了笑,眉眼冷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现在一副为我好的模样,当初我快死了怎么也没见你看我一眼?你有什么资格妨碍我?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白敬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白桓又道,“你要做什么你随意,家业也不要美其名曰留给我,我不差你的钱,当初欠你的我也还清了。只要你别碰苏舍…” “我还可以做你人前的好儿子。”低声笑了笑,白桓神色渐冷。 白敬林突然觉得,白桓很像他母亲。 都很决绝。 都很……残忍。 “……你以为,被你弄得遍体鳞伤的人还会要你么?”白敬林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话。 不过一句,却让白桓如经三尺冰冻,浑身僵冷。 “那孩子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却也同情的很。自己好不容易拿了点养父留下来的钱,还全部捐给了孤儿院,简直善良的像是救世主,可惜啊,他连自己都救不了。”露出些微同情的目光,看着白桓有些恍惚的神色,白敬林顿了顿。 林秀没有跟着他来,说是一定要让苏舍放弃白桓,苏舍那么不干净的人,配不上白桓不说,还是个男人。 虽然话听着不舒服,但确实,他的儿子怎么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只是,当初调查那孩子资料的时候,内心悲恸的心情是真实存在的,那孩子活不久了……不忍,也是有的。 白桓其实不大明白白敬林说的话,他知道苏舍很笨,笨到连命都可以给别人。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似的到处施舍同情心。但是,救不了他自己,是什么? “我不管他怎么样。”白桓伸手揉了揉阵阵发疼的太阳穴,语气淡淡道,“我喜欢他就是了。” 白桓喜欢苏舍,就够了。 不需要别的。 他喜欢他,一切都会好的。 …… 阮秘书通知有位林女士找的时候,苏舍脸色平静的说了句,“请她进来,谢谢。” 他知道林秀会找过来。 当初在咖啡厅那一次谈话,虽然林秀表面一副“我以为你死掉了真是非常抱歉”的模样。 可是苏舍太了解她了,了解到骨肉皮下透着的那股恨意,他便不敢再信她了。 白桓是她现在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满身污秽的脏东西碰她的孩子? 尤其,还是她想亲手掐死的脏东西。 苏舍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林秀面前,一杯端在手上。 轻呷一口,苏舍开口道,“林女士今天来是为了白桓么?” 林秀闻言瞥了他一眼,推开茶,一脸厌恶的神情,语气森冷,“我是真没想到你这种人还能活在世上。” 苏舍端茶的手抖了抖,他已经很极力的克制了。 可是,他确实,很害怕林秀。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刻骨铭心。 “不过没事,你反正快死了。虽然没有你那个同性恋爸死的恶心,但白血病死的也不会太轻松。”林秀又道,眉眼里都透着一股喜色。 苏舍听罢眨眨眼,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老是想哭呢。 “…林秀。”他轻声喊道,声音有些颤,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看着林秀沉下来的脸,他无奈苦笑,声音渐渐变低,“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也渴望,你能为了保护我而去欺负另外一个人啊。 “那又怎么样?你既然知道是我的孩子就应该去死。”林秀语气有些冲。 苏舍愣了几秒,点点头,“好。” 会,死掉的。 “你别缠着小桓,就你这个样子,别恶心人了。”林秀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被多少男人上过不说,还总是给他添麻烦,反正你也快死了,别死在他面前脏了他的眼。” 苏舍顿了几秒,脑中回想的是白桓让他去死的画面。 点点头,有些微舍不得。 苏舍微微笑了一下,“好。” 不脏他的眼。 …… “你在做什么?”快傍晚的时候,白桓才空出时间给苏舍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还有隐隐约约的呕吐声,然后是水声,最后才传来苏舍的声音,“喂。” 白桓应了一声,“你怎么了?” 苏舍顿了几秒,“吃东西吃多了。” “……”白桓抿了抿嘴,他有些想笑,忽然想起来苏舍第一次和他去料理店吃饭的场景。 抹了一堆芥末直接咬了一大口,然后一边流眼泪一边吐,吐完还带着哭腔说自己不要再吃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苏舍喜欢他。 “胃不好就小心点,别老找麻烦。”白桓对着手机嘟囔了几句。 苏舍听的心不在焉,连连应声,“不会麻烦你的。” 白桓一听他说这种话,心里就像有蚂蚁在咬噬,密密麻麻的疼。 “…我先挂了。”苏舍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一阵奇怪的碰撞声传来,然后是忙音。 白桓有些发怔,白敬林今天说的话忽然涌入脑海。 “你觉得他还会要你么?” 苏舍现在的态度…… 明显是,不想要了吧。 …… 苏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办公桌底下,后脑一阵阵的刺痛。 躺在地上回忆了下自己刚刚好像还在和白桓通电话,从洗手间出来后觉得头晕,就说了句挂电话,然后直接倒了下去。 还好,是回到办公室了。 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手机摔在了两米开外的地方,连后盖都开了。 苏舍手撑着地起身,头还是阵阵发疼,捡起手机重新开机看了下时间……发现居然晚上八点半了。 答应过白桓要去医院的…… 居然……这么晚了。 手机上还有几十条未接电话,苏舍眨眨眼,再眨,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 所有的电话都是白桓打的。 几乎十分钟一个,还有……短信。 苏舍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打来短信。 【苏舍,你在忙吗?】 【苏舍,七点了。】 【我饿了。】 【你生气了?】 【为什么?】 【苏舍,苏舍。】 【快八点了…你遇上堵车了?】 【八点一十了。】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发过来的,苏舍右眼跳了跳。 【你走了么?】 光看着字都觉得语气好像绝症患者死前的绝望。 苏舍自嘲的笑笑,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拢了拢衣领准备跑去医院。 白桓会绝望? 他喜欢上苏舍还有可能。 苏舍想了想,自己总结道。 刚准备迈开腿往前跑,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 清冷的气息席卷而来,连带着仅有的暖意湮没消失。 苏舍刚升起的诧异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他正被白桓抱着。 不知道那个瘸了一条腿的人怎么从医院跑出来的,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总是做出一副没他不行的模样,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抱他。 可是,他知道,他不再奢求了。 于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白桓紧紧的抱着他,将头埋在他后劲,袭进脖子里的凉意让他微微发抖。 白桓突然笑了笑,像小孩子一般赌气的模样道,“我抓到了。” 苏舍不语,让他静静抱着。 白桓又道,“苏舍,你不要丢下我。” 苏舍眨眨眼,春风凉意重,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道,“我会死掉的。” 白桓微怔,有些手足无措的搂紧了苏舍,语气轻柔道,“不会,我说过不会让你死掉的。” 苏舍闻言笑了笑,然后偏头就着恰好的角度,亲了一口白桓。 “可惜你不是神明。”苏舍语气淡淡道,目光有些黯淡。 可惜,白桓被那个吻亲的愣住了,没有听到苏舍低喃的声音。 (三十一) 苏舍拎着流流去影楼拍了一套写真集,然后带着流流去天桥散步。 “…几天没见你怎么又胖了?”拍拍流流的头,苏舍嘟囔道。 放在林安那养了几天感觉都浮肿了,拍写真的时候还被摄影师笑话狗比人壮。 流流吐了吐舌头,将头扭了过去。 “四月十号了,过两天游乐场就要施工了……大后天还要参加设计图纸发布会。”苏舍一边撸流流的毛一边说道,“我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上一次来天桥已经是年前的事了,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白桓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甜食……硬逼着他吃。 说是什么客户送的,反正没人吃。 他就吃了,糖分化在心里,甜的晕乎。 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白桓对他这么好,他却处处都想着占有他。 天桥的风很大,还没吹一会儿,苏舍就觉得恶心。 医生说白血病虽然会恶心,但是不会经常呕吐……经常呕吐的,体质一定是不大好…… 也就是,命不会长。 白桓还不知道他得了病,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大概是,不想让他同情。 也不想,死在他面前脏了他的地方。 …… “Lily,帮我订飞英国的机票…两张,会议开完第二天的。”白桓一边系领带一边打电话。 今天出院,苏舍说要带流流去拍照,他也就没让苏舍来接他出院。 出院是小事,大后天的图纸发布会才是重点。 一旦成功,苏舍可以在业界声名大噪,失去的名誉,便是小事了。 他也可以在自己的作品上署自己的名字了。 那个笨蛋,明明很在乎却总是一副没关系的模样。 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谢洋前几天来医院看他的时候跟他提起苏舍,说是身体好像不好,看起来瘦的没人样了。 他哑然失笑,他自然知道苏舍最近不好,脸色总是惨白着的,神色萎靡,还经常吐……过段时间,一定要让他来检查一下身体。 白桓思索着,理了理袖口,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出了医院。 他现在,还得为苏舍的发布会做准备。 也不知道那个人,知道自己可以恢复名誉会不会很开心。 然后按捺不住心情缠着他,给他说一堆废话。 白桓想着想着便笑出来了。 苏舍缠人的时候,其实很可爱。 ……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苏舍也不顾脏,随便往地上一坐,抱住流流搂在怀里。 从第一次在天桥上遇见流流到现在,将近一年。 和白桓纠缠了将近十年,如今却感觉只有这一年自己真正接近过他。 大学时期的白桓对他很好,但也仅仅于朋友之间。 在一起之后,却一直因为自己太没用,拖曳至今。 最近想通了许多,想着丢掉对白桓的感情。 想着想着,就不想了。 丢不掉的。 估计死了还得带到下辈子。 “我活了这么多年,悲哀至极。”苏舍搂紧了流流,流流正吐着舌头舔他的手。 “熬过了这几天,我就离开了。你要好好照顾他…虽然拜托一只小狗照顾人很奇怪…”苏舍突然笑了笑,“但是,我确实……还是……舍不得他…” “下雨天的时候会想他有没有带伞,明明他身边照顾他的人很多……天气稍微冷一些的时候会担心他穿的多少,会不会感冒…真是个傻子,白桓他也不是笨蛋…我怎么老是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他…”苏舍自言自语道,“总是以为自己对他多好,实际上什么都是在强迫他…我这种人啊,实在不能怪他不喜欢我…” “流流…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接着胖下去。”苏舍看着流流突然抬头看他的模样,笑了笑,“替我好好活在这世上。” “让白桓多抱抱你,就当是抱我了。”苏舍轻声笑笑。 …… 游乐场的设计图苏舍一个人差不多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期间经常去那块工地实地考察,所以发布会的文件大部分资料还要他来整理。 何况,明天的发布会是他的设计图主场。 他不知道白桓打算做什么,让人代替他来详解这份图纸,还是请什么别的设计师来。 不过,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还是赶快整理完文件回家睡觉…药还没吃…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顺利度过。 他的身体…最近越来越不济了。 他还打算,过了这次会议就离开的。 “苏总监?”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苏舍一愣,转过身去发现是阮秘书站在门边。 灯光打在脸上显得脸色愈发苍白,阮晴看着苏舍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总监怎么还在加班?” 苏舍见到她也有点惊讶,但想起明天是公司重要会议,白桓的秘书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的,想了一会才问道,“我在整理明天要用的资料,对了,明天的设计师找了哪一位?” 阮晴看着满桌的图纸资料点点头后说道:“设计师不是你吗?” 办公室的白炽灯光淡淡的落在一切物什上,有些模糊不清。 苏舍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 白桓灌了整一杯咖啡后,有些疲倦的看了眼窗外。 他来公司的时候听阮晴说苏总监昨晚工作到四点多才去休息室小憩一会儿,而且听说上台演示的设计师是自己的时候…整个人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咳咳…砰——”从隔壁休息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碰撞声。 白桓一愣,起身抬腿就往休息室去。 刚进门便看到苏舍坐在地上捂着头,惨白着脸,脸上满是痛楚的样子。 见白桓进来,苏舍挣扎着想要起来,结果因重心不稳又摔了下去。 白桓皱眉,俯身去拉他,“你身体不舒服?” 苏舍摇摇头,被白桓拉起身,“没有…是刚刚睡醒起的太快…有些贫血。” 说着便挣开了白桓扶着他的手。 白桓微怔,收回手,抿了抿嘴,道,“你脸色很不好。” “……”苏舍愣了几秒,突然笑笑,“我白。” 白桓皱眉,不再说话。 苏舍在用玩笑掩饰什么,而且,那笑容,实在太假了。 假的,他看到只觉得刺眼。 苏舍一直是个性子软的人,却也是个倔脾气,平日里总把笑容挂脸上,真正开心的那种笑容……却少之又少。 白桓得之有幸,苏舍对他的笑,大多是真的。 无奈的,难受的,开心的,委屈的。 如今,不仅没有开心的笑,连真心的笑都没有了。 那个人…已经,后悔了。 “白桓…你是不是让我去演示图纸?”苏舍从昨晚听阮秘书说的话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白桓如果不是傻子,便不会用他。 这名声一出去,谁还敢投资这设计?! 白桓闻言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苏舍见状有些着急,忙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白桓眯眼,“怎么?” “我…我名声那么烂,会影响投资商的选择的!…会给公司带来损失的!”苏舍断断续续道,“游乐场,会建不成的。” 白桓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这些日子苏舍为游乐场奔波劳碌的模样,顿了几秒道,“公司不缺投资商,我说你可以就没人能说不可以。” 苏舍被他绕的眉头直皱,他知道白桓很厉害,但是…“不会给公司带来损失的吗?” 白桓点点头,“不要紧。” 不要紧的。 你能笑一笑就好了。 苏舍愣了几秒,弯着嘴角笑笑,“白桓。” 他轻声喊道,“谢谢。” 淡淡的笑容化开在脸上,白桓却觉得比看见他脸上满满的笑意还要满足。 …… 给小林打电话讲了白桓说的话,小林断言白眼狼良心未泯啊小舍舍你好日子到了哈哈哈哈哈! 苏舍揉着脑袋叹了口气,索性内心的焦躁被小林安抚的消失殆尽了。 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苏舍抱着资料走进了会议室。 满满的,全是人。 一个个的西装革履,有人脸色平静的打量着苏舍,有人则直接抱怨“白氏怎么会聘用声名狼藉的人做设计师啊真是恶心”。 苏舍不明白那些人的高等素质教育,只是觉得好笑又无奈。 看着白桓面无表情的模样,苏舍忽然恍然大悟。 白桓让他来做这件事…是为了羞辱他吧? 声名狼藉的恶心设计师妄想白氏首席设计师职位? 还是…让他清楚的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个有钱人,一个拾破烂的人。 就好像,富人与乞丐。 中间建立的关系仅仅只有施舍罢了。 将事情想清楚了,苏舍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浓重的,像是沾染了鲜血般的…笑容。 白桓看着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舍开口讲第一句话的时候,话筒出了问题,他微微俯身去检查,额前的碎发微微垂下遮住眼睛。 周围越来越喧哗,今天来这里的,大多还不是老板,只是个跑腿的存在。 没素质的话语说出来,白桓脸色越来越冷。 苏舍却似毫不在乎,偶尔撞见白桓视线还会冲他微微一笑。 “这次的设计图我采用了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主要是……”苏舍突然僵了一下,觉得有点冷。 胸腔里好像有东西涌上来,苏舍觉得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他看见白桓疑惑的眼神,打起精神又接着说道,“小孩子一般都比较喜好与众不同的玩具…我…咳咳…抱…抱歉……我有点不舒服……” 苏舍觉得喉咙里的东西渐渐往外涌,胸腔一阵阵刺痛,身上的各处肿块都在发疼,他疼得很难受……他隐约看见白桓从对面走过来……可是他看的不真切。 他的视线一片血红。 之前查关于白血病的资料,上面写身体出现肿块后,贫血现象会加重,然后是出血,口鼻眼耳…… 如果吐血的话,那已经很危险了。 苏舍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抱他,隐约听到说要去医院,他强撑着站起身,“别,别去。” 对方好像喊了句什么。 苏舍听不清,只好笑了笑,“不用去的,治不好的。” 白桓见苏舍的笑容,愣了几秒。 刚见这人吐了很多血后又笔直往后倒的样子,他简直快疯了。 听到他说不去医院,白桓脸色沉的吓人,对着一旁围观的人大吼道,“快打120!傻站着看人怎么死吗?!” 苏舍拽了拽他衣袖,摇摇头,语气微弱道,“我不去医院。” 还没等白桓回答,他又道,“我快死了。” 所以…不去医院,我不想,死在你眼前…… 不想,脏了你的眼。 可惜……还是弄脏了你的衣服。 (三十二)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么脏的人吗?” “你凭什么背叛我?” “总是一副喜欢我喜欢到可以去死的模样…呵,你怎么,不去死呢?” “要是我是你,估计早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 “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你别妄想了。” …… 苏舍醒过来的时候,视线模糊不清,睁着眼看着白色的墙壁许久,才恢复原本的视线。 意识还有些不清楚,自己之前好像…在开会。 然后整个世界一片血红,那里有白桓的声音,好像在发抖。 说的是什么呢…自己都没有听见… 自己刚刚好像又梦到过去了。 白桓总是叫他去死,总是… 分不清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如今,自己确实是要死了。 可能,还死的挺惨。 想到这里苏舍自顾自的笑了一下,然后强撑着身子起床下地。 白色的窗帘被束起在两旁,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站在苏舍身上暖暖的。 病房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环顾四周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垃圾桶,苏舍俯身对着那里就开始吐。 他的喉咙里满满都是血腥味,突然想起白桓被他吐的血弄脏了衣服,也不知道,那个有洁癖的人会不会把那件衣服丢掉。 吐的厉害了,整个大脑缺氧,苏舍无暇再去想其他,胡乱摸着东西稳住身子。 “咳咳…”又涌上一股甜味,苏舍其实什么都呕不出来了,进医院前忙着工作好几餐没吃,现在进了医院,胃里火烧似的疼,先前吐出来的也只是胃酸和苦水。 喉咙里的感觉稍微好了些,苏舍准备动一动身子。 结果因为贫血严重,整个人往后倒去。 然后被一双手圈进了怀里,带着熟悉的气息。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苏舍睁开紧闭的双眼,满目茫然。 直到身后人开口说了句话:“傻子。” 苏舍整个人一颤,然后没了动作。 他现在浑身无力,勉强可以自己站着。 若是再挣扎一下,估计也就和肚子朝天爬不起来的虫子一样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什么时候发现的?”白桓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苏舍背对着他,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估计也就是面无表情。 苏舍想了想,道:“徐先生出事那天。” 白桓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献血那次?你给悦悦献血发现的?” 苏舍听他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也没之前的淡定。 挣了一下,苏舍转过身来,看着白桓忙道:“我…我不是故意要给他献血的…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帮他…白血病那么难过,我…我怎么会害他…也得这种病…” 白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目光清冷。 苏舍一滞,心里苦笑了一番,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便伸出手拽住了白桓的衣服,“白桓你信我。” 你信我。 求求你… 白桓突然抱住了苏舍,将头靠着他肩膀,过了良久才道,“信。” 苏舍闻言愣在了原地,半晌做不出表情来。 白桓说信他,后面没有加恶心… 也没有,厌恶的表情。 “苏舍。”白桓抱紧怀里的人轻声喊道。 苏舍点头嗯了一声。 白桓又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舍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迟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 “我之前说,你是不是打算再生一场病好让我喜欢你…”白桓语气淡淡道,“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好让我喜欢你?” 你其实…没有生病? …… 苏舍眨眨眼,眨了很多下还是没忍住眼泪。 他这辈子,只喜欢过白桓一个人。 他不会喜欢人,总是把自己的感情强加给别人。 他也不会去憎恨待他不好的人,人活在这世上,本身便没有谁必须对谁好的义务。 一切都是自愿的。 他小心翼翼的活着,卑微的爱着。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贱,说他恶心,他还是喜欢着那个人。 那个人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光。 虽然…后来,消失了。 可他怎么也回不去了,他陷在那束光里了。 他想要逃,可惜…他的勇气耗光了。 他活的太累了,生活给他带来的除了冰冷便是绝望。 还好,还好。 他要死了。 …… 白桓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浸透自己的衣服,松开了苏舍,见苏舍满脸泪水,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眼底一片黯淡,什么都没有,只有泪水。 他听见苏舍轻声问道,“我的喜欢…你就…这么恶心吗?” 白桓怔了几秒,没说话。 苏舍露出一抹惨白的笑,“我…已经很努力的…不去缠着你了…” “我喜欢你是我的错…我已经不奢望你的喜欢了…我已经…我不喜欢你了…可以吗…不喜欢了……” “我也是人…我也会痛的啊。”苏舍语气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像是在陈述。 白桓呼吸一滞,张了张嘴,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我快死了。”苏舍突然往地上一跪,整个人卑微到极点,他说话的声音依旧软软糯糯,可白桓却如三尺严寒中,无法动作。 “所以,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放过我…”苏舍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的语气真平静啊,和他的动作一点也不一样。 白桓心道,真是个笨蛋啊。 可是,他的心… 真疼啊。 “苏舍。”白桓垂下眼看苏舍,也不动作,就是语态轻柔的喊他的名字,“别跪地上,凉。” 苏舍还在发抖,听见白桓的话眼泪掉的更多了。 他都说他不喜欢他了,不要喜欢他了,放弃了…他做什么还要同情他?做什么还要留在这… 白桓见他没反应,也往地上一跪。 膝盖砸在地上的响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沉重。 苏舍呆滞的抬眼看他。 白桓伸手抱他,苏舍也不挣扎。 只是,后背感到一阵暖意,然后是风吹过的凉意。 他有些发愣,然后听见白桓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说,“苏舍,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 ……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舍突然无法遏制的笑了出来,笑得满脸泪水,笑得满目苍凉。 “…你跪着做什么呢……跪着就和我一样悲哀了吗?”笑声停住以后,苏舍轻声问道。 他的嗓音很沙,掠过人心间的时候像是被刺划过。 白桓愕然,不知作何反应。 “你何必呢…何必呢。”苏舍又低下头去靠在白桓肩上,一会笑一会哭,整个人处于崩溃状态,白桓不敢刺激他,只好抱着他轻轻安慰道,“乖,不哭了,不哭了。” 苏舍开始小声地哽咽,整个人在白桓怀里抖个不停。 白桓担心他跪在地上太久,轻掂着把人放在自己腿上,虽然姿势不是很舒服,但至少可以保证苏舍不用接触地面。 苏舍实在…太瘦了。 整个人的重量压在白桓腿上,几乎没什么感觉。 听着苏舍越来越小的声音,白桓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苏舍的头发。 他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长长的速度又快,总是到了不得已必须剪的时候他才会去剪,白桓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前也一直没问过。 如今,想问怕是也没人愿意答了。 …… 林安接到Lily电话的时候正在日本开医学会,听到“苏舍吐血”四个字立马从正在开的会议上站了起来,不顾那些教授的表情径直冲了出去。 然后就往机场冲。 苏舍那个笨蛋… 笨蛋… 都说了要给老子好好活着,都说了要等老子回来一起喝酒的,该死的… …… “该死的…白桓怎么在病房…”林安伸手摸了一把脸,好不容易找到苏舍的病房,刚准备开门视线就从门上的窗户透过看见了白桓。 他正低着头,阳光洒进来照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淡淡散着光。 林安眯着眼仔细看着,发现白桓低着头是在帮苏舍剪指甲。 动作轻柔,神情…温和? 林安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就见白桓突然起身替苏舍掖了掖被子,然后伸手握住了苏舍的手,好像还低头说了什么… 隔的太远,林安听不清。 只是白桓刚刚的动作…实在,太让人误解了。 “小安?”还准备观望一会儿的林安突然听见了自家男人的声音,顿了几秒转过身来,看着谢洋。 谢洋好像脱了力一般忽然抱住林安,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林安环住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别动,让我抱抱。”谢洋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带着深深地倦怠感。 而且,抱紧他的手越收越紧。 林安突然有些慌,“是不是…是不是小舍很严重…” 谢洋僵了一下身子,放开了林安。 眼睛有些发红,之前苏舍送来医院的时候他刚好在医院处理林安的事,看见昏迷不醒的苏舍和衣服上全是血的白桓当下便跟上去帮忙了。 白桓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急救室的门。 然后语气淡淡道,“我原本打算…明天带他去英国的。” 不过一句,谢洋却心酸不已。 要说白桓是自己作的倒也没错,现在能弥补就好…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苏舍被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苍白的像是突然就会消失…白桓看了几眼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谢洋以为他真打算抛弃苏舍便跟了上去。 只是,他看着白桓进了洗手间就迈不动步子了。 他听见白桓在哭。 那种…绝望的像是整个世界都没有了的感觉… 低沉沙哑,却忍不住哽咽的声音。 他见过白桓的眼泪,见的不多,除了他妈妈去世那次,再就是为了苏舍的那次。 他没见过白桓哭。 当年总想着一定要见见白桓哭的样子,到时候一定要笑话他。 如今见到了,谢洋只觉得难过。 白桓总算知道他喜欢苏舍了。 可是太晚了。 医生说,苏舍身体素质差,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三十三) 白桓拧了拧毛巾的水,然后将热毛巾敷在苏舍的额上。 苏舍微微睁开眼看着他,有些虚弱的声音低喃了一声:“阿桓。” 白桓一怔,停下了动作,过了几秒轻声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上次听这称呼,还是在大学。” 苏舍低声应道,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他这几天持续发烧,人晕晕乎乎的,思维跳跃大,一会儿以为自己在孤儿院,喊白桓院长。 一会儿以为自己在吴家,然后大喊着不要,白桓没办法叫醒他,只好紧紧抱着苏舍发抖的身子,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 有时候会以为自己在大学时期,总是迷糊着喊白桓去跑步,说再不锻炼要被林洮嫌弃了。 有时候会回到现实中来,目光清明的看着白桓,然后问上一句“你怎么还在?” 一天醒来四五次,一天要问上四五遍。 白桓无奈,每遍都回答道,“苏舍,我不会走。” 然后看苏舍眨眨眼,又睡过去。 他知道苏舍没有安全感,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苏舍缺失的安全感要比他预想的多得多。 他没办法,只能拿时间去填补。 公司丢给谢洋代管,大部分文件档案又让Lily和阮晴每天跑医院送来。 自己一边照顾着苏舍一边办公。 林安也不知道从医院哪儿搬来一张大长桌,看起来残破腐朽,说是要给他做办公桌,扛来就丢在背对窗户的地方,他坐上去的时候,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虽然明知道林安是以此来报复他,小孩子脾气被谢洋宠的无法无天,但一想到林安是为了苏舍,他就觉得好笑,收下了林安的桌子,私下打电话给Lily把她订的原木桌给退了,用着林安给的残缺木桌。 林安对他偏见颇深却又不好直接表达出来,每次来总是一下黑着脸一下红着脸。 他看的好笑,面上却是一片淡然。 “白…哥…”林安一脸噎住的表情盯着白桓看了许久,半晌断断续续喊道。 白桓推开堆在眼前的文件,抬眼看着他,“嗯。” 林安微微皱眉,“…你几天没回去了?” 白桓面无表情道,“六天。” “……”林安轻声啧了一下,“你这可真是把医院当你家了。” 白桓嗯了一声之后也不说话。 林安挠挠头,有些不耐道,“小舍的事情你也别急了,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好的了的…你在医院一直待着不走,于公司于徐悦都是不好的…” “苏舍让你来说的?”白桓突然出声打断道,望进林安眼里的视线有些冷。 林安一顿,下意识差点跪下去,忙道,“本来就是…你又不喜欢小舍在这里做什么?” 白桓嗤笑一声,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林安怔在原地。 “你…是说,你喜欢苏舍?” 听着林安不敢置信的语气,白桓突然觉得浑身僵冷。 林安都不信,苏舍凭什么信? “让他早点回来,别吹多了风,我去给他买饭。”白桓转头看了下窗外,起身便准备往外走。 林安又一愣,心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但又不敢嚷嚷,于是点点头。 想起苏舍还在自己办公室里,就跟着白桓后面出了病房。 苏舍在林安的办公室坐立不安。 一会儿拿着放在桌上的医院书看,发现全部是阿拉伯文…自己压根看不懂又只好放下。 一会儿拿着林安桌上的水杯去给窗台的绿植浇水,浇着浇着…连水都没有了自己还在浇水… 最后实在是觉得焦虑,拿起桌上的钢笔开始在一旁的白纸上写字。 全程想着林安去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让白桓生气,也没注意到自己写的什么。 后来放下笔的时候,苏舍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白纸上满满的全是白桓的名字。 全部都是。 自己就这么没用,总是说着别喜欢了别喜欢了,还是喜欢的不能自拔。 喜欢到一边劝那人离开一边在满心想着那人。 “小舍舍…”苏舍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的时候林安突然在身后环住他的脖子,语气有些委屈的喊他。 苏舍愣了几秒,忙回头,“怎么了?白桓骂你了还是…” 林安摇摇头,斟酌了良久,突然说道:“他没骂我,就是笑了一下。” “……”说这么正经我以为你真被打了。苏舍默默吐槽道。 “你,能不能,考虑着…试试看?”林安又道。 苏舍微怔,“考虑什么?” “喜欢他…呃,也不对……是接受他?”林安揉揉眼睛,觉得眼睛有点疼,“或者说,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 良久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林安垂眼看着苏舍的表情。 发现苏舍正抿着嘴,表情严肃。 “小林。”然后等到苏舍喊他名字的时候,语气淡到极致,好像,什么感情都没有。 “如果把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同情理解为喜欢的话,那那个要死的人岂不是太悲哀了。” 傍晚的晚阳懒懒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精的味道。 这是苏舍身体稍微好些的第三天,除了晚上睡觉和平日里吃饭,他都选择不和白桓待在一个空间。 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害怕。 他害怕白桓对他太好。 他害怕白桓的喜欢… 如果是真的,他也不要。 那天白桓突然跪下说的话,他忘不掉。 可是他不敢相信。 潜意识…也不想相信。 他如今是将死之人,白桓如果真的喜欢他,那带给他自己的便只有痛苦。 苏舍舍不得,也不愿意。 如果是假的,他… 不能再哭了,他一个大男人总是哭。 估计也笑不出来了。 他大概,再也无法承受了吧。 他这么喜欢,这么喜欢的人… 如果只是同情他快死了… 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来的好。 所以,不想了,不想了。 不要再靠近他好了。 难过的时候笑笑就好了。 告诉自己不疼了不疼了。 喜欢什么的,不要了吧。 不要了。 …… 白桓推门的同时按了右边墙上的开关。 病房原本灰暗的空间霎时透亮。 “苏舍。”他将手中的晚餐放在床中央的小桌上,自己坐在床尾。 苏舍原本在发呆,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白桓,然后又低下头去。 听见白桓喊他也只是低低应声。 “医生说…”白桓一边从袋子里拿出粥来一边说道,语气有一丝淡淡的沉寂,“明天开始要化疗。” 苏舍听罢怔了几秒,轻轻点头,“好。” 白桓默然,准备帮他拿勺子,结果被苏舍抢先拿了另一边的勺子。 有些无奈的抬头看着苏舍,白桓觉得好笑,“我动手你就这么讨厌?” 苏舍听罢连忙摇头,将勺子放进粥里然后解释道,“我…我是怕你麻烦。” 白桓停下整理东西的动作,沉了沉脸,“你再说这种话我上了你信不信?” 苏舍瑟缩了一下,摇摇头,“对…对不起。” 白桓听了只觉得烦躁,拿起勺子喝了两口粥。 食不知味。 “你…你不走吗?”苏舍突然问道。 白桓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不过几秒反应过来,原本沉着的脸色瞬间烟消云散,“我不会走。” 苏舍顿了几秒,“可是…徐先生怎么办?” 白桓搅了搅碗里的粥,淡淡道,“他有喜欢的人了。” 苏舍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悦有喜欢的人了? 因为徐悦不爱他了所以他打算施舍喜欢给自己? 白桓见苏舍一脸愕然的表情心知他在想什么,一时头痛,“我不喜欢他,你别多想。” 苏舍回神,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那么久不回去…公司…怎么办?” 白桓越吃这粥越觉得味同嚼蜡,指了指窗前的办公桌,“大部分文件Lily都会送过来,公司让阿洋帮着管了,你别担心。” 苏舍见他一脸淡然的模样,心里焦虑又无法表达出来,索性埋头喝粥也不再说话。 白桓低着头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了,便抬头看了眼。 看着苏舍埋头喝粥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让自己处于很小一块地方,他突然觉得心脏被人猛扯了一把,疼得喘不过气来。 曾经刻意的不去关心这人,导致一开始的可以变成了理所当然。 苏舍总是住院,胃不好,身子不好。 估计也是脑子不好,要不怎么能喜欢上他这么一个人呢。 傻子,傻子,果真是傻子。 想着想着便下意识伸手去摸苏舍的头。 还揉了揉。 嗯,手感不错,像流流。 “……”苏舍由原本的僵硬惊骇渐渐转变为无可奈何。 “手感很好…要不要考虑以后去拍广告…”没头没脑冒出一句,白桓自顾自的乐道。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苏舍握住勺子的手抖了抖,低声嘟囔道,“……你怎么还在摸?” 白桓听罢又揉了几下,轻一挑眉,“要不你摸我的? 苏舍:“……” 见白桓笑得格外灿烂,苏舍想了想,突然问道,“化疗会掉头发的吧?还是…要先把头发剃掉?” 白桓揉毛的手一僵,然后收了回去。 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个要问医生。” 苏舍暗笑他表情风云变幻,面上却风轻云淡,“嗯。”顿了几秒又小声道,“估计到时候光头要被小林笑话…” 虽然声音小,白桓还是听到了。 伸手拍拍苏舍的头,用极郑重的语气道,“没头发我也喜欢。” 苏舍噎了一下:“……” 白桓起身收拾东西,然后出去扔垃圾了。 苏舍看着他背影,愣了良久。 这人…怎么跟换了性子一样… 跟个孩子似的。 …… 谢洋第六次抓头发的时候被林安一巴掌拍了下来。 “…再抓就秃顶了。”林安翻了个大白眼,往谢洋对面一坐。 谢洋吸吸鼻子,觉得眼睛酸。 “媳妇…”一脸委屈的模样。 林安突然有种虐待小动物的感觉,轻咳了一声,“…干啥啊,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谢洋丢开手中的钢笔,伸手拉了拉林安的手,语气有些哄骗的意味,“你陪陪我…” “……”林安挥手给了他一爆栗,“陪个屁,你不就帮白桓管管公司六天没回家么!” 谢洋啧了一声,突然往前起了下身亲了一口林安,这才一扫委屈,端正态度道,“白桓倒是好,追苏舍追的爽快,托我下水拖的也爽快。” “你还不乐意了?”林安闻言问道。 谢洋笑了笑,“乐意乐意,小舍的事,能不乐意吗?!” 林安这才点点头。 自己六天没见谢洋,确实想的紧,苏舍现在情绪不稳定,白桓在能有个照应。 虽然谢洋苦了点,不过倒也值得。 自从知道白桓喜欢苏舍之后,虽然没怎么相信,但还是挺开心的… 毕竟,苏舍喜欢白桓这么久,如今,也没放下。 发了会呆,想通了点事。 林安突然起身将揣兜里大半天的糖炒栗子拿出来丢桌上,然后一脸我是你大爷的表情对谢洋道,“拿了滚,爷赏你的。” …… 白桓刚打开手机看时间就收到谢洋短信。 说是,“你没有性福还断了我的性福…没有性福的男人…没有性福…我的性福……?_?…” 谢洋有个癖好,聊天喜欢发颜文字。 白桓看了好笑,回了句,“该。” 随后收了手机,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就见苏舍正盯着自己看。 脑子里突然崩了一根线。 突然想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仪表如何… 苏舍又转过头去。 白桓愣了愣,心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苏舍。”看着窗外的天渐渐暗下去,白桓给苏舍掖了掖被子。 苏舍转头看他,细狭的眼里透着疑问。 白桓俯身亲了亲他的唇,然后温柔的笑笑,“我现在出去有点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行吗?” 苏舍眨眼,“嗯。” “别踢被子,渴了就自己拿蓝杯子里的水喝,那是热的。还有,饿了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就回来…嗯,还有,有事情记得按铃,会有医生来的,还有……” 苏舍听的只觉得自己像个得了痴呆的傻子,半晌只好出声打断道,“好,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白桓这才停下来,盯着苏舍看了一会儿。 又凑上来亲了一口苏舍。 “你好好的,等我回来。”然后转身出去了。 苏舍愣了神,唇上的温度还留着。 自己…好像有小确幸在心底滋生。 …… 出了医院后,白桓驱车直接去了Anndy的店。 年前Anndy刚开张的时候,白桓去给她剪过彩,自己平日里剪头发也总是去那儿。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刚走进Anndy店里的时候就勾了全店的目光,白桓默默的冷了冷脸。 随便找了面镜子看了看,然后坐到那面镜子前。 刚坐下几秒,就听见身后有人过来,一边拖着脚一边大喊道,“哟,这不是白白么?今儿个知道来看你安姐姐了?” 白桓瞥了一眼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淡声应道,“嗯,给我剃个头。” Anndy愣了几秒,平日里不是剪头么……剃头是新词汇么……虽然知道剃头的意思,但是白桓嘴里说出来的,不是一个意思吧? “你要什么样的头?”拿起剪刀,Anndy笑盈盈的问道。 白桓一脸平静道,“光头。” …… Anndy一脸‘WTF?!sorry I don't understand?!’的表情看着面无表情的白桓,“…你说啥?!” 白桓皱了下眉,他不喜欢重复说话。 见Anndy确实一脸茫然的表情,他才道,“我是说,给我理个光头。” Anndy:“……抽什么疯呢?” 白桓闻言笑了笑,眉头微挑,语气愉悦道,“陪媳妇用情侣头。” Anndy:“……” (三十四) 白桓回医院的时候,将近零点。 发现苏舍睡了,自己便从病房自带的浴室里洗了个澡。 洗完之后再来看苏舍,整个人蜷成一团,将头埋在被子里睡得很熟,凑近听可以听得见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这样睡觉怎么会舒服…”白桓叹了口气,将被子拉开一部分,让苏舍得以呼吸流畅。 “……”看着看着,白桓表情就变了。 窗外有月光透进来,照在苏舍脸上。 水光闪过,白桓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冰冰凉凉。 苏舍在哭。 闭着眼睛在哭,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半点清醒的模样。 “…别哭。”白桓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替苏舍擦了擦脸,便将被子一拥,整个人将苏舍和被子抱在一起。 “我在的。”白桓动作轻缓的拍拍被子,底下是苏舍的手。 “…”苏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因为被裹的很紧,有些难受,他睡的迷糊,出口便道,“阿桓…阿桓救我。” 白桓一愣,忽然想起早些时候他抱他的时候,他也说过救他的话。 思索不出所以然,当苏舍是清醒的,白桓问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们…他们都…欺负我…只有你…只有你护着我。”苏舍在被子里挣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慢慢的就消停下来,然后闭上眼睡过去了。 白桓听了内心翻腾了一会儿,看着苏舍又睡的缩起来的样子眼睛有些疼。 平日里苏舍清醒的时候不喜欢他太亲近,总是缩着,躲着,难得有个消停的时候给他抱。 想了想,白桓重新搂紧被子和苏舍,感到身前充实感。 无奈笑笑,然后闭上眼睛浅眠。 明天,估计也不会好过。 …… 苏舍因为住院,睡觉时间很规律。 导致早起时间也很规律,早晨六点多,阳光刚透进来的时候,他便睁了眼。 然后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除了把自己包成虾条的被子……还有一个人搂着自己…… 而且,这人…自己好像…不认识。 因为那人将脸埋在他被子里面,看不真切,只知道… 是个光头。 还是个身材有点像白桓的光头。 苏舍摇摇头,心道自己肯定是疯了。 结果头还没摇几下,便见身上的人抬头冲他笑了笑,然后道了声:“早。” 脑门光洁如新。 苏舍默默的缩在了被子里,连脸都没放过。 白桓当他是不习惯自己的亲热,便起身准备穿衣服。 苏舍从被子里露出眼睛偷瞄他,然后嘟囔了一句,“晚上不盖被子睡觉是要生病的。” “快立夏了,无妨。”白桓脱下睡衣,拿过床上的白衬衫往身上穿。 苏舍顿了几秒,索性放下被子,然后坐起身。 见白桓去洗漱了,这才松了神情。 拿过桌上的蓝水杯抿了几口,苏舍还是觉得自己刚刚瞎了眼。 “对了…今天化疗你别紧张,我在外面陪着你。”白桓从浴室走出来,一边理袖口一边说道。 苏舍轻轻点点头,然后实在憋不住,表情怪异道,“你做什么把头发剃掉了?” 白桓闻言突然停了动作,半眯着眼笑看他,“天热。” 苏舍心里吐槽了句这还没立夏呢。 “…反正到时候还是要剃我何不提前做了这事。”白桓心知他在想什么,有些好笑的解释道。 苏舍眨眨眼,喝了一大口水才道,“…以前夏天怎么没见你剪。” 白桓少有的噎了一下,想了想试图转移话题,“我光头很难看?” 苏舍见他一脸憋屈的样子,一口水直接吐了出来,“哈…哈哈哈…” 笑了几秒又立马捂住嘴。 虽然确实很好笑……但是,对象是白桓… 对着怎么也不敢笑太欢。 “真有这么难看?”见苏舍憋笑憋的满脸通红,白桓不自然的问道。 苏舍愣了几秒,摇摇头,忙道,“不,不难看……” “那你笑什么?”白桓问道。 苏舍眼神飘忽的看着四周,半晌也不回答。 装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白桓好气又好笑。 这院住的,总算是把这人骨子里的玩性找了回来,虽然还是畏畏缩缩,却比以往要好的多。 倒是自己,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 白桓的光头一点也不难看,甚至带着轻佻的不羁之感。 谢洋如是说的时候林安正从苏舍床上笑到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呀哈哈哈哈哈哈光头桓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熊砸哈哈哈哈哈哈…” 苏舍:“……” 白桓皱眉,“闭嘴。” 于是林安缩了缩脖子,蹲谢洋身后去了。 谢洋挑了挑眉,虽然上次因为糖炒栗子的问题已经把某人教训的很合自己心意,但是不代表别人可以欺负自家媳妇。 “脑门挺新的。”随口评价道。 苏舍噗嗤笑出声,“……” 白桓原本沉着的脸色在看见苏舍的笑容之后立即烟消云散。 谢洋看在眼里,皱了皱眉。 “医生快来了吧,小舍你准备好了?”谢洋突然问道。 苏舍愣了几秒,点点头,“嗯。” 白桓脸色突然有些苍白,拉过苏舍的手道,“你别害怕。” 苏舍听完笑了笑,“不过是化疗而已,不怕的。” 白桓抿了抿嘴,“会好的,别担心。” “嗯。”苏舍低下头应道,然后抽回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 看着白桓眼底突然闪过的落寞,苏舍有些手足无措。 他喜欢的人这么关心他,本应该是好事。 只是…… 这关心,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要不了。 … 苏舍脸色苍白的从洗手间走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 白桓还在病房等他回去,总是守着他,一分一秒都恨不得跟来,要不是他刻意拦着…估计洗澡都得一起。 化疗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没办法。 白桓也没办法。 只是,白桓没办法治病倒是有办法治他。 每天不停的喝各种汤… 什么素肉汤,牛羊肉补汤… 吃完就吐,吐完还得吃。 说是对化疗后的恢复好。 “真是想不通以前这么不爱理人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轻声叹气道,苏舍拐个弯准备回病房。 “…球…球球。” “我要球球。” 苏舍被眼前的景象止住了步子,微微眯眼打量着理自己不远的声源,是个小女孩。 “…球球。”她睁大眼睛看着苏舍,嘴里轻呼道。 苏舍往前走了一步,蹲下去平视小女孩的眼睛,然后温柔的笑笑,“你是在喊我吗?” 苏舍本身长得好看,加上生病又有一种温倦的气质,小女孩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凑上来亲了一口苏舍的眼睛。 然后小声嘟囔着,“爸爸说球球不乖要丢掉,我以为……我以为球球你死掉了。” 苏舍被她亲的懵了几秒,听她说的话又有些好奇,“球球是什么啊?” “是小狗!”小女孩两手一合,将苏舍脖子一环,大声喊道。 苏舍被她喊得半晌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又觉得好笑,“你在说叔叔是小狗吗?” 小女孩点头,小声嗫嚅道,“叔叔打针的时候很乖…都没有哭…还自己吹吹…平时我打针的时候,球球也会帮我吹吹…” 苏舍怔了怔,这孩子说的是化疗取血样的时候…被她看到了……那她也是…… “宝宝你生病了吗?”苏舍看着小女孩粉红色的小外套,上面还画了两只兔子。 小女孩嗯了一声,“爸爸说我生了很可怕的病…妈妈总是哭总是哭的…” 苏舍呆了呆。 小女孩又亲了他一口,然后松开手冲苏舍笑,语气欢快道,“以后我就来找球球叔叔你玩了…我现在要回去了,一会儿妈妈又要哭了…再见叔叔!” 然后一路小跑着往走廊那边去。 苏舍在原地蹲了好久,觉得腿有些疼。 眼睛也有些疼。 “苏舍。”他听见白桓在他身前喊他。 “回来吧。”白桓伸手拉他起来,给他揉腿。 苏舍突然一把抱住他,将头埋进他衣服里。 声音哽咽道,“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死掉了怎么办…” 白桓伸手揉揉苏舍的头。 刚刚苏舍在和小女孩玩的时候他就在远一点的地方看着,隐约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没有苏舍那种成长经历,不明白苏舍的感情世界,小女孩对他来说是陌生人。 他不是没见过生离死别,更别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得了恰似绝症的病,他不应该难过。 可是他确实很难过。 因为……他的爱人,也是如此。 “没事的,会好的。”白桓出口安慰道。 然后抱紧苏舍。 他想,一切都会好的。 苏舍也会好的。 …… 苏舍皱眉瞪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汤。 白桓见他表情心里嘎噔一下,以为苏舍是怎么了,连忙问道,“烫到了还是?” 苏舍摇摇头,浑身倦怠不想动,把桌上的汤往旁边推了推,小声问道,“可不可以不喝?” 白桓恍然大悟,然后笑着拿碗又多盛了一些,声音格外动听,“喝。” 苏舍:“……” 端起碗,咱们革命军人有力量…… 喝就喝。 “…只喝一半行吗?”苏舍突然放下碗,神情凄楚道。 白桓看他眼神委屈的模样,放下手中的水杯,一本正经道,“化疗会耗损体内的健康细胞,你本身身体就不好,不补点东西的话对日后的治疗不好。” 然后伸手揉揉苏舍的脑袋,安慰道,“乖,喝完我带你去找囡囡玩。” 囡囡是上次那个小女孩。 苏舍听完深吸一口气,又端起碗接着干革命事业。 他确实…想囡囡了。 前几天化疗总是遇见,听她父母说,囡囡五岁得的病,一直找不到配型成功的骨髓。 她还有几天就六岁了。 可是,她活不了多久了。 白桓也知道他喜欢囡囡,总是让囡囡来病房看他,还给囡囡买很多很多的玩具和零食。 “…你知道大白兔吗?”喝完汤苏舍一边擦嘴一边问道。 白桓收拾汤碗的动作不停,眉头皱了皱,问道,“是什么?” 苏舍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是糖果。” “大白兔很好吃…小时候在孤儿院院长总是每周发一次给我们。”苏舍见白桓没说话,自顾自道。 “吃完总是还想吃,那时候院长真是不容易啊…” “一次给多少?”白桓突然出声打断道,脸色有些苍白。 苏舍安静了一会儿,看着白桓脸色不好的样子,他有些茫然,“一颗。” 白桓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苏舍刚准备问他怎么了,就听见门口来人了。 “球球叔叔!”囡囡这次穿了件天蓝色的衬衫,小光头上戴了顶小帽子。 一进来就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苏舍好笑,拉过囡囡的手,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吗?” 囡囡点头,表情诧异的看着白桓手中的碗,碗里是苏舍剩下的汤,白桓正在喝。 “哥哥你在喝汤诶!”囡囡跑到白桓身前好奇的喊道。 白桓微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嗯。” “好喝吗?”囡囡问道。 白桓点头,“嗯。” “哥哥你长的真好看。”囡囡语气认真道。 白桓:“……” “为什么喊他哥哥…喊我叔叔?”苏舍见白桓窘迫,忙问道。 囡囡听了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因为我以后要嫁给哥哥的啊,和叔叔是玩,和哥哥是要结婚的!” 白桓:“……” 苏舍:“……” “你们怎么不说话?”囡囡见他俩表情怪异,有些疑惑。 白桓轻咳一声,默默接着喝汤。 苏舍弯着嘴角笑,“…你哥哥害羞了。” “哦,哥哥原来这么没用啊,居然害羞。” 白桓:“……” 苏舍看着白桓低头默默喝汤的样子,实在憋笑憋的厉害,又不好笑出声,弄得肩膀都在发抖。 白桓突然抬头,起身放下碗去了洗手间。 囡囡刚准备问哥哥干嘛去,白桓又回来了。 苏舍还在憋笑,突然被走进的白桓捏了一把脸。 “囡囡,你看好。”白桓突然回头冲囡囡说道。 苏舍被他捏的一脸迷茫,刚想开口就被白桓一口吻住。 “唔…囡囡……还在……”苏舍挣扎着伸手推。 白桓挑眉坏笑道,“这样正好,让她早点知道哥哥以后是要娶叔叔的,不要做无谓的妄想。” 囡囡捂住眼睛的手默默拉开两条缝。 叔叔被欺负的好惨。 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白桓!……你还是小孩子吗?!……唔……” “我苏舍家还没毕业,接吻别分神。” “……” (三十五) 谢洋皱着眉头甩了一摞文件到白桓面前,神情焦虑,语气也不由重了些,“你他妈还想这样死撑到什么时候?公司明天垮了你怎么办?喝西北风去是吧。” 白桓随意瞥了瞥文件内容,嗤笑道,“就这么点程度你就虚了?白敬林想怎么样是他的事,你理会做什么?” 谢洋见白桓一脸嘲讽的表情,噎了一下。 这人没疯吧? 这文件里全是白氏涉嫌违规操纵,甚至股票跌到最低点。 白桓他爸这次为了治他没少下本,估计也是来真的。 “你和白叔求个饶事情就解决了,你别这么倔。” 白桓闻言低笑了一声,“当初你为了林安去大街上给人画画求生计,我怎么就不能为苏舍抛弃公司了?” “…这不是一回事,我那时候没公司没负担,但是你现在不一样,你丢了公司Lily他们怎么办?”谢洋沉了沉脸色。 白桓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将桌上冷掉的咖啡拿勺子搅了搅。 “谢洋。”白桓低声喊道。 声音寡淡浓郁,像是远方传来。 “你知道苏舍还能活多久吗?” “他总说我同情他,可怜他。” “我凭什么要这样待一个人?” “我喜欢他啊…我喜欢他。” 所以,其他人又与我何关呢? 什么公司,什么白家的面子。 我为什么要管? 我只要能让苏舍好好地就好了。 我只要他好。 …… 白桓回来的时候苏舍正在和囡囡讲故事。 眉眼如斯,清秀隽永。 虽然很瘦,却还是很好看。 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着一抹笑。 伸手捏了捏囡囡的鼻子,低笑道,“囡囡是小猪。” 囡囡不能呼吸就来搂苏舍的手,嘴里嘟囔着,“叔叔坏人!…啊!哥哥回来了!” 听着囡囡一声大喊苏舍一顿,将手一放,然后抬眼看着门口。 白桓一直盯着他看的视线突然撞了进来,苏舍有些愣然。 白桓弯起嘴角冲他笑,然后拎着手中的袋子往苏舍走来。 囡囡又捂住双眼大声喊道,“哥哥又要亲叔叔了是不是!!!” 苏舍噗嗤笑出声。 白桓无奈,自从上次一时冲动吻苏舍被囡囡看见了,她每次见他都这个反应。 “苏舍。”将袋子放到苏舍怀里,白桓低声喊道。 苏舍疑惑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大袋子,“嗯?” 白桓有些局促,“你说大白兔好吃,我今天刚好路过超市,就进去买了一点…也不知道买对了没有。”说着说着耳根子倒是红了。 只是苏舍低着头看怀里的糖去了,没注意到。 苏舍从袋子里拿出七八包中等包装的大白兔奶糖,然后抬头看着白桓故作镇定的表情。 “……买错了。”语重心长道。 白桓皱眉,问道,“售货员和我说大白兔只有这么一种,还有别的?” 苏舍突然抓起腿上的被子往床上一躺,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白桓错愕。 只见被子里传出一阵闷笑声,然后整个床都在晃。 囡囡指着床问白桓,“叔叔抽经了吗?” 白桓摇头,“他在取笑哥哥。” 囡囡了然的点点头,发出一阵很长的哦。 白桓无奈笑笑,伸手去拉苏舍的被子。 “闷太久不好的,出来。” 苏舍拉紧被子,从被子起伏的程度来看,他是在摇头。 白桓索性一把扯开被子,轻声道,“听话。” 苏舍被他扯的安静下来了。 露出脸来。 白桓看着苏舍的样子有些诧异,“你居然笑哭了?” 苏舍摇摇头,想想又小声说了句,“太幸福了,不真实。” 一点也,不真实。 白桓听了他的话突然停住动作,手垂了下来。“你相信我。”他看着苏舍,眼底满满都是沉寂的落寞,连声音,都变得悠远。 他知道苏舍不信他。 苏舍以前总是求他相信他。 总是说信一点也好,说白桓你相信我。 要是以前,白桓若不是故意冷着脸指不定该笑出来了。 可是白桓现在只觉得悲哀。 苏舍求他相信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呢? 像他这样无可奈何吗?还是…想着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然后掉进绝望的深渊。 怎么也爬不上来。 苏舍静静的看着站在病床边的白桓,目光黯然。 这个男人他爱了将近十一年,缠了他将近九年。 爱到骨子里都找不出一丝希望来。 他让他相信他? 相信什么呢? 是相信他的喜欢,还是相信他们能一起走下去直到很久很久。 白桓的脸色很苍白,都快把他这个病人比下去了。 苏舍无奈笑笑,“你让我信你什么呢?” 你的什么,我能信呢? 喜欢?还是你说我会活很久的话? 我一个都做不到,你让我怎么相信呢 …… 白桓垂在身侧的手轻微的抖动着,又不动作,只看得到他低着头,抿着嘴,神情漠然。 问完那句话,苏舍也不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盯着白色床单。 白桓迟迟不答,他又能说什么? 说多了倒是自作多情了。 “哥…哥?”苏舍思索的时候突然听到囡囡惊讶的声音,略微抬眸。 就见白桓的手中有血滴落。 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开出花来。 “你在做什么?!”苏舍一急,掀开被子就往下走。 白桓见他鞋也不穿就光着脚站在地上,脸色一沉,声音沙哑道,“回床上去。” 沙哑中透着冷淡,苏舍一顿,又坐回床上。 仔细盯着白桓的手看了一会儿,苏舍心里开始发苦。 他以前,特别痛的时候就会握紧自己的手。 死死地握着,不停的往手心里用力。 指甲不长,却能掐进肉里。 血流下来的时候很疼,却没有胸腔里的那一方地疼。 白桓,也疼吗? 是因为他不信他吗? 呵呵,怎么能这样?怎么连这个都能拿来威胁他? 知道自己舍不得他痛,所以逼着自己妥协吗? “疼吗?”苏舍有些痛苦的躺在床上,他现在头很痛,一点也不像再继续下去了。 白桓摇摇头,声音依旧沙哑,“你信我。” 苏舍睁大眼看着他,不说话。 白桓微微苦笑,语气低沉道,“你信我。” 苏舍还是不说话。 白桓看着他的眼中露出怆然的悲哀,摇摇头,又道,“苏舍,你信我。” 沉寂良久的心突然被触了一下,苏舍有些心悸。 看着白色墙壁因夏日蚊虫落下的痕迹,苏舍喉咙里噎着酸水。 他难受,比知道自己得了病还要难受。 白桓还在说,“你信我。” 苏舍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思索不清。 像个傻子一样看着白桓发愣。 “苏舍,我爱你。”白桓道。 苏舍视线就这么模糊了,白桓也看不清了。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颤抖,“我害怕…” 白桓闻言走进了两步,温柔道,“不怕,阿桓在。” 苏舍听罢又抹了一把脸,然后轻声问道,“信了给糖吃吗?” 白桓伸手准备触碰他脸的动作瞬间僵住。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难听沙哑的声音。 苏舍笑,伸手一把抓住白桓僵在半空的手,“我说…” “我信你。”半撑着起身,苏舍第一次主动亲白桓。 从一开始的喜欢,到现在。 他第一次敢触碰白桓。 第一次,不再犹豫。 …… “你们亲来亲去的…都不亲我…”囡囡嘟着嘴冲苏舍抱怨道。 苏舍听了笑着摇头,捏捏囡囡的脸宠溺道,“叔叔爱囡囡,给囡囡抱抱…亲亲的话,就留给哥哥了。” 囡囡眨眨眼,惊呼道,“哦~哦~原来刚刚哥哥哭是因为被叔叔亲了吗?” “为什么被叔叔亲了会哭啊?”苏舍不解,两眼笑得弯弯。 囡囡小手一挥,拍在苏舍脸上,大声道,“你笨啊!哥哥被你欺负了呀!…你亲他就要娶他的!” 白桓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表情有些僵硬,耳根子也越发红透。 苏舍本就好笑,见状更是乐的直笑。 笑得满眼都是光芒。 白桓一时看呆,沉醉在其中。 “哥哥是不是…喜欢叔叔啊?”直到囡囡扑了过来,白桓才回过神。 抱起囡囡,白桓亲了亲她的脸,温柔道,“我爱你叔叔,我爱他。” 于是苏舍笑不出来了,拉过被子遮住半边脸小声道,“跟小孩子说什么呢!…教坏孩子…” 白桓听了轻声笑了笑。 微微弯起嘴角,感觉夏日里的气息真是美好,世界也很美好。 尤其是带着苏舍味道的世界。 “…光头了不起…啊……”看着白桓脸上的笑,苏舍着实心悸。 白桓确实很好看。 哪怕是光头,也很好看。 好看啊好看,真想抱着亲。 白桓脸色一霁,不怒反笑,“没事,我乐意。” 苏舍听了好笑又心疼。 他当然知道白桓是为了他的玩笑话,却也用了真心。 如今自己是光头,白桓也是光头。 倒真像一对了。 思及此,苏舍又想笑了。 “……总觉得最近笑的比之前十几年笑的还要多。” 白桓捏捏囡囡的脸,听见苏舍的话便接了一句,“以后每天都对你笑,只对你笑。” 苏舍心头一悸,差点哭出来。 白桓这种人,你让他讲情话还不如让他去人民广场讲黄段子。 如今这般把爱挂在嘴边… 苏舍除了感动也没办法回应什么。 只觉得欢喜过后确实难过。 满满都是,不留一丝缝隙。 …… “这种天光头还真有点凉…”昏暗的灯光下,苏舍缩了缩脖子,小声喃喃道。 白桓原本走在他身侧,两人隔着一人的距离。 闻言白桓瞥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掌心重合,十指相扣。 苏舍停下脚步,有些错愕的盯着交握在一起的手看。 “……我是头冷你抓我手做什么…”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白桓听了低笑一声,“你想让我亲你直说,别委婉。” 顺便捏了捏握在自己右手的手,袭过一缕暖意。 苏舍不解,眨着眼睛问道,“我什么时候要你亲我了…” 白桓听了也不解释,只是看着他笑,然后微微垂首吻住苏舍的唇。 声音淡淡道,“这样头和头不就贴在一起了,傻子。” 明白白桓是指他亲他的时候额头碰在一起后,苏舍第一次想翻大白眼。 “……你怎么跟发情期似的。”捂着被啃的发红的嘴,苏舍抱怨道。 白桓眉头一挑,将两人交握的手抬起来荡了荡,然后笑意直达眼梢,“我虽然不是什么青春美少男,但好歹正值青年期…再说了…” 再说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赤…裸…裸的眼神,盯着苏舍看。 不消三秒,苏舍了然于心。 惊讶的看着白桓,他才想起他住院两个月来…白桓竟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发情……咳… “…你想做那事吗?”苏舍红透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结果被白桓在后脑拍了一巴掌。 就见白美人皱着眉头,嘟囔了句,“你诚心的是不是?” “啊?”苏舍眨眨眼。 白桓恨不得拿块手绢咬两口,实在不明白苏舍这人怎么这么呆。 静默了半晌,白桓突然叹气道,“以后日子多,等你好了…再说吧。” 等你好了,就别想逃了。白桓暗暗心想。 苏舍点点头,也没细想白桓的表情。 “你要不找个人解决一下?”过了一会儿苏舍又问道。 白桓当场垮了脸,人这是指明让他出去找别人上、床呢。 “…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苏舍点点头,“…可是这两者没关系。” 白桓又一巴掌拍过来,不重,轻的没感觉似的。 “不是你说恋人之间要忠诚吗?这点都忍不了,以后怎么能有性福生活。”白桓正着神色认真道。 却不想苏舍看发了愣,直勾勾看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你这嘴跟吃了大白兔一样,怎么这么甜……” 出来散个步也被你弄得晕晕乎乎的。 白桓嗯了一声,又晃了晃两人的手。 “苏舍。”他喊了喊他的名字。 苏舍看他,“嗯?” “你要好好活着。”白桓轻声说道。 昏暗灯光下的眼却有着隐约的闪烁。 “我啊,不能没有你。” 清清淡淡的话语随着晚风飘散,苏舍看着远方灰暗的天空。 轻轻应了声,“好。” (三十六) “情况不大好?……不大好是什么?” 林安发愣似的盯着白桓看,站在一旁正解释苏舍病情的医生见到白桓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 白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苏先生之前一直不住院,耽误了病情,加之身体素质差,血液病变严重…现在又迟迟找不到骨髓移植…估计……”医生扶了下眼镜,小心斟酌道。 “估计什么?”林安接口道。 医生见说话的是林安,长吁了一口气,轻声道,“估计活不过这个冬天。” …… 林安递给白桓一杯热水,垂着眉眼,叹气道,“你也别难过,小舍的病确实难治。” 白桓握着水杯,抬眸看了林安一眼,皱眉问道,“你不希望他活?” 林安收拾桌面的手顿了顿,看着白桓突然轻笑了一声,“你真可悲。” 白桓面无表情的听完,依旧面无表情。 “要是真论下来,你还真没资格照顾苏舍。” 林安笑道,拿过手边的洒水器走到阳台浇水。 白桓顿了几秒,抿了抿嘴。 “你凭什么现在一副他不能死的样子?就凭你的那点喜欢?” “可笑。算算这么多年,我对他都比你对他要好。”林安又道。 白桓脸色瞬间一白,却还是沉默。 林安见状不忍,沉默良久。 白桓准备起身,林安喊了他一声。 白桓回头,“小安?” 林安心头一酸差点哭出来,声音有些哽咽道,“苏舍说,他不想活。” …… 砰—— 水杯落地的声音。 轻轻脆脆,零零当当。 林安看着白桓微微颤抖的手,咽下部分哽咽,低声道,“…你好好对他,不要让他再有这种念头了。” 白桓看着他,良久才问出一句话,“他为什么不想活?” …… 明明说好了不走的,说好了一直陪着自己的,说好了努力坚持下去的。 为什么…不想活? 白桓步伐有些不稳的快速走进病房,苏舍正在吃糖,见状瞥了白桓一眼。 白桓伸手便来抱他。 被白桓突然一抱,力气大的像是要勒死他的那种抱。 结果苏舍被糖噎着了。 “咳咳……你…放开……咳……”苏舍推了他一把,咳嗽接踵而至,咳的难受,连眼泪都往下掉。 白桓听见了立马放开手,低着头站在床尾。 苏舍咳了一会儿总算把糖吐出来了,这才缓过神,看着白桓不说话的样子有些不解,“你做什么突然抱我?” 白桓抬起头,目光如炬。 表情平静,出口的声音却带着颤音,“小安说,你不想活。” 苏舍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说…” 声音戛然而止,苏舍忽然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不想活。 白桓见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的样子,心头一滞,“你为什么…不想活?” 说的话甚至是咬着牙顿声出来的。 苏舍瞥着自己手里的糖纸,沉默了良久才抬头冲白桓笑。 “我之前…是不想活。” 白桓闻言一僵。 苏舍没顾,接着笑道,“因为那时候你开车去自杀,我觉得一个自己连打一巴掌都舍不得的人他自己去伤害他自己…我无能为力…那我索性随着他闹…我先死掉好了…要不到时候疼死怎么办…” “加上,我得的病虽然现在医疗技术先进…但毕竟是白血病…估计活不了多久…也就这么想了。” 苏舍低声道,想想伸手拉过白桓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他又小声道,“我以前没勇气去抱你,如今,你主动抱我,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 …… 苏舍见白桓良久没有回应,便抬头看。 然后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 一口吻上白桓的唇。 轻声低喃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爱哭呢?” 白桓不动,任着他亲。 也不反驳自己是为什么哭。 他只想,苏舍还有很多没说。 林安说,“他活的太累了,他给了你全部的爱,你却只给了他无尽大雪,白雪茫茫,他迷失了方向,最后想要消失。” “你现在的爱看起来情深义重,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突然想起来是同情还是可怜,然后又甩开他?” 白桓眼泪越擦越多,苏舍索性不擦了,伸手紧紧的抱住白桓。 “我答应你了,不会反悔的。” “别哭了,人家都说白少爷最冷酷无情了,要是被人看见你哭的满脸泪水的样子,脸都没有了。” “别哭了,我还活着。”苏舍心疼的趴在白桓肩膀上,他的白桓,他的白桓,他爱的白桓。 白桓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苏舍的脸,有些别扭道,“你也别哭了,哭起来难看死了。” 苏舍这才惊觉自己脸上的凉意竟是眼泪。 想想又觉得好笑,拉过白桓笑作一团。 “你越来越不正经了,怎么老是哭?”苏舍抱着白桓嘟囔着。 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床上,白桓目光柔和的看着苏舍,凑近亲了一小口。 这才微微喘息,说道,“还不是你不乖。” 苏舍眨眨眼,觉得白桓的语气很好笑,像是在撒娇,“你这不正常…啊…” 白桓在他脸上重重的捏了一把,挑了挑眉,“不正常?嗯?” 苏舍这才笑着赔礼道歉,“……正常正常特别正常……别捏……疼…” 白桓听他喊疼立刻就松了手,然后紧紧的抱着苏舍,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了。 苏舍觉得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偷摸着瞥了白桓一眼。 恰好撞了白桓看他的视线,弱弱的缩了脖子。 白桓就这么看着他笑了出来。 明眸皓齿,星眸隐耀。 好看的紧。 揉了揉苏舍的光头,光头桓认真的说了句,“你是我的。” “不许你走。” …… “囡囡有没有上过学啊?”苏舍一边给囡囡剥糖一边问道。 窗外的风徐徐而进,大半被坐在窗边的白桓遮住,一小部分吹到苏舍身边,掀起病服衣角。 囡囡扒了扒苏舍手中剩下的糖,目光有些黯淡,声音略有羡慕之意,“去过的,只不过后来生病了……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交朋友…” 苏舍内心被不知名的情绪撞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没事,叔叔和囡囡玩。” 囡囡对了对手指,点点头,小声笑道,“球球叔叔给糖吃,球球叔叔最好了。” 苏舍乐了乐,宠溺的亲了囡囡一口,声音清朗道,“为了表示奖励叔叔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囡囡啊的一声轻叫起来,连合手拍了拍,高兴道,“好!” 白桓闻声从文件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带温柔,目光流连,嘴角不经意的挂着一抹笑。 “咳咳。”苏舍清了清嗓子,努力去忽视白桓的存在,张口哼了哼。 停了几秒,这才轻声唱道,“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囡囡一声轻呼,睁大眼睛看着苏舍。 苏舍无暇去想她的反应,接着唱,“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囡囡伸手去够白桓桌上的水杯,白桓温柔的递给她,还嘱咐了一句,“慢点喝。” 囡囡点点头。 “天上的星星…”苏舍唱到一半囡囡一口水喷了出来,在苏舍愕然的目光下擦擦嘴边的水,接了句,“参北斗?” 白桓轻咳一声,实在憋不住笑意。 苏舍眨眨眼,有些尴尬,“…这么难听?” 囡囡认真的拍拍苏舍的手,一脸严肃道,“经过我各种各种反应来看,真的,真的,真的很难听!” 苏舍:“……” 白桓伸手将文件翻了一页,笑了笑,“怪不得大学让你上台唱个歌打死都不去,原来如此。” 苏舍见他笑得那么好看,脸上瞬间红透。 “……呃…我其实,比小林唱的还要好点的。” 白桓笑,他当然知道林安的功力,嚎两嗓子愣是让谢洋一星期不想回家。 苏舍虽然离林安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脸红的,可比林安可爱多了。 “……噫。”囡囡突然出声道,苏舍疑惑的看着她。 囡囡指着白桓说,“哥哥笑得好坏…他在取笑叔叔你诶。” 苏舍眨眼示意自己了然。 囡囡又道,“那哥哥也来唱一首吧!” 苏舍叹气,心想这小丫头想替他报仇都没找对方法…可惜,可惜… 白桓细狭的眼里透着邪气,双手合十交握着放在桌上,笑意直达眼梢,“你确定?” 苏舍心里吐槽了句个傻狍子和孩子还装…… 囡囡点头,她相信没有人会比苏舍的声音还要惨绝人寰了。 白桓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囡囡眨眨眼,苏舍眨眨眼。 白桓眉眼轻挑,又唱,“虫儿飞,花儿睡…一双有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声音喑哑低沉,似风划过幽深的古木,又似远方呼啸而来的松涛,清清淡淡。 苏舍听的沉醉,心想这是儿歌,是儿歌。 结果白桓唱的跟表白似的。 看见苏舍发呆的模样,白桓停了声音,有些踌躇,“不好听?” 苏舍看着他,摇摇头,“好听。” 白桓点点头,“那行。” 囡囡跟着点点头,“那给我亲一口,哥哥下一句如是说。” …… 苏舍一巴掌抚在囡囡头上,羞红了脸,“尽瞎说。” 白桓看着他俩闹,嘴角的笑越来越浓,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来批文件。 他想,这样挺好。 苏舍还活着,还会对他笑。 不再小心翼翼,会撒娇。 是挺好。 (三十七) 谢洋因为白父的原因忙的焦头烂额,到医院来看苏舍已经是化疗的第三周了。 苏舍还没出来,白桓抱着流流坐在化疗室外面的椅子上。 谢洋拖着林安到的时候便只看见流流在白桓怀里造反,翻来覆去,而白桓只是温柔的拍拍流流的头。 “…白少爷这动作温柔的,简直跟变了人似的。”谢洋走近白桓,语气揶揄道。 林安紧随他身后。 白桓闻声抬头,表情淡然,轻声问了句,“忙完了?” 林安点点头,谢洋瞥白桓一眼,轻哼了一声,“自己丢下的烂摊子还真是心安理得……” 白桓无奈笑笑,“辛苦了。” 谢洋见他笑,也摆不起脸色,小声嘟囔着也让人听不清。 “…小舍状况还好么?”想想谢洋转头看了眼化疗室,眉头微微皱起。 白桓抱住流流的手无法察觉的抖了抖,半晌才摇摇头,“不好。” “身体太差,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林安接口道,表情也是少见的严肃。 谢洋沉默了几秒,伸手拍拍白桓的肩,“别担心,会好的。” 白桓垂眸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办法。 人不胜天,胜不过天。 他又有何办法? 苏舍那个笨蛋为了不让他担心每天强撑着笑闹,半夜里躲着他偷偷跑到病房外的洗手间吐…… 他害不害怕,难不难受… 一句都没提过。 自己也只能跟着陪他笑陪他闹,陪他忘记这种困境的事实。 能做的事,微乎其微。 一点办法也没有。 …… “哟,你们怎么都来了…”苏舍出来的时候脸色一片煞白,身体都有些发抖。 在看见门外的三人时,瞬间亮了眸子。 白桓起身扶着他,轻声问道,“很疼吗?” 苏舍摇摇头,有些无力道,“不疼,刚刚还看见囡囡了……” “那就好,吃东西吗?”白桓点点头。 林安见苏舍一身病服全是冷汗透湿的痕迹,皱了皱眉,白桓莫不是瞎子,这明眼一看便知是疼得厉害,就这么不闻不问? 谢洋见状给了林安一个眼神。 林安恍惚,不解。 苏舍又摇摇头,声音极小的笑道,“不吃,你别忙活了…陪我说说话。” 林安突然恍然,白桓这是故意的。 顺着苏舍的意,不做多余让苏舍担心的事。 毕竟苏舍,不想他担心。 想明白了林安再看两人,一个微垂着头询问,一个微抬着头轻笑。 莫名想到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个人若是相爱,又岂会在乎这点细碎事情? 差不多的意思吧。 “先回病房休息一下吧。”白桓垂着头问道,又凑近苏舍唇边亲了亲。 苏舍点点头,看着林安和谢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麻烦你们来看我了。” …… 林安差点啐他一口。 谈个恋爱祖宗都不认识了! …… 白桓提起被子给苏舍盖好腿,又转身在桌上的水杯里添了些热水,然后递给苏舍。 苏舍毕恭毕敬的接过水杯,轻啜了一口。 林安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白桓的办公桌上,“……” 白桓抬眼看他,苏舍也抬眼瞅他。 谢洋在一旁似笑非笑。 林安弱弱的收回手,小声嘀咕道,“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苏舍眨眨眼,乐的拿杯子的手都在抖。 白桓怕他把水洒了,接过杯子送到苏舍嘴边,温声道,“喝口水,你刚刚出了很多汗。” 苏舍原本对白桓的动作有些发愣,听见白桓说的明白他是怕自己缺水,便凑近喝了一口。 “…小林你个凑不要脸的…上次是谁和我打电话说在沉醉与欲望的尾声……说我没有x生活的…”苏舍喝完水冲林安调笑道。 结果林安还没反应过来,谢洋和白桓倒是对看一眼,俩人齐声道,“啧,果然只有做受的才会在私下讨论比较x生活。” 苏舍啊了一声,红透了脸。 林安总算反应过来,脸还没红先揍了谢洋一顿,“不许和白眼狼同流合污!” 谢洋扬眉,懒懒的看他一眼,“上次糖炒栗子你还没吃好是吧。” 林安缩了缩脖子。 白桓摇头轻笑,伸手捏了捏苏舍的脸,“没事,以后你也可以这么跟他说。” 明白白桓话里的意思,苏舍腾地一下烧红了脸。 比原先还要红上一倍。 林安啧啧两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仔细的看了苏舍好久之后突然偏过头去。 “小林?”苏舍见状喊了他一声。 林安应了一声,还是偏着头。 谢洋拉过他的手,冲苏舍摇摇头,无奈道,“小孩子脾气犯了,小舍你别理他。” 苏舍沉默几秒,点点头。 白桓又问他要不要喝水,杯子递到了嘴边。 苏舍点头,喝了一小口。 “囡囡还有三天生日,你准备好礼物了吗?”抿抿嘴,苏舍抬头看着正低头看他的白桓。 白桓一哂,放下水杯,“你知道囡囡要什么吗?” 苏舍皱了皱眉,他还真不知道。 囡囡那丫头,说风就是雨,倒真没见她说过自己喜欢什么… 白桓蹲下身抱起从一开始就匍匐在床角的流流,撸了撸流流的毛才道,“她说要我俩合唱。” 苏舍立马一阵咳嗽。 惊的整个病房的人都凑近来。 白桓紧皱着眉头站在他边上,抱紧流流的手上凸显着病态的苍白。 谢洋则是皱眉看着他,满眼询问。 苏舍拍拍自己的胸口,平复了一会,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噎着了。 只好默默偏过头,入目是林安满脸泪水的模样。 苏舍一愣,没了动作。 “小林?”他喊道。 林安哽咽着应声,“我在。” “你过来。”苏舍浑身没劲,原本想走过去看看林安,结果自己没多大力气起来。 林安听罢靠了过来,白桓抱着流流退到谢洋身侧。 “你做什么哭成这样?”苏舍一把抱住林安,小声询问道。 林安浑身一僵,说不出话来。 只一会儿,苏舍便明白他哭什么了。 轻声叹气,苏舍将头蹭了蹭林安肩膀,“我又没死,别哭了。” 林安突然哽咽出声,怎么也止不住,双手抱着苏舍就开始小声地哭。 苏舍听的难受,用力的抱紧了林安。 “亏你还是做医生的,这点小事都看不开吗?”苏舍见他哭的差不多了,故意说道。 果然一点就炸的某人立马抬头反驳道,“我是帮人拆骨头的,又不害人命!” 苏舍噫了一声,“照你这么说除了你别的医生还害人命了?” 林安伸手掐了一把苏舍的脸,声音闷闷道,“扯淡。” 引来苏舍一阵轻笑,“阿洋难得来看我一次,结果扑我身上的人居然是你,啧啧,真是可惜了。” 林安又试图掐他一把,结果某人被白桓抱了过去。 “这么说你还想抱完林安抱谢洋?嗯?”林安听见某人正在咬牙切齿。 苏舍脸一埋,不说话。 白桓一口咬在他嘴上,“以后不许抱别人。” 苏舍抬眸瞅他,口齿不清道,“呸。” “……”白桓眨眨眼,看见这么可爱的苏舍。 一时哭笑不得。 “奶奶的熊,别对我卖萌。”憋了许久,白桓才红着脸放开苏舍。 苏舍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我哪里卖萌了?” 白桓扶着额头,深呼一口气。 “……”哪里都在卖萌。 睁着大眼睛,嘴角刚刚被咬微微嘟起来,脸上还有没褪去的潮红。 白桓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呆。 …… 谢洋终于憋不住破了功,“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桓你也有今天啊……” 看见白桓吃瘪的样子真是身心舒畅,容光焕发。 白桓斜睨他一眼,某人立马收了笑。 “咳。”谢洋拉过林安,“你们继续……我和小安还有事,下次再来。” 苏舍闻言点点头,“嗯。” 看着被拖走的林安,苏舍忍俊不禁。 小林个傻蛋,都多大人了。 白桓低着头看见怀里人微笑的模样,心头一滞,鼻息便带出浓重的呼吸。 “……”男人真是无时不刻都在发情的动物啊。 想通了白桓便半眯着眼将某人压在身下,被子一揽将俩人盖的视线一片漆黑。 白桓开始胡作非为。 苏舍吓得愣是僵着身子。 “……宝。”白桓嘟囔了一声,手摸到了苏舍胸口。 苏舍一僵,呼吸也有些不自然,“别捏。” 白桓闻言轻声笑笑,使坏的又重重捏了两下,直惹得苏舍发怵,惊呼道,“别…” “上次很疼吧。”白桓手就放在苏舍胸口,也不收回来,脸也贴在了苏舍胸口。 因为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来什么语调。 苏舍一开始没听懂,听懂之后眼睛便开始难受。 像是灌了水一般,想哭。 “不疼。”摇摇头,苏舍伸出一只手环住了白桓的背。 白桓照顾他那么久,从来也不顾自己。 背脊摸在手中也只觉硌手。 “宝。”白桓又喊了一声。 苏舍应了。 白桓又喊。 苏舍刚准备应,就被胸口的刺激惹得一声轻呼,“…别…” “对不起。”白桓突然收回手,两手一拢两人抱在怀里。 白桓将头靠在苏舍肩上,声音轻轻道。 不过几秒。 白桓拍拍苏舍的背,温柔道,“不哭了。” “等有时间了,我们就去结婚。然后我让你欺负回来…不哭了。” “来给我抱抱。” 苏舍突然抬头,和着眼泪嘟囔道,“本来就是抱着的。” 白桓轻声笑,“那我要抱一辈子。” (三十八) 抱着苏舍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白桓醒来的时候苏舍还在睡。 苏舍越来越嗜睡了,以前一点动静都能醒的人现在总是要人喊。 抚了抚苏舍挺立的鼻梁,白桓弯了弯眼角。 只是,笑容化开在脸上的时候心脏好疼。 “你要好好活着。” “要不以后,我该怎么办?” 轻声低喃,慢慢消散在耳边。 …… 白桓去看囡囡的时候,囡囡妈妈冲他笑了笑。 “白先生。”囡囡妈妈是个短头发的女人,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白桓微一点头,将视线投到病床上的囡囡那里。 眉头微微皱起,“囡囡怎么样了?” 囡囡妈给囡囡掖了掖被子,声音有些抖,“化疗已经没用了。” 可能是掖被子动作有些大,囡囡睁开了眼。 然后看见白桓站在自己面前,立马扬起微笑,大喊道,“哥哥!” 其实声音一点也不大,这丫头。 白桓冲她笑笑,伸手捏了捏囡囡的脸。 囡囡瞅了瞅四周,又道,“叔叔怎么没来?” 白桓手一顿,轻声道,“你叔叔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现在要保密。” “额油…”囡囡挑了挑眉,“这么客气做什么?哥哥亲我一口就好了。” 小丫头,跟他相处没多久,倒是把他的动作神态学了个透。 白桓俯下身亲了一口囡囡,宠溺道,“囡囡生日想要什么?” 囡囡皱起眉头想了想,时不时抬眼暼囡囡妈。 “妈妈。”她喊道。 囡囡妈连忙凑上前来,“怎么了?” 囡囡原本沉着神情的脸上立马化开大笑容。 “我生日那天可以让哥哥叔叔带我出去玩吗?” 稚嫩的,小心翼翼的,愿望。 囡囡妈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妈妈,我想出去。” “妈妈,他们为什么可以在外面玩?” “妈妈,我是不是不乖?你害怕我惹祸吗?” “妈妈,我好难受。” “妈妈,妈妈。” “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囡囡说过很多话,她都记得。 她都记得。 白桓看着囡囡妈转过身去满脸泪水的样子僵了几秒,想去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囡囡。”他转过头去轻声喊道。 囡囡笑,“哥哥,妈妈又哭了是不是?” “囡囡会好的。”白桓感觉喉咙里卡着什么。 囡囡又笑,“是啊,囡囡一定会努力的活下去的……” …… “所以,哥哥让叔叔也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哦。” 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一定不能让哥哥哭。 … 苏舍醒来去洗手间吐了好久才出来。 脑子晕晕乎乎的,出来就见白桓站在自己面前。 然后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要是女的估计你要喜当爹了。” 白桓斜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我现在当你老公挺好的。” 苏舍无语凝噎,一时脸红的无地自容。 “…咳…你说话越来越直白了。” 白桓浅笑,“直白也只对你一个人说。” 苏舍嘀咕了几句,“见鬼……你现在怎么情话连篇的。” “因为是你老公啊。”白桓悠悠道。 苏舍眨眨眼,刚准备开口,白桓就笑,“你要是敢呸我就亲的你呸不出来。” 于是苏舍缩着脖子就萎了。 白桓又笑,他现在算是苏舍眨个眼他都能笑出来。 苏舍无奈,随他笑去。 “对了,你刚刚去看囡囡了吗?”突然想起了什么,苏舍问道。 白桓表情一僵,略微有些怪异。 苏舍皱眉,“怎么了?” 白桓抿嘴,“没。” “那你这种表情什么意思?”苏舍疑惑道。 白桓忍笑,“囡囡非要你唱歌给她听……你说这叫不叫勇气可嘉?” 苏舍甩他几个大白眼,默默的躺回床上去。 “呸。” 白桓轻笑,跟着走近了才听见某人的声音。 “呸!”苏舍拉过被子盖住头,嘴里嘟囔着。 “呸。” “呸呸呸。” “我就呸……” 白桓伸手掐了他一下,低声道,“闭嘴!” “呸。”苏舍瞅他。 白桓突然就笑出来了。 “苏舍你大爷,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你真的喜欢我?”苏舍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 白桓挑眉,“嗯。” “为什么喜欢?”苏舍又问。 白桓又笑,“我要是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不就让你改了么?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为什么的。” “要不然…”白桓伸手捏了捏苏舍鼻子,轻声道,“你也不会在遇见我之后这么倒霉了。” 白桓说的认真,苏舍听的恍惚。 外面的天渐渐褪去光线,变得昏暗起来,时不时有风吹来。 手机天气显示今天晴,大风,三十七度。 不记得是哪本书里看到过,恋爱的温度是三十六度八,苏舍想,自己这超出的零点二度估计是发烧了…… 不是说那什么有发烧友吗? 自己这算得上白桓牌发烧友? 思及此苏舍笑出声来。 白桓见他笑,以为他不相信,又道,“我买糖给你吃,你信我。” 苏舍更乐了,笑得肚子有些疼就蹲下身去缩了缩。 白桓担心他哪里不舒服,连忙也蹲下身凑了过去。 苏舍真觉得这恋爱谈的太不真实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我怎么…这么难过呢。”他低声问道。 白桓哑然,僵住了动作。 苏舍索性坐在了地上,抬眸看着白桓,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爱你。” 白桓一脸愕然的看着他。 苏舍又道,“白桓,我爱你。” “我爱你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 还想更久。 就这么一直一直,一直爱你。 “傻子。”白桓伸手拍拍苏舍的头。 苏舍淡笑着应了。 “好好的在床上又跑地上来坐着干什么?”白桓也往地上一坐,倚着苏舍。 苏舍摇头,一本正经道,“省的你胡作非为。” 白桓听罢噎了一下。 想想上次确实把某人欺负的太狠,看着某人温顺的眉眼白桓有些心虚。 苏舍懒得计较,伸伸腿,眨眨眼,看了眼窗外的天。 “白桓。”平平淡淡的语气。 白桓瞥他,“嗯?” “我们过几天去南方吧。”苏舍回眸与他对视,眼底都落着光芒。 白桓看了他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舍知道白桓怕他的身体不行,见白桓犹豫的模样,苏舍又道,“我们都没一起拍过照,以后死了怎么一起埋?” 白桓听了皱了下眉。 伸手捞过苏舍,声音闷闷道,“我真是混蛋。” “……没有。”苏舍轻声反驳。 “你没有混蛋。” “你要是混蛋我早就死掉了。” “你知不知道,太阳的光虽然过热会灼伤皮肤,却也能温暖人心。”苏舍伸手给白桓掳了下袖子,眉眼如斯,温柔道,“你晚上还得去公司开会,光头不会被人笑话吗?” 白桓闻言抿了抿嘴,“都被谢洋笑话完了我还怕什么?” 苏舍愣了几秒,忽然笑得止不住。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瞧瞧你,本性暴露了。”白桓幽幽地瞥了苏舍一眼。 苏舍伸手捂住嘴,“窝以前怕泥走窝……” 白桓听乐了,揉了他脑门一下,学着他因为捂嘴发出来的怪口音,“窝不走泥。” 苏舍:“……” 白桓突然凑近苏舍耳边,低声道:“我舍不得。” (三十九) 六月中旬。 立夏时节。 苏舍一把抓过白桓手里的钢笔丢在一旁。 白桓从文件里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知道囡囡多少天没来了吗?”苏舍表情有些急切。 白桓目光一滞,忽地笑了笑,“才三天没来你急什么?” “可是明天就是她生日了。”苏舍皱了下眉,三天没见那丫头,他心慌的紧。 白桓微微点头,“嗯。” “……”苏舍眨眨眼,“你怎么这么淡定?” 白桓眉头微挑,又拿起钢笔来批文件,“我知道她要什么礼物了自然不急。” 苏舍点点头,“哦。” 转而觉得诧异,“她要什么?” 白桓放下文件,总算空出闲来,看着苏舍有些期待的表情,白桓声音有些凝重,“她说,他要我们带她出去玩一天。” 苏舍听完恍然大悟般,感叹了两声现在丫头真会折腾人。 白桓看着他笑,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苏舍笑了两声觉得不好笑,揉了揉眼,问道,“她快要死了是吗?” …… 白桓伸手给苏舍理了理衣领,顺便凑过去亲了亲苏舍。 苏舍随他胡作非为,不恼也不闪躲,笑靥如花。 “啧,好久没穿病服外的衣服了。”苏舍满心欢喜的捏了捏自己的衬衫边角。 白桓动作顿了几秒,又给苏舍揉了揉胸口的地方,“这里还疼吗?” 苏舍被他弄得痒,想笑又觉得不该笑,只好憋红了脸让他别揉了,“肿块在上面你揉我胸干什么……” 白桓收手,抬眼冲他笑,“那不揉了,我们去给囡囡过生日。” 苏舍啊了一声,点点头。 白桓伸手拉过他的手,双手合十走出病房。 “苏舍。”穿过走廊的时候白桓突然低声喊道。 苏舍抬眼看他,“嗯?” “今天记得开心,不管发生什么。”白桓捏了捏苏舍放在他手里的手,轻声道。 苏舍愣了几秒,而后点点头。 低声答道,“好。” …… 苏舍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有些发愣。 白桓刚说要去找一下囡囡妈,让他先来看囡囡,可是… 没有人? 囡囡那丫头呢? 为什么空荡荡的? “囡囡?”苏舍对着空病房喊道。 “……笨叔叔。”身后传来的细小声音让苏舍差点哭出来。 连忙回头看去。 囡囡那丫头穿着一身白裙子,小光头上戴着小黄鸡帽子,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苏舍,看着看着就轻声问道,“笨叔叔以为我死掉了吗?” 苏舍鼻子一酸,伸出手就把囡囡捞到怀里来,愠声道,“呸呸呸!不许说这种话,囡囡不许再和叔叔开玩笑了,叔叔会难过的。” 囡囡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这么笨的叔叔,哥哥怎么会喜欢你不喜欢我!” 听这丫头还纠结白桓不娶她的事,苏舍弯着眼笑了笑,“想好今天去哪儿玩了吗?” 囡囡难得没有立马回答,小脸皱成一团,因为长期生病的原因,脸色惨白。苏舍看着心疼,抚了抚囡囡小手。 囡囡哈了一声,“我想到了!” 苏舍点点头,示意她说。 囡囡看着她,扭捏了一下,“……我很久没出去过了,不知道哪里可以玩。” 苏舍听了,瞧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吸了吸鼻子对囡囡道,“没事,囡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白桓进来刚好听见苏舍吸鼻子的声音,蹙眉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出声道,“怎么窗子也不关?就在这儿吹风也不怕着凉。” 苏舍看他关窗的动作一下模糊了眼,“你老这么宠我做什么……等我习惯了,以后又没人宠了怎么办?” 白桓听的茫然,却也答道,“那我就永远宠你。” 囡囡默默捂住眼…… 苏舍愕然了几秒,突然道,“怪不好意思的。” 结果被白桓揍了脑袋。 理由是态度不端正。 …… “囡囡很累吗?”白桓伸手抚了抚囡囡额头,有些微热。 躺在苏舍怀里的囡囡摇摇头,眼睛有些黯然。 “哥哥,叔叔。”她轻声喊道。 苏舍白桓同时应声看着她。 “我跟你们说哦,我没有生病的时候妈妈老是带我去海边玩,哪里很漂亮很漂亮……比那天来给哥哥送东西的姐姐还要漂亮很多……” 苏舍嗯了一声,“囡囡想去海边吗?” 囡囡笑,“想!” 白桓沉默,让司机开车去近海。 “白桓。”苏舍喊了一声,然后伸手拉过白桓的手有些诧异,他发现白桓的手正在发抖。 白桓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囡囡只是累了,你别这样。”苏舍出口便道。 白桓嗯了一声,缓了缓神色。 “你们又要亲亲吗?”囡囡突然插嘴道,声音有些小。 苏舍低头捏捏她的脸,入手却有些冰凉。 “…笨囡囡。”苏舍低下头亲亲囡囡的额头,嘟囔着。 白桓目光清明的看了眼车窗外,轻声道,“到了。” 车子停在了海边。 苏舍点点头,抱起囡囡便下了车。 白桓跟在他们身后。 苏舍突然停下来,把囡囡放了下来,“叔叔体力不支,不抱了,用背的。” 囡囡点点头,看苏舍蹲下身便趴到了苏舍背上,双手环着苏舍的脖子。 白桓有些担心,想上来抱囡囡,被苏舍摇头的动作制止了,只好跟在后面。 大海很漂亮,海风吹过来的时候苏舍觉得世界其实很美好。 沙子很细软,四处在脚边流窜。 囡囡突然开口道,“我今天很开心。” 声音细细小小的,以往的气势一点也没有。 苏舍嗯了一声。 囡囡又道,“今天去了图书馆看兔子书……还看了飞机……哥哥还给买了气球和蛋糕…公园里真的有很多小孩子……” 苏舍笑,“你也是个小孩子啊。” 囡囡将头趴在苏舍肩上,“以前想出去玩,总是欺负妈妈,明明是自己不乖生了病还总是怪妈妈坏。” 苏舍摇头,“不是,囡囡很乖。” “叔叔真好。”囡囡笑,声音越来越小。 “叔叔别让哥哥伤心……要好好活着哦。” “我不乖,让妈妈……伤心了。” 囡囡费力的亲了苏舍脖子一口,低声道,“我可能……要死掉了……” “大海……真漂亮。” …… “囡囡?”苏舍喊道。 没人回应。 “囡囡?” 还是没有那丫头的声音。 苏舍笑了笑,“坏小孩,你是不是又吓叔叔呢?” “囡囡。” “囡囡。” “叔叔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坏小孩要被揍的。” “囡囡。” 苏舍突然觉得脚有些凉。 耳边传来白桓喊他的声音。 他苦笑,眼泪砸在脚背的时候怎么这么凉? 白桓的声音,怎么这么难过? 囡囡这丫头,怎么不说话呢? …… 怎么,不说话呢。 …… 苏舍朦胧中看见有人在给他注射,淡蓝色的光在眼睛里晃过,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放在身体上的冰冷器械。 还有白桓通红的双眼。 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苏舍努力睁开眼去看他。 然后小声地说了句,“阿桓别哭” 脑子里混沌一片,苏舍渐渐陷入黑暗里。 画面倏然而止。 …… 白桓站在玻璃外看着苏舍。 四周安静的像是全世界死掉一般。 苏舍的声音却像是在耳边传来,那么轻,那么淡。 白桓看着瘦骨嶙峋的苏舍躺在ICU的病床上,看着苏舍惨白的脸色,看着他明明快失去意识却还让他别哭。 白桓突然蹲了下去。 想起囡囡生日前一天晚上,囡囡把他拉到外面嘱咐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叔叔。 她说叔叔是笨蛋。 她说白血病很疼很疼的,很疼很疼。 她说我不想死。 不想死的。 叔叔一定也不想死的。 “咳。”白桓胸腔突然一阵痛,痛的整个人蜷成一团,攥紧胸前的衣服,呼吸困难。 如果说,苏舍会死掉? 死掉的话。 死掉? 白桓眼前有些朦胧,他有些想不明白死掉的意思。 死掉?苏舍不会死掉的吧。 苏舍哪里舍得呢? 明明在海边吐血晕倒的时候还死死拽着他的手,说要回家。 回那个有白桓的家。 (四十) 小桓,你别害怕,妈妈在这儿,不哭了。 白桓,救我,求你救我。 阿桓,你信我。 你这辈子都活该爱而不得。 活该爱上你的人孤苦一生。 活该。 活该没有人爱你。 …… 白桓睁开眼,目光触及一片白。 心脏跳动的地方很疼,他攥紧了被单才缓过一阵。 良久,才听见有人开口道,“心脏疼的感觉怎么样?” 白桓捏紧了手心,吐字有些艰难道,“没有苏舍疼。” 林安吸了吸鼻子,声音压的很低,带着哽咽,“小舍度过危险了,暂时没事,你别担心。” 白桓垂眸,盯着洁白的床单表情有些茫然,“苏舍不会死的,对不对?” 林安嗯了一声,“他不会死。” 闻言白桓突然笑了。 那种阳光下闪烁的笑容,那种苏舍最喜欢的白桓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白桓轻声说道。 林安原本站在床尾,闻言一愣,身子往旁边偏了过去。 白桓之前突然晕倒在ICU外面,医生说是长期以来的精神紧张,压力太大,还有,心理原因。 紧紧攥住衣服的手,皮肤下显而易见的青色血管。 疼啊,肯定很疼。 要不,像白桓这种人怎么会疼得倒下去。 之前和人说起苏舍爱白桓,一生爱的求不得,爱的卑微,爱到什么都没有了。 白桓还是不肯看他一眼。 如今倒是,春潮带雨晚来急。 晚来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何必呢。 林安脸上的表情有些悲悯。 “白哥。”他低声喊道。 白桓抬眸看他,“嗯?” “小舍如果不在了,你怎么办?”林安问道。 白桓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随后轻笑出声,“哭。” 林安诧异,“白哥?” 白桓笑笑,“苏舍走了的话,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没办法。”低沉的笑声。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没办法,一点也没有。 …… 苏舍其实比白桓要早些醒来。 刚醒来便看到了守在他身边的谢洋。 让医生摘掉了碍事的仪器,苏舍咧开嘴冲谢洋笑,“阿洋辛苦了。” 声音微弱,脸色惨白。 谢洋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一样,半晌才说出话来,“小舍疼不疼?” 苏舍愣了几秒,摇摇头,“不疼。” “阿桓有点事,要晚点回来。”谢洋替他掖了掖被子,低声道。 苏舍点头,“嗯。” 谢洋瞧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些好笑,“小舍越来越冷淡了。” 苏舍眨眼,轻声道,“有些事情恰到好处便好,有些事情…” “发生之前遏止就好了。”苏舍笑了笑,“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总想他喜欢我。” 谢洋看着他,嗯了一声。 苏舍又笑,“以前觉得能被人关心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我以前也想过的…” “有间小房子,养只小狗,不用太有钱,温饱足矣,然后有个爱人。不用他宠着我,我只要知道他爱我就好。” “现在啊…”苏舍转头将视线放到窗外,可以看见一小片淡蓝的天空,“我只想一个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孤零零的就好。” 谢洋皱了眉头,准备开口。 苏舍比了个‘嘘’的手势,面色苍白有些倦怠,“可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只是,如果我死了的话…” “活着的人多少会有些不开心罢。” 林安会哭。 白桓… 白桓怎么办呢? 那个说喜欢苏舍的人怎么办? “我后悔缠着他了。” 苏舍叹了口气,低声道。 如果知道自己会得病就好了,一定不会缠着他了。 不管他喜欢的真假与否。 不管是同情还是真心,从一开始自己没去触碰就好了。 “如果我死掉了…”苏舍看着谢洋愕然的神情,与之对视,郑重道,“阿洋要好好照顾他。”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 “他不开心我死的不安宁啊。”说到最后苏舍轻笑。 笑着笑着就哭出声来。 苏舍哭着说,“我舍不得。” “一点都舍不得…” “我喜欢他啊。” “我不想死掉…” “好不容易他才喜欢我,好不容易。” 他才喜欢我。 我就要死掉了。 我要死掉了。 真是…不甘心啊。 …… 苏舍哭的声音不大。 谢洋抬手抹了把脸,将脸偏过去。 他以前总觉得苏舍这人活的那么悲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性子太软,现在想来… 他才是性子最强的一个人。 他居然想把所有关心他的人丢掉。 不甘心。 怎么会甘心呢? “不甘心就好好活着。”等苏舍缓了缓,谢洋压抑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桓我不会帮你照顾的,他也就你伺候的来。”谢洋接着道。 “岁岁年年人不同,但是,我希望我们的岁岁年年永远是我们四个人。” “小舍。”谢洋伸手揉了揉苏舍的光头,温声道,“你别让我们难过。” …… “我上次一位护士小姐跑来跟我说,白先生和苏先生的爱情真好。”林安递给白桓一杯水。 白桓靠在床头,接过水杯,目光盯着杯中的水有些怔然。 “我说,不好,白先生以前不喜欢苏先生。”林安沉声道。 杯子里的水轻晃了一下。 “苏舍曾经说过,他爱白桓爱到连骨子里都找不出一丝希望来。”林安嘲讽似的笑笑,“一丝希望都没有,还是要去爱,你说他傻不傻啊哈哈哈。多傻啊。” 白桓垂下的眼睛上睫毛轻轻颤动,他苦笑。 “我说,当年和苏舍一起上大学,出去玩的时候经常听得见有人在背后让他去死,说他恶心。我觉得生气啊,准备去找那些人,不打一架好歹也骂回去。可是那个傻子笑着跟我说,他们没说错啊,连白桓都嫌我脏。” 林安重重的眨了下眼睛,苏舍那呆子当时的表情老是出现在脑海。 化开在脸上的笑容,被阳光照的感觉想哭。 白桓紧紧握住杯子,手上血管泛青凸显。 杯中的水大幅度的晃动着,还有水滴砸进杯中来。 “我有次和苏舍提我姐,我说白哥喜欢我姐是因为我姐长得像他妈妈。你猜苏舍和我说什么?”林安索性从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他只是很难受。 白桓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苏舍到底有多喜欢他。 白桓抬眼看他,满眼通红。 林安见状更难过了,连忙伸手揉了揉眼睛,“他说,小林你借点钱给我去整个容。我看他一眼,他又说,你说我如果变成他喜欢的人的模样,他会不会喜欢我?” “哪怕一点点的喜欢。” “一点点的喜欢就好。” “我真想打死你。”林安觉得自己要哭出声来了,抹了一把脸,看向白桓,“你他妈早点喜欢他不行么!就不能早点么?” “如果他每次生病的时候你都关心一下他,他也不会这么不爱护自己。” “我就不明白了,自爱都不会的人怎么就爱你爱的那么深?” “后来有人和我说,因为他把爱都给他爱的那个人了,没有更多了,没有了。”林安带着浓重的哭腔说道。 “有时候真想掐死苏舍那傻子,”林安想笑,又笑不出来,“人徐悦一个小感冒就跑来住院,他还得胃痛到昏倒才能进医院大门。呵,当初他在天恒做律师的时候摊上的事确实是你帮他,但是你要是有点良心他也不至于要去工地,每天只吃一餐,狗都比他吃得好。” 白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瞳孔微缩,喉咙里却卡着东西似的。 “知道流流为什么叫这名儿么?”林安问道。 白桓看着他,微微蹙眉。 林安笑,“因为流音同留下的留。他想找个人陪他,可是没有人。他只能求一只小狗陪他。他说,流流给了他一个家。” “苏舍他啊,不过是想要一个家,在那个家里没人嫌他脏,可以陪他说说话,可以抱抱他。” “他被你赶出来那次,跟我说,‘小林,我想回家。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回家的路。 他找不到。 这世间那么多户人家,却没一个属于他。 “还好,还好你喜欢他了。”林安又抹了一把脸。 “刚住院那会儿他害怕你是同情他,总是躲到我这儿来,发个呆在纸上乱写也全部写的白桓二字,后来你们在一起了。” “他经常和我讲,白桓真像个孩子,白桓真好,白桓买了糖给他吃,白桓为了他变成光头,白桓说喜欢他,白桓白桓,三句不离这两字。你说他有多喜欢你?” “求而不得,他得了。” “算幸运了,能得到你的喜欢。”林安揉了揉鼻子,“有些事情,你如果真去了解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你要知道,他这么喜欢你,不舍得离开的。” “他说你是孩子,他也不过是个孩子。活了这么多年,还跟个傻子似的。” “所以,他不会不在的。” 林安的声音渐渐消失。 白桓抬头看他,满脸水光。 “好。”沙哑的嗓音,划过空气。 白桓努力的勾起一抹笑,“以前我总说他名字不好,舍是舍弃。” “如今看来,在我这里是舍不得的意思。” “舍还是家的意思,有苏舍的地方就是白桓的家。” 因为只有苏舍会舍不得白桓。 只有苏舍。 (四十一) “以前有人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我,然后我遇见了你。”白桓轻轻抚上苏舍的脸,苏舍睡得很熟,呼吸很微弱,身子陷在床里又是缩成一团的模样。 “那个人说,爱上我的人都会孤独一生。傻子,你冒这么大风险也不害怕么?”白桓碰了碰苏舍鼻尖,凉凉的,他笑,“我偷偷跑回来的,小安不让我来看你,记得别跟他讲。” “你也就一腔孤勇了,都不带脑子。疼的话就该放手,留下来做什么?”夜色弥漫整个病房,白桓声音很轻,却有些颤抖。 “那次在悦悦手术室外面,我不是故意凶你。” “你身体也不好,怎么老想着为别人好。不让你献血怎么可能是嫌你脏…我只是不想你去,就是不想。” “你怎么不明白。”白桓叹气,听着苏舍的呼吸,还是笑了。 “不明白也好,是我活该的。” “你活着就好了,活着就好。” “苏舍啊。” “天太黑,你知道我眼睛不好。” “别丢下我,要不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苏舍,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也害怕。 … 白桓轻手轻脚的带上门离开之后,苏舍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 脸上留下凉凉的水痕,放在被单下的手狠狠攥紧,又无力放开。 喉咙里是卡住的呜咽,发出轻微的声音。 怎么能这样呢,他想。 白桓怎么会没有家呢。 白桓的话让他难受,难受的浑身发疼。 尤其是胸腔里的某处。 良久,眼睛习惯了黑暗。 苏舍坐起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膝盖顶在心口,他小声喃喃道,“不疼了…苏舍不疼了…” “白桓喜欢你啊…他喜欢你…” …… 白桓躺了几天病床,气色好了许多。 他本身眉眼清隽,安静时便像一副画卷,清清淡淡。 笑起来的时候却又不是静下来的,好似一束光落在你心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却没来由的觉得温暖。 于是往病房里送东西的护士小姐日日出现繁多,林安见了直说白桓是个祸害,说完又纳闷我家小舍子这么好看怎么没这种现象。 白桓闻言好笑,一边喝药一边说,“有我在谁还敢进去。” “噫,你就是破坏我家小舍姻缘的渣滓。”林安换着吊瓶翻白眼道。 白桓认真的点点头,“嗯,苏舍是我的。” “也不对啊,你好歹也不难看啊,俩帅哥在一屋,不更多女人么?”林安蹙眉,问道。 白桓晃着手机的被子,脸颊因为杯中药水的热度吹得微微有些发红,语气淡淡道,“苏舍病房是单独的一层,楼梯附近都有人守着。要进来除非我批准。” “……”林安暗自吐槽一句资本主义大毒瘤就是这种人。 吐槽完又道,“你也太护着他了。” 白桓抬眸看了林安一眼,表情有些淡漠,“以前的既然弥补不了,现在的就别落下。” 林安一怔,点了点头。 头还没点三下,就听见有人敲门。 林安狐疑的看了眼门口,白桓也微微挑起眉。 “不会又是护士吧。”林安摇着头吐槽,然后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开的时候林安突然没了声,白桓淡淡的瞥了眼门口。 苏舍一张脸从林安身侧露了出来,白桓看着他笑愣了愣,然后门口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小林你上班怎么还穿拖鞋?” “方便啊哈哈哈,你怎么会来哈哈哈?”林安挠挠头,表情怪异道。 苏舍突然沉默了,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为什么知道白桓住院。 难道说白桓每晚都偷偷跑去和他说话?白桓都说过不能和小林说了。 “苏舍。”白桓突然出声打断苏舍正在纠结的思绪,温柔的喊道。 苏舍眨眨眼,从林安身前看一身病服的白桓,弯着眼角笑了笑,“我在呢。” 白桓闻言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林安噫了一声和苏舍说他要值班便走了。 苏舍应道,走进来关上门,白桓才发现他手上还拿了一大袋东西。 “是什么?”他出口问道。 苏舍将袋子往病床床尾上一扔,显得格外开心的样子,大声道,“你猜啊。” 白桓低下眼瞥了一眼袋子,整个房里安静了数十秒。 白桓莫名笑了出来。 “你是呆子吗?”白桓问道。 苏舍眨眨眼,低声说了句见鬼。 白桓瞥着袋子问道,“你买这么多玩具拿来哄我吗?” 袋子里全部都是玩具模型,类似于上次给流流做狗窝那种材料的缩小版。 苏舍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拿来逗你,哪里好笑了。” 白桓差点无语凝噎。 苏舍又道,“做起来就是一个家了。” 白桓愣了一下,“房屋模型?” 苏舍将袋子里的零件翻腾出来,然后打开白桓伸过来帮忙的手,凶巴巴道,“别动。” 白桓安静了,呆呆的看着苏舍。 苏舍开始拼凑零件,听见没声了抬头看了眼白桓,语气缱绻道,“不是模型,是家。” “是苏舍给白桓的家。”极其郑重的语气。 白桓突然就笑了。 “傻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只是,这次却带了三分笑意。 “你才是傻子。”苏舍又低下头去组装,要知道,拖人买这个模型可是费了他好大的力,白桓这一脸不屑的模样是什么鬼反应。 白桓哑然失笑,苏舍这脾气倒是越来越像孩子了,“你以前不是对我百依百顺的吗?现在居然骂我傻子。” 语气委屈,绝大一部分带有撒娇的意味。 “那是因为我以前喜欢你。”苏舍头都不抬回答道。 白桓握住水杯的手倏地收紧,“那现在呢?” 他小声问道。 苏舍被他问的一愣,抬起头来看他。 “现在不喜欢了吗?”白桓弯着嘴角苦笑。 苏舍点点头,“嗯,不喜欢了。” 白桓听罢说不出话来,看着苏舍的眼里落了些水光。 苏舍轻咳一声,垂下眸子去看手中的说明书。 “升级了的。”过了一会儿苏舍突然说道。 白桓不解,“嗯?” 苏舍轻轻笑道,“变成爱了。” 以前的喜欢让我不敢触碰你。 想着变成你爱人的话,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关心你了。 不会在别人突然问起拿什么资格关心你的时候哑口无言。 不会在你厌恶的神情里手足无措。 变成爱人的话,就可以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白桓眉眼弯起,浓重的笑意直达眼梢,他轻呼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害死一个高冷男神?” 苏舍听罢啧了一声,“真不要脸。” 白桓也是第一次学林安的语气说话,有些不自在,见苏舍一脸避之不及的表情就更不自在了,只好小声嘀咕道,“谁让你欺负我。” 苏舍哭笑不得,看了他半晌吧唧一口亲到白桓脸上,“白宝宝乖,爸爸给你亲亲。” 白桓难得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掐了一把苏舍腰。 “嗷…你下手怎么这么重!”苏舍疼得扭了一下。 白桓眉头微挑,眯眼笑望着苏舍道,“到底谁是爸爸?” 苏舍惊讶的看着他,不由摇头道,“白桓你个小气鬼。” 白桓伸手抓过苏舍的衣领,拉到身前,语气淡淡道,“怎么?你还有意见了?你去问问别人,哪一个不说我大度的?” 苏舍缩了缩脖子,心想说你大度的人真是脑子有毛病。 想是想,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了。 在白桓拉着苏舍往怀里越来越近的威逼下,苏舍扬着嘴角狗腿笑,“是是是,大度大度。” 白桓笑,一口咬住苏舍的唇。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隐没在唇齿间的低笑。 苏舍第一次觉得白桓可怜。 除了亲还是只能亲。 “你要做吗?”于是他又问了一次之前的问题。 白桓一巴掌拍在他板寸头上,喘着粗气道,“你给我小心了,病好了老子让你在床上起不来!让你勾引我。” 苏舍乐了,哈哈哈了几声又被白桓敲了脑袋。 “接吻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舍。” “哦,我不笑了。” “苏舍。” “我没笑了!” “咳,谁说这个了,呆子。” “那你说什么?” 苏舍懵懂的看着白桓。 白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半晌才道,“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说那么多干嘛!”苏舍红着脸嘟囔。 白桓淡淡解释道,“重要的事说三遍” (四十二) 自从上次‘重要的事说三遍’之后,白桓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医院。 林安说白氏最近摊上点小事,白桓回去处理一下。 林安说的时候嬉皮笑脸的,苏舍陪笑,“哈哈哈你说什么样的小事是谢洋处理不了的呢?小林?” 林安立马消了声。 苏舍敛了笑,皱着眉头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林安心道真是嫁夫随夫啊,这脑子都变好了。 “小林?”苏舍又喊了一声。 林安一脸好吧好吧我败给你了的表情说道,“出大事了,白叔要吞并他儿子的公司了。” 苏舍眉头皱的更深了,“吞并?” 林安点点头,“白桓即将一无所有。” 苏舍沉默良久,突然笑道,“好,我知道了。” 直到被苏舍催促出门后林安还在纳闷他知道什么了? 而且,白桓一无所有他还笑得出来? 目送林安的背影,苏舍发了一会呆。 想想又把电视倒腾开,果然有台在直播白氏集团当前的形势。 半开的屏幕上,白桓一身白西装站在发布会现场答记者问。 脸色漠然,神情冷淡。 声音也格外的清泠。 一如既往的外人见到的白桓。 “有知名人士爆料说,白总你这次是因为护着自己的同性伴侣惹恼了自己父亲吗?”白桓跟前站了一堆记者,苏舍看着白桓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却渐渐落了笑意。 “你有见过夺走自己儿子所有的父亲?”白桓缓了脸色,轻笑着反问道。 被问者半晌憋不出话来。 又有人问,“白氏现在处于被合并的危机里,白总打算保帅弃卒吗?” 白桓目光淡淡的瞥了眼镜头,话语中却落了些郑重之意,“白氏会回来,不管什么代价,没有例外。” 苏舍喉咙有些干,拿过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心口有些痛。 白桓这么骄傲的人,为了他丢掉了公司。 为了他。 记者招待会结束后白桓给苏舍打电话,眼睛瞥到桌上的甜点,白桓不禁眯了眯眼。 “喂。”苏舍有些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白桓轻声笑,“你有想我吗?” 苏舍估计有些窘迫,半晌才回道,“嗯,想。” 白桓忍俊不禁,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重,“抱歉,让你失望了。” 苏舍啊了一声,忽然想起来自己电视还没关,隐约听得见‘白氏危机’‘面临破产’的报道声。 手忙脚乱关掉电视,苏舍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你没有。” 白桓在那头低声笑,“亏你是高材生,语文都没学好吗?” 苏舍抿嘴,“不开心就不开心,在我跟前没必要装开心。” 白桓沉默了几秒,道:“我挺开心的。” 苏舍哑然。 白桓又道,“你还在我就开心。” 苏舍依旧沉默。 白桓突然有些累,身子往椅子后背靠了过去,出口的声音也有压抑的倦怠感,他轻声喊道,“苏舍。” 苏舍这才应了一声。 “你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白桓问道。 苏舍端在手里的水杯晃了晃,他听着窗外的雨声有些烦闷。 白桓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呢?他想。 “下雨了。”答非所问。 白桓嗯了一声。 苏舍顿了几秒,突然轻声笑了笑,“难过的时候啊,想你就够了。” 窗外的雨声,伴随着缭乱的雾气,一同消失在苏舍的世界里。 苏舍想,他的世界哪怕没有阳光与空气,却还是有那个他爱的人存在。 白桓那边也有雨声传来,断断续续。 白桓安静良久,突然说道,“苏舍,我好想你。” 雨水哗然而过,室内灯光微白。 苏舍轻声笑,“我知道的。”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打过电话了。”苏舍将水杯放在白桓办公的桌上,目光触及桌上被风掀开的文件上。 白桓“嗯”了一声,低笑道,“我倒是想一辈子不用和你打电话。” 苏舍看着文件发了会呆,感觉手机那头传来轻微询问声才回过神道,“快了。” 白桓听他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呆子,跟我打电话还能发呆。” “你什么时候回来?”苏舍不理会他的揶揄,径直问道。 白桓顿了顿,拿过桌上的甜点咬了一口,皱了皱眉,“今晚。” 嘴里的甜味过于浓烈,还没等苏舍回话,白桓突然补了句,“糖罐子里泡着不腻吗?” 糖罐子吗? 苏舍小声嘀咕着,思索了几秒,语气温和道,“那你的喜欢会腻吗?” 白桓闻言忍俊不禁,直道苏舍你丫真是个人精。 随后淡笑道,“苏舍,我余下的这半辈子都给你。” “只给你。” 话音落地,久久没有回声。 白桓伸手揉揉眉心,总觉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 明明苏舍也回应了他,却还是觉得苏舍在置身事外。 究竟是…为什么? “阿桓。”寂静良久的手机里突然传来苏舍的声音。 白桓微微蹙眉,“嗯?” “你上次答应我的旅行,我们明天去吧。”苏舍淡淡道。 白桓整个人怔了一下,“旅行?不是说等身体好些再去么?” 苏舍“哈”了一声,“我已经好很多了。最近一直梦到过去,就想着回去看看…阿桓……” 白桓不出声,皱着眉头在思索。 “阿桓…”苏舍又喊。 白桓接着沉默。 “好阿桓,去嘛。”苏舍突然变了个声音说道。 那种故意捏着嗓子撒娇的语气。 愣是惹得白桓破了功,苦笑出声。 “我是在担心你。”良久,白桓说道。 苏舍“嗯”了一声,吸吸鼻子。 “知道你疼我。” “就让我任性一次。” “反正,有你陪我。” “又有什么好担心呢?” 苏舍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反正,有你在的。 休息室有人进来取东西,望见白桓眼底的光芒差点以为这冷冰冰的白总裁要哭出来了。 于是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有些担心的问道,“总裁?” 将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白桓瞥他一眼,眼底的光芒愈盛,只见他弯了弯眼角,淡笑着问道,“你信不信我可以重建白氏?” 被问的人一时手足无措,见男人微微上挑的嘴角,出口便道,“信。”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有总裁在的地方我们都很放心的。” 被人所企盼着的一切。 白桓嗤笑着自己的盲目自信,没说话便转身出去了。 连车都不打算开,漫步在雨中。 雨水砸在身上杀不死人,连痛都不会痛。 白桓想他自己哪里来的自信呢? 重建白氏这话说的就像个笑话,所有能让苏舍看得起的资本也被他丢的差不多了。 是为什么要一直高高在上呢?为什么要变得优秀?为什么难受的时候不能哭?为什么苏舍不能快点好起来? 那么多为什么。 白桓想,他只要知道关于苏舍的就好了。 这样,他的不安,他的无措,他的一切。 才会变好。 他想,他真的是败给身外之物了。 白敬林想要夺走他的所有,可惜,苏舍是所有之外的。 苏舍是他的一切。 所有之外的一切。 (四十三) 挪了挪被单盖住的双腿,有些发麻。 苏舍合上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了些奇怪的东西。 可以看四十三次日落的小王子落寞的移着椅子。 不停的移动,唯一没有变动的只有落寞。 苏舍想,那个样子就像白桓看他时的那种落寞的模样吗? …… “你买这么多糖做什么?”怀里被塞进一大袋糖果,苏舍眼睛里都落着无尽光芒。 让人看了都觉得很开心的模样。 白桓伸手戳戳他的脸,又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糖来剥了糖纸塞进苏舍嘴里,“去南方的话路途遥远,买给你消磨时间的。” 苏舍嚼着糖睁大眼睛去看面无表情的白桓,轻轻笑了笑,突然凑近白桓吻住他的唇。 唇齿间一股奶香流窜,白桓眼底落了些笑意。 伸手扶住苏舍的背脊,加深了这个吻。 吻得轻柔,却又不缓。 “唔…你要不要做…”苏舍趁着喘息间问道。 白桓眉头一挑,直接将手塞进苏舍的上衣里去,轻佻着语气道,“这是第几次了?” 白桓的手从苏舍硌人的脊背滑过,又抚上苏舍的锁骨,苏舍被摸的一个激灵,抖了抖身子,嘴上却还是挑衅道,“你不是不行吧?” 白桓闻言眯了眯眼,塞进苏舍衣服里的手直接滑到了胸前的位置,重重的拧了一下,“你就这么欲求不满?嗯?” 苏舍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发软,含在嘴里的糖差点吐出来,稳了稳身形,苏舍接着道,“让你别喝可乐哈哈哈,不举了吧哈哈哈,只会拿手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咳…痛痛痛…” 结果差点没被白桓玩死。 “……你那么喜欢胸找个女人不就好了!”苏舍吸着鼻子瞪了白桓一眼。 白桓收回手,懒懒的抬眼看他,“我不止喜欢胸,我还喜欢你呢。” 苏舍之前被他欺负狠了,身体发软,乍一听这话有些委屈。 “还说喜欢呢?喜欢能这么欺负我吗?啊?!” 白桓瞧他眼泪汪汪的样不由笑弯了眼,出口便道,“我当然喜欢,喜欢上你啊。” 苏舍:“……” 白桓又凑近亲了亲他,这才开始整理东西。 “原本打算整理东西的,就怪你一直在那缠着我。”白桓一边叠衣服往行李箱装一边和苏舍说道。 苏舍小声“呸”道,“我是好心怕你不撸坏掉了。” 白桓听罢抬眼看着他,轻笑道,“谁教你说这没皮没脸的话的?” 苏舍脖子一转,偏过头去,“我自个儿。” 白桓安静的看了他三秒,重新收拾东西去了。 苏舍幽怨的瞥了他好几眼,见人压根没理他,又愤懑的吃了几颗糖,“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果然把所有都给他了他就不要了。” 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白桓默默的听着。 苏舍又道,“我还没三十岁,我还青春年少……你就不要我了吗白浪!” 白桓咳了一声,纠正他道,“不,那应该叫白郎。” 苏舍“哦”了一声,假装冷漠脸接着道,“白郎啊白郎…我喜欢你啊…” “呸,这戏折子上的台词搁现代来念真是奇怪。”又自我吐槽道。 白桓听的好笑,随他玩去。 “白浪啊。”苏舍自己躺尸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墙壁发现周围有些安静。 白桓手上动作没停,也懒得纠正他又念错了,只是轻轻应道,“嗯?” “你上我吧。”苏舍把自己躺成一个大字,看着白桓的眼神格外温和。 白桓随手给了他一爆栗,“闭嘴。” 苏舍乖乖闭嘴,把自己团成一个团躺在床上。 病房內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白桓以为苏舍睡着了,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准备给他盖被子。 走近发现苏舍正睁着眼,目光笔直的看着他。 一哂,白桓笑着揉揉他的脸,“你今天怎么这么闹腾?” 苏舍眨眨眼,冲他笑,“你上我吧。” 白桓沉默了一会儿,“怎么突然说这个?” 苏舍伸手拽住白桓的衣袖,小声嘟囔着,“我也想给你别的什么。” “可是我没什么可以给你了。” 除了自己。 什么都没有了。 白桓收回手,目光有些淡漠。 “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这个吗?”苏舍听见白桓声音有些冷,而且有些颤音。 苏舍连忙摇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白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怎么总是这样?怀疑猜忌,总是把我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苏舍背脊震了震,拽住白桓衣袖的手往下扯了扯,“没。” 白桓原本淡漠的目光瞬间变得温和,脸色虽然不好,却比面无表情要好很多。 “别因为我喜欢你就欺负我。”白桓低声道。 苏舍“啊”了一声,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的意思,刚刚吓唬你的。”白桓突然笑了笑。 苏舍还是觉得怪怪的,依旧不知道说什么。 白桓伸手环住他,也躺到床上来,“你以后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难过。” 苏舍动作一顿,“嗯?为什么?” 白桓抱紧了怀里的人,声音有些低沉道,“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会丢下我。” 苏舍动了动肩膀,手从白桓肩膀环过。 “如果真的是这样…”苏舍将脸埋在白桓衣服里,闷声道:“来世你一定要找到我,我给你免费揍一顿。” 白桓被他抱紧的动作带的姿势别扭,微微侧身,掐了一把苏舍的腰,“再说这种话,我现在就免费揍你一顿。” 语气凶巴巴的。 苏舍笑,“真不知道谁是呆子了。” 白桓垂眸,目光平淡如水,“我宁愿做呆子,只要你还在。” 苏舍觉得白桓每次说情话的时候,窗外总会有风吹过。 清清淡淡的,落在心上。 原本该开心的… 如今却只觉得难受到不行。 “你头发长长了诶。”苏舍突然咋呼的从白桓怀里爬起来,抓起一把白桓长出很多的头发就嚷嚷。 白桓往上瞟了瞟,然后低声说了句,“别拽,痛。” 苏舍“啊”了一声,连忙收回手,又慌张的问道,“还痛吗?” 白桓见他这样,一时好笑,“我明天去理光,让你再拽。” 说罢伸手捻起自己头上的几缕头发打量着,很长一段时间没理会,确实又长长不少。 只是,苏舍还是个光头。 白桓话一出口,苏舍怔住了。 看着白桓坐在床上,头发微微遮住眼睛的模样。 苏舍突然就笑了。 “别理了。” “其实我觉得你有毛比没毛好看…” 白桓眉头一挑,哼哼了两声,“真的?” 苏舍点点头,“有毛牵出去溜的时候脸上都有光,没毛我都不想和你出去浪。” 白桓一巴掌拍苏舍脑门上,轻轻的。 “你怎么不飞天啊?瞧给你能的。”言辞间带着宠溺的语调。 苏舍揉揉被拍的额头,咧嘴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晚上的航班。”白桓道。 苏舍眨眨眼,突然伸手捏住白桓的脸,“你这脸跟女人脸似的。” “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白桓眉眼轻挑,冷笑道。 “咱这干革命事业的岂是尔等小浪蹄子能打的?!”苏舍言辞正义道。 …… 白桓收拾好东西,给苏舍倒了杯水递过去。 结果某人捂着脑袋痛不欲生的躺尸在床上。 “喝水。”白桓简洁明了道。 苏舍往后拱了几下,退后于床头,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丑拒。” 白桓真想翻白眼啊。 这孩子让他少上点网,偏不听。 真是表面乖巧内外狂热。 “苏舍你住个院人住傻了是不是?”白桓好气又好笑的语气道。 苏舍听罢乖乖的坐起来,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再想想现在的样子。 一阵无言以对的感觉席卷全身。 “估计是。”苏舍赞同的点点头。 白桓欣慰的递杯子给他,“这就对了。” 苏舍目光明朗的看着杯子,突然拍大腿一本正经道,“我就是以前太乖了!” 白桓伸手猛揉了他一把,语气凶巴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闹呢你,闭嘴,喝水,然后睡觉。” 苏舍被他揉的没了生气,眼神飘忽,应了声“哦”,乖乖喝水。 白桓看他最近又瘦了一圈,眼里有些发酸,接过苏舍递过来的杯子,白桓想说些什么。 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舍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微微皱眉,“怎么了?” 白桓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开心的反应有点不正常。” 苏舍表情僵了一下,顿了几秒缓和道,“小林说我们两个谈恋爱太矫情了,让我别一天到晚跟个娘们似的缩手缩脚。” “说让我和他学学。” “大度一些,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性格变得不像自己。” 苏舍还没说完白桓就笑了。 “怪不得。”一边笑还一边吐槽。 苏舍不解的看他,“…” 白桓:“你这两天就是翻版乘以二的林安。” “……”苏舍眨眨眼。 白桓接着笑,“特白痴。” (四十四) 初夏迈至深秋。 苏舍从包里翻出有些厚度的卫衣套在身上,白桓给他戴上帽子,然后伸手食指抹了一把苏舍侧脸。 轻声叮嘱道,“多穿点。” 苏舍听罢勾起眉,拽起卫衣下摆一个劲在白桓眼底下晃,“这还没到冬天呢。” “嗯。”白桓点点头,又替苏舍理了理衣领,微笑着道,“苏舍。” “嗯?”苏舍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前些日子问了国外的朋友,他说英国那边的医疗技术比国内要好。”白桓顿了顿,轻声道,“回来之后,我们去那边。” 苏舍微微一愣,没有回话。 白桓沉吟几秒,“这边虽然有德国的医师教授,但是这么久了……”说着白桓捏了捏苏舍的胳膊,细细长长的,感觉稍微用力就会被捏断。 “所以,当做旅行去一趟英国,别担心。” 其实后面一句白桓说的混乱,苏舍却心中明了。 他怕自己不愿意去国外治病。 想起数天前,俩人在一起看电影,里面讲了一个绝症患者如何求生的故事。看的时候白桓安静如常,倒是苏舍感触良多。在看到主角去国外看病的时候,苏舍还一脸惊恐的对白桓说:“打死我也不去国外看病,死在国外多难受。” 只是随口说的,白桓却记在了心上。 这边的治疗迟迟不见效,白桓是在害怕吗? 沉默许久,苏舍低下头。 伸手将白桓抱住,声音闷闷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喜欢我很久了。”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了某人的僵硬。 随后一声低笑,白桓声音有些低沉,“是很久了。” 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语调。 白桓伸手回抱苏舍,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亲了亲苏舍的额头。 “以后还会更久。” …… 林安说白桓这种资产阶级就是破产了也是资本主义大毒瘤。 苏舍附和着点点头。 白桓无言以对,无奈的看着苏舍点头如捣蒜的模样。 “白哥啊。”原本盯着苏舍看的视线在林安的呼唤中挪了过去,询问的眼神。 林安吸吸鼻子,咧嘴笑了笑,“以前是我错了。” 白桓凝眸,没有说话。 “啊哈哈,我就说嘛!苏舍这种傻狍子一定会幸福的…”林安接着笑。 “真好。” “你们要好好的。” 说到后来林安不知道怎么表达下去,有些手足无措。 苏舍在一旁挑眉笑,“真情流露的小林特别帅。” 白桓依旧是淡淡的表情,没多大表示。 被苏舍取笑的有些忿忿的林安红了脸,“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狗男男。” 白桓突然伸手揉了揉林安的头,微微眯起眼,淡笑道,“小安长大了。” 林安浑身一僵,惊骇的看着白桓。 白桓收回手,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目光平淡的看着他,“以后苏舍如果欺负我,你也得替我打抱不平,知道吗?” 林安静默三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苏舍那种弱鸡受能欺负你?! 除非谢洋听我唱一首完整的歌! “咳。”苏舍合着拳头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 白桓侧眸看他,“怎么?” 苏舍抿抿嘴,严肃道,“革命同志是不会欺负弱小的,还请白同志放心。” 林安迷蒙着眼神看过来,“……” 白桓眯起眼睛看了苏舍一会儿,轻声笑笑,“村口老干部可是说话算话?” 苏舍乍一听‘村口老干部’愣了几秒,突然明白白桓是拿他打趣,不由缩了缩脖子,点头小声道,“算,当然算。” “那就好。”白桓伸手将苏舍一揽,带进怀里,偏头对林安说了句,“小安,我们先走了。” 林安正出神,冷不丁听见白桓的话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只看见两人手牵手的背影了。 莫名的眼睛发酸。 他这辈子欠苏舍的还不了,之前想着苏舍日子不好的时候自己帮他,想来也没帮到多少。 白桓欠他的,估计苏舍也不会计较。 说来,这一笔笔欠他的债,被他一笔笔划掉,欠债的人却什么也没付出。 “真他妈傻。”林安轻吐一口气,有些欣慰的看着白桓低头帮苏舍整理帽子边的背影。 “傻了也好,傻了有人疼。” 林安将手插进口袋,转身出了机场。 …… 阅读灯的黄光落在苏舍侧脸,他正在睡觉,头偏着靠进白桓怀里,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着,呼吸也有些不畅,肩膀有些发抖。 白桓低着头看他,脸上原本挂着淡淡的笑正慢慢消失。 伸手将阅读灯关掉,白桓找空姐多要了条毯子,在原本的毯子上又多盖了一层。 苏舍倚在他怀里,身上暖暖的。 手心却是冰凉。 握住苏舍的手,白桓眨了下眼睛。 一大颗眼泪从眼中滚落下来,紧接着不停的有眼泪落下。 眼泪砸在浅眠的苏舍脸上,凉凉的,苏舍在睡梦中微微皱眉,轻声嘟囔道,“小林别捣乱,我很困。” 白桓轻声“嗯”了下,偏头拿纸巾擦了擦脸,整个人都有些倦怠无力。 男人怎么能哭呢?他想。 就算是当年母亲死在自己脚边,参加葬礼的时候他都没能掉一滴眼泪,如果不是苏舍去抱他,他可能一直不会哭。 他一直认为哭是这个世界上最费神又最没有用处的发泄方式。 以前苏舍总是哭,眼泪砸在地上形成小小的水圈,每次看苏舍哭他就觉得烦躁。 烦躁不安,天知道他有多害怕自己突然就去抱住苏舍。 现在想来真是傻子。 自己怎么就不能早点陪着他呢。 早一点点,对他好一点。 或许真的就和林安说的一样,他自爱一些,就不会生这么多病了。 白桓放在毯子下的手和苏舍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晚安。” …… “去年南方下了好大的雪,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苏舍被白桓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着兴趣盎然道。 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两个外形好看的男人总是放慢脚步,在看到两人牵着的手又迅速加快脚步。 苏舍看了直乐,乐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别扭的想要收回手。 却被白桓拽的更紧,“现在还只是秋天,大不了冬天的时候我们再来一次。” 苏舍“嗯”了一声,又往回缩手。 白桓总算把打量周遭酒店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向苏舍,一脸疑惑,“怎么了?” 苏舍不自在的四处瞟瞟,“啊?没啥,没啥。” 白桓沉默了一会儿,见苏舍一副‘你看啊我特无辜’的表情,禁不住笑了笑,“我们是恋人,恋人之间牵手很奇怪吗?” 苏舍突然抬头,错愕的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似的重复了一遍白桓说的两个字,“恋人?” 良久的沉默,白桓伸手捏了一把苏舍的脸,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是,我们是恋人啊。” 苏舍“哈哈哈”了一会儿,突然不说话了。 白桓挑眉,“怎么?你还觉得亏了?” 苏舍摇摇头,“以前…总想着有一天能听你说我们是恋人。现在乍一听……有点难过。” “难过?” “替你难过。”苏舍道。 白桓愕然,“为什么?” 苏舍一脸神秘莫测凑到白桓身前,拉低他的身子,小声道,“以后你就是有男人的人了。不能继续出去风流了。记住我就是你男人!” 白桓眯眼,脸上的笑慢慢放大。 “你说什么?” 苏舍迅速往后退一步,结果发现手被拽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啥,啥也没有。” 白桓陪笑,“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苏舍快速点头,“我错了。” “错哪了?” “错…错,错哪了…”苏舍想半天愣是想不出来,紧张的直想撞墙。 白桓忍笑,“村口老干部风纪不正,企图谋反,鉴于此行,罚念十句白桓是我老公。” 苏舍“哦”了一声。 几秒后面色僵硬。 “念什么?” 白桓瞥他一眼,悠悠道,“别装傻。看你这不上心的样,再在每句后面加句话,加什么你自己想,说的不好的话…” 苏舍打了个冷襟,心里默默“呸呸呸”。 结果还是认输了。 “白桓是我老公,我都舍不得对他呸呸呸。” 白桓顿了几秒,脸上的笑容更加美好,“大声点。” “白桓是我老公!他长的跟人妖一样美!” 白桓感觉眼角好像抽了一下。 “白桓是我老公!我喜欢他很久了。” “很久了。”苏舍伸手揉揉鼻子,抬眼看着白桓,他笑了笑,“还会一直喜欢。” 白桓愕然良久,温柔了眉眼。 “白桓是我老公,老公啊老公,变成老公公。” “白桓你这个人凑不要脸。” “你总是欺负我。” “就会欺负我。” “坏脾气。” “睡相还不好!” “人也不聪明了!” “那是你传染的。”白桓出声辩解道。 苏舍活生生被他气笑了,“看吧,你也不是十全十美。还会和我斗嘴!” “是你自己把人看的太完美了。” “这些都没有关系!”苏舍强调着加大了声音。 白桓想了想,“那什么有关?” “咳。”苏舍拢手咳嗽,突然弯眼笑了笑,“和我喜欢你有关啊。” 我一喜欢你,你就没有缺点了。 因为就连缺点,我都喜欢。 (四十五) 苏舍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正在换衣服的白桓。 突然说想去看日出。 白桓理了理衣领,闻言瞥他一眼,“日出?” 苏舍滚滚滚,从床头滚到床尾,手一伸拽住白桓的手,用力的点点头,“嗯。” 白桓蹙眉,想了想,“南方日出最美的地方,要去庐山。” 苏舍“啊”了一下,收回手有些失望,“有点远。” 看了眼窗外白灰的天色,白桓松了紧皱的眉,复而弯了弯嘴角淡淡的笑道,“好,那就明天去。” 说完扭头帮苏舍泡牛奶去了,也不管某人在他身后错愕惊骇的模样。 苏舍惊恐的收回视线,伸手捂住胸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要哭的矫情娘们儿,苏舍却很开心。 他觉得,这个冬天虽然还没来,但照这个趋势……今年的冬天,肯定会是个温暖的季节。 …… 一大早,苏舍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白桓拖起来扔到车上。 迷迷蒙蒙睁开眼,看着正在聚精会神开车的白桓。 “我们去哪儿?” “庐山。”白桓伸手从后座的袋子里拿出一袋面包丢进苏舍怀里,“先吃这些吧,就这你右边篮子里的热牛奶吃。如果不行的话我去给你买粥。” 看着手里的面包,苏舍眨了眨眼。 心知白桓这是为了赶时间,能够早点回去。 因为自己的突发奇想,白桓百依百顺,还真是添了不少麻烦。他想着快些回去治病,自己却只想和他在这边一直待下去。 算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苏舍咬了一口面包嚼几口突然有点恶心,强压不适,蹙了下眉。 “其实,来南方是为了丢掉过去。” 将面包拿在手上,实在下不去第二口。 白桓突然偏头看他,目光清透。 苏舍拽拽自己的衣角,“现在想想,没什么好丢的,有你在的每一个记忆我都舍不得丢。” “…那就不丢了。”白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压抑什么。 苏舍不愿细想,抿嘴一笑,“看完日出就回去吧,省的你总是担心。” “真的?” 苏舍点点头,“特级真的那种。” 白桓这才露出笑容,禁不住伸手揉揉苏舍的脸。 “你就是会贫。” “小林也这么说过。” “你还很光荣?嗯?” “……那当然。” “啧,你咋不日天呢?” “……no fuck.world is beautiful!” 白桓眯了眯眼,“真出息。” 苏舍笑,“彼此彼此。” 结果被白桓敲了脑袋。 …… 初日共长江一色。 苏舍站在山脚抬头仰望天空,白桓牵着他的手站在他身侧,背上还背着黑色的行李包。 苏舍惊叹了一声,捏紧了白桓的手,“好看。” 白桓偏头来看他,轻轻点点头。 “我们先去观光车那里。”说完便牵着苏舍往前走。 苏舍忽然往后一退收回手。 白桓错愕的回头看他,表情僵硬。 “人太多,别牵手。”苏舍摇摇头。 气氛有些冷寂,白桓下意识拢了拢手,“你别这样。” 苏舍沉默不语。 “你别觉得我牵你会丢脸。”白桓微微抬头看着苏舍,“你别总是这样。” 苏舍惊慌的和他对视,垂在腿边的手有些颤抖。 “我从来不觉得爱上一个男人是很丢脸的事。” 苏舍一副要哭的表情,“可是刚刚有人说你牵着我…很恶心。” “别人说的你当什么真?又不是我说的。是我喜欢你,又不要别人喜欢你。你怎么这么蠢?还是说你在意别人?” 苏舍连忙摇摇头,“怎么会…” 白桓目光扫到苏舍身后一开始说闲话的女人身上,冷笑了一声,“内在龌龊的人才恶心吧。” 见那女人面露愠色,白桓突然笑了。 伸手拥住苏舍,轻声叹了口气,“别再放开我的手了。” 苏舍微怔,还没作出反应来,白桓握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无奈道,“我这儿疼。” 特别疼。 还以为… 你不要我了。 忽然想起来大学时候几个人去旅游的事,苏舍死活不上观光车。 问是为什么他也不说。 固执的摇头,就是不上。 “环山路太多,会晕车。”白桓牵着苏舍往山路走。 苏舍顿了几秒,“嗯?” “走上去吧。”白桓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帽子,眼底落了些笑意。 苏舍先是一呆,反应过来立马扑了过去。 一口亲在白桓脸上,“桓桓你真好!” “行了,别耍宝了。”白桓捏了捏他的脸,轻声笑笑,“估计走到山顶要到晚上九点了。” 苏舍点点头,满腔热血,“没事,反正咱是小年轻。” …… “小年轻啊?”白桓看着某个人正撑着后腰靠在护栏前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笑道,“小年轻?” 苏舍眯着眼瞅他,轻吐一口气,半晌才说出话来,“you can you fly sky.” 白桓低笑一声,准备伸手牵苏舍接着走。 苏舍连忙摇摇头,“别别别,我这娇弱身躯……受不住。” 几秒后。 白桓猛地偏过头去,笑得趴在护栏上肩膀直抖。 “还受不住呢?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个娇弱法啊苏美人哈哈哈哈哈…” “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呆子啊哈哈哈哈哈…” 苏舍伸手掐了一把白桓的腰,轻咳一声,“注意形象啊。” 白桓还在笑,回头来看苏舍的眼睛里都闪着水光。 “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白桓的周身气势淡了下去,没有最开始的漠然。 苏舍是真的想笑了。 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笑一笑十年少,笑多了命就长了。” 轻松的寂寥的声音。 “那你一定能活很久了。”白桓轻声道。 苏舍看他一眼,耸耸肩,笑,“谁知道呢。”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经过一家旅店,白桓拖着腿软的苏舍进去开了间房。 快到八点了。 苏舍身体素质不好,运动细胞更是废材,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走走停停。 白桓让他先去洗澡,然后睡一觉,三点起来去看日出。 苏舍听罢点点头,拿过浴巾就去洗澡了。 苏舍门一关,白桓就无力的倚着墙壁坐下来。 目光触及白帜灯光,有些晃眼。 走了这么久路,腿有些发酸,却没有心酸。 他和苏舍一路跌跌撞撞,也走过了这么久。 苏舍说有十一年。 他却只记得十年,他认识苏舍十年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人们总说这句话悲怆,十年了,好不容易这么久了,却要生死两茫茫。 白桓刚读这首诗的时候也觉得这句话是主心骨,现在想来,倒是后面那句话悲怆。 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孤坟,坟。 他当真是一点都不想接触这个字。 还有死亡这个词。 令人生厌。 前些日子回公司,林秀堵在路上和他说了很多。 当时事情太多,他没在意,记得的也不多。 唯独对两句话印象深刻。 “小桓,你晚了。” “苏舍完了。” 他无力反驳。 …… 苏舍打开浴室的门,缭绕的雾气弥漫开来。 白桓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眼间有些诧异。 “浴室里居然没衣服。”某人光着上半身义正言辞的走出来。 白桓皱了皱眉,“快点穿衣服,待会着凉了。” 苏舍走近白桓靠坐的地方,低头看着他笑,“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白桓抿嘴,伸手拽了一下苏舍身上仅有的浴巾…遮挡某些无法言喻的部分的浴巾… 随后房间里传来苏舍扯着嗓子喊非礼的声音。 白桓淡淡的扫了眼又把目光淡淡的落在苏舍羞红的脸上,见某人连忙捡起浴巾裹的跟球似的往床边跑,然后扑进床里拿被子又包了一层,默默露出半张脸来。 白桓往后一靠,露出了一抹清淡笑容。 “我可是清白身,你别污蔑好人。” 苏舍缩了缩,“你怎么能拽浴巾!” 白桓懒懒的抬头和他对视,“到底是谁光着膀子在这里发情的啊?我只是帮你啊。” 苏舍白眼差点没翻死过去。 “我哪里发情了…明明是你耍流氓。” 白桓眉头轻佻,“嗯?” “是光着上半身了…但是!”语气从弱又变得强大起来。 “但是一直试图勾引的男人始终不上钩是吗?”白桓轻笑着接口道。 苏舍眨眨眼,发觉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自己确实没发情啊,只是浴室没衣服啊,还没有浴衣啊!而且用浴巾的话从上遮的话下面就… 说到底……还是白桓在耍流氓吧。 于是抿着嘴,斜眼瞪着白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白桓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然后开始解衣扣。 “反正不管哪种人你都会喜欢,不是吗?” 原本以为苏舍会立马反驳他说他不要脸,结果苏舍只是很小声地嘟囔了着,“是啊,拿你没办法。” “不管你什么样,我都没法不喜欢你。” “苏舍。”白桓脱下上衣,从包里翻出一套衣服丢给苏舍。 “嗯?”苏舍应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下一句是什么?”白桓问道。 苏舍愣了几秒,虽然疑惑白桓的智商不至于这么低却还是迅速答道,“不思量,自难忘。” “嗯,那是别人的。”白桓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苏舍一头雾水。 白桓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才露出笑容来,语气温和宁静道,“舍弃将,白空怆。” 说完白桓便进了浴室。 苏舍僵在被子里发呆。 舍弃将。 将,将来,舍弃将来。 白空怆。 怆,悲伤,空寂悲伤。 十年生死两茫茫,舍弃将,白空怆。 白桓在灯光下的水气里模糊了视线,伸手摸了摸脸,全是淋浴的水,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想来,他自己还是明白这一切的。 所以才会脱口而出那句话。 他不想独自一人,他不想,失去苏舍。 (四十六) 凌晨一点。 白桓动了动身子,苏舍睡在他怀里,身体的温度高的骇人,额头更是热的发烫。 白桓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苏舍呼吸浅弱,甚至了无生息。 “苏舍…?”轻缓的语调却带着颤音。 苏舍迷蒙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努力挣了挣。身子轻微动了一下,话语模糊的应道,“嗯…怎么…了?” 气氛沉寂良久。 白桓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拥紧苏舍。 刚刚以为苏舍没呼吸的时候,心口窒息的感觉… “苏舍。” “嗯?”苏舍还在半梦半醒状态,意识模糊。又高烧不退,温度烧的整个人难受到不行。眼泪自己从眼睛里滑出来,苏舍却完全没意识到。 白桓给他擦擦脸上的眼泪,温柔道,“你又发烧了,快起来喝药。” 说完便起身去给他拿药,一步三回头。 苏舍点点头,软着身子爬起来,又无力的倒在床上。 “我可能…要死了。”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看着白桓翻东西的背影有些急躁,苏舍轻声笑了笑。 …… 知道是白血病引起的发烧,白桓虽然着急却无能为力。 给苏舍泡好药,又帮苏舍穿好衣服,然后蹲在床边看着苏舍。 苏舍正光着脚丫子坐在床边,红着眼看白桓,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白桓递杯子给他的时候他也不接,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白桓。 “难受吗?”白桓看他烧的通红的双眼,嘴唇也因为脱水严重变得干燥,脸上除却高温导致的红晕便是病态的白,下意识皱紧了眉。 苏舍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桓心疼的抓起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又将水杯递了过去,“乖,来喝药。” 苏舍眨了下眼睛,低头喝药,一边喝一边抬眼看白桓。 “我特别想你喜欢我。”苏舍咽下一口药,突然出声道。 声音因为生病而变得沙哑干涩。 白桓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有些疑惑的看着苏舍。 “你总是对大部分人都冷冷清清的,就是对我和林洮好。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林洮对她好,那我呢?你喜欢我吗?”苏舍又问道。 白桓起初的不解消失的差不多了,明白苏舍是烧糊涂了开始说胡话。 “对,我喜欢你。” 尽管问的是胡话,白桓还是答了。 苏舍瞳孔微缩,愣了几秒,“不,不对,你不喜欢我…” 白桓伸手替他拉了下袖子上的褶皱,有些无奈道,“苏舍,你要知道,我只喜欢你。” “可是你嫌我脏啊。”苏舍突然拔高了音调说道,没有注意到白桓僵住的神情,他又低着声音接着说,“我也不想的…可是你把我丢在那里,我…喝醉了,那个人碰我的时候我没有力气…找你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你已经把我扔下了。” 苏舍讲的是大三那年的事,白桓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卡出来,有些发抖,“是因为我丢下你?” 所以害得你被人侮辱。 事后还一直误会是你主动去勾引别人。 苏舍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摇摇头,“不说了,待会被阿桓听到了。” “为什么…不能让他听见?”白桓顿了几秒问道。 苏舍咧嘴笑了笑,“他不会相信的…他会觉得我是故意在装可怜,为了让他同情我的。” “他人很好,表面冷冰冰的,其实性子软,同情心又重。” 白桓觉得浑身发冷,有些无力的收回拉着苏舍的手。 结果被苏舍拽了回去,“我难受。” 苏舍盯着白桓的眼睛说道。 “你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试探的问道。 白桓僵着身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 “没有你我会死掉的,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苏舍好像说过这句话,在白桓不屑的目光下。 那是多久之前了,白桓想。 轻声叹了口气,白桓伸手抱紧苏舍,声音也变得沙哑。 “呆子,我喜欢你。” “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不会…再丢下你了。” …… 苏舍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白桓抱在怀里。 以极其诡异的姿势。 “…白桓你少女心犯了吗?”脱口而出的揶揄。 抬头正好撞上白桓低头的视线。 说的俗气点…还真是…怦然心动。 白桓好像是呆了几秒,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是哪个少女非要来我怀里。” 苏舍高烧来的快退的也快,如今只剩低烧,意识也清明许多。 想想自己刚刚高烧可能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有些理亏,便弱了声音,“几点了?” 白桓听罢扫了一眼墙上的钟,伸手扶苏舍起来,“三点了” 苏舍挪了挪发麻的腿,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不由苦笑,“这个鬼样子还怎么爬山看日出…” “过来。”白桓从床上下去,在苏舍面前蹲下身。 苏舍疑惑的看着他,“你蹲下来做什么?” 白桓回头看他,语气淡淡道,“我背你去。” …… “说来…过两天就该立冬了。”苏舍趴在白桓背上,两手环着他的脖子。因为穿的多,整个人陷在衣服里显得格外瘦小。 明明是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愣是瘦成了只有八十来斤的皮包骨。 白桓背着他慢慢往前走。 “嗯,天亮的有点晚。” 天尚早,四周因为气候的原因光芒不盛,只有天空中洒下的一抹皎月,恰好照亮了山间公路。 “你累不累?”苏舍将头靠着白桓肩膀,声音闷闷的。 “不累。”白桓偏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那你累了就放我下来啊,你昨天也爬了那么久,大半夜又因为我生病折腾的没睡多少。”苏舍充满某种元气的声音在白桓耳边响起。 白桓笑,刚还闷闷不乐的声音现在倒是元气十足。 是怕自己拒绝吧。 “好。”淡声应道,顺便多说了一句话,“你看右边的天,那是日落的方向。” 苏舍“嗯?”了一声,顺着白桓的视线看去。 月光下有稀薄的雾气笼罩在天际,灰白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星。 “人在难过的时候会爱上日落。”白桓看着远方的天,感觉到苏舍在他背上动了动。 苏舍听了摇摇头,“真傻,日落的尽头只有黑暗。那岂不是更难过了?” 天际弥漫着晚色的霞光,落在心上。 然后光明慢慢坠进黑暗,孤寂的地方,只会更孤寂。 就像只会下雨的冬天,除了冷,只剩下潮湿。 日落带来了难过之后的失落。 再美好也会令人失望吧。 白桓顿了几秒,微微眯起眼,“对。” “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的话,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苏舍眨了一下眼,轻笑了一声,“对!” “那你别让我难过。”白桓接口道。 苏舍怔了一下,微微弯起眼角,笑得格外灿烂,“好。” “那拉勾?”白桓说道。 苏舍腹诽了一句,伸出右手抓住白桓一小撮头发,扯了三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光头强。” 白桓幽怨的偏头看了他一眼,“我迟早要秃。” 苏舍无辜的眨巴眼,“幼稚鬼。你要拿手出来很麻烦,我和你的头发拉勾是很明智的选择啊对不对?” 白桓头扭的幅度有点大,脖子痛,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路。 “就你一肚子坏水。” “嗯。”苏舍不否认,弯着嘴角笑。 “你别算计我就行,坏水全部留给其他人。” 苏舍沉默了几秒,环住白桓脖子的手有些无力的垂了下去。 “嗯,不算计。” … “以前总有人和我说,你去看看日出就会知道世界有多美好了。” “我说我看过了,吃早餐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 “也就普普通通,多了点雾气,朦朦胧胧的。” 天色渐白,白桓背着苏舍慢悠悠的走着。 “难道不是吗?”白桓一路听苏舍唠嗑,不时回复两句。 苏舍的手搭在白桓肩上,指尖触碰到白桓的耳朵,弄得人有点痒。 “都说你没情调了。” 白桓微微动了下脖子,挪开苏舍指尖放在他耳边的角度,“高处看见的是要好看些。” “…嗯…那你看见了没有?”苏舍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 白桓停住脚步,一时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却没忘记回苏舍的话,“你老公我还没瞎。” 苏舍听完笑了笑,“那老公觉得好不好看啊?” 白桓嘴角微扬,看着眼前渐渐漫开来的白光,初升上的小半个晨日落着氤氲雾气。似瑕玉般的晨光洒在山头,点缀着郁郁青葱。 “没你光膀子好看就是了。”压抑在胸腔里的笑意,白桓低沉着嗓音道。 于是苏舍在庐山的日出美景前翻了一个大白眼。 “呸!” …… 到了山顶,苏舍哧溜的从白桓背上滑下来了。 一路撒丫子小跑往日出的方向去。 “积攒了体力也别乱用,慢慢走。”白桓伸手一把拉过他。 苏舍脸上的笑格外灿烂,整个人的表情跟嗑了药一样。 “你看啊你看啊!比刚刚还美!” 白桓无言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牵过苏舍的手往前面快步走了一小段路,来看日出的人很多,熙熙攘攘,苏舍看着被牵住的手,而周围的人也没有退避躲闪,于是反握住白桓的手,苏舍用力的捏了捏。 白桓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笑开了去。 “真是个呆子。”白桓说道。 苏舍满心欢喜,张口就道,“以后一定要常…”中途莫名顿了顿。 白桓疑惑的眯了眯眼,“你身体不舒服?” 苏舍一愣,摇摇头,“没。” 白桓拉着苏舍做到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将苏舍搂在怀里,“不舒服别强撑着。” 还沉浸在被白桓抱在怀里的意识里的苏舍“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 一时之间气氛沉寂了下来,除了四周的熙攘喧哗声。 苏舍忽然抬头看着白桓。 看了好久才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白桓一直这么好看,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当年大学的时候,要不是自己太死缠烂打,白桓可能就和林洮在一起了,过上和平常人一样的生活。 结婚,生子,哪怕不继承家业也有自己开拓的事业。 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桓。 不会遇见这些莫名其妙的倒霉事。 ‘能被白桓喜欢’这件事,大概是这辈子遇见最好的事了。 另外一个最幸福的事就是遇见他了。 然后,如果真的有上帝在的话,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机会,陪他走到一起老去的那天。 “白桓,我一直有个问题没问你。” 白桓低下头来,大概是昨晚折腾太久着凉了,说话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嗯?” 苏舍看了他一会儿,挪了下自己的姿势。 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死掉的话,你怎么办?” 像是无法理解一般,白桓看着苏舍的眼睛微笑着问道,“死掉?” 苏舍放在白桓膝盖上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对,死掉,就是世界上再也没有苏舍这个人了。”苏舍顿了几秒又问道,“你会怎么办?” 依稀可见的雾气在晨光下淡淡散去,白桓弯了弯嘴角的弧度。 微笑却如何也维持不下去了。 明明很努力去笑了。 “苏舍。”白桓沉默半晌才盯着苏舍的眼睛说出话来。 苏舍回望着他,目光触及一片寂然。 白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沙哑着嗓音说道,“你看,我在笑。” 苏舍僵住,白桓伸出的手还停在空中,苏舍呆呆的看着白桓的笑。 ——别笑了。 ——我让你别笑了 ——你不知道你的笑比哭还难看么? 那是多久以前林安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候听完林安说的还想了一下比哭还难看的笑会是什么样。 “别笑了。”苏舍一把拉下白桓的手,语气仿佛带着无比的恨意,深深的,浓重的。 白桓还是笑着看他。 “你现在笑的样子看了我觉得难受。”苏舍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桓突然敛了笑,像是要哭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才低声叹道,“苏舍啊,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残忍的人。” “明明还好好的在我身边,偏生要说离开我的话。” 苏舍摇头,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砸在白桓的衣服上,形成淡淡水渍。 “别哭了。” “以前是我错了,我把余生都赔给你。” 白桓看着满脸泪水的苏舍,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像是远方的风掠过草地,清清淡淡。 他微微眯起眼,替苏舍擦掉眼泪,声音温和道,“那么,苏先生愿意陪白先生度过余下的人生吗?” (四十七) 在庐山上待上半天,白桓就背着苏舍下了山。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令人生厌的眼神,也有温暖如熙的目光。 苏舍却不在意了。 没什么好在意的,自己已经有白桓的喜欢了,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又怎能求得所有人的喜欢? “给小林的礼物买了吗?”苏舍看着正给自己系安全带的人,低声问道。 白桓“嗯”了一声,扣上安全带然后回身给自己系,呼吸间还有些小喘。 苏舍虽然轻,但下山路程也不近,确实折腾的一阵腰酸背痛腿抽筋。 “要不休息一会儿再回家?”苏舍见他脸色苍白,有些缓不过来的样子,眉头微微锁起来。 白桓摇摇头,“不用,我们要早些回去。” 苏舍应了一声“好”,白桓微微侧头冲他笑了笑。 “等到南方下雪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看雪。” 苏舍愕然几秒,忽而莞尔,“好。” …… “啧。” “呸。” “啧啧啧。” “呸呸呸。” “哎卧槽,你丫出门浪多久了啊?还知道给朕回来?”刚进门就听到林安一个劲在那儿啧啧啧,苏舍笑着回应他呸呸呸。 果然某人先炸毛了。 苏舍笑啊笑的扔出一大袋庐山特产,林安下意识就接住了。 “白总万岁!”然后特不要节操的去巴结讨好白桓了。 白桓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苏舍撇嘴故作冷漠的笑了一下,“这是我买的!” 林安听完眨眨眼,表示“who care”。 苏舍愣是给他气笑了,想想林安就是个傲娇受,心里顿时舒坦了。 林安这个人,看着没大脑,其实比谁都心细,别人注意不到的他总是记在心里。 表面表现的挺开心的,眼底那点担忧的神色却落得跟霜重似的。 “好了,我没事。”伸手抱了一下林安,苏舍温声道。 林安僵了几秒,回抱住苏舍。 “你这弄得跟最后的拥抱一样,我慎得慌。” 苏舍抿嘴给了林安一爆栗,“别虚。” 白桓突然开口了,“小安你不用工作吗?” 林安“啊”了一声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今天放假。” 白桓了然似的点点头,“那谢洋呢?” “关他啥事?”林安问道。 “谢洋你喂饱了吗?” “……” “没喂饱别来找苏舍,谢谢合作。” “……” 于是,明白白桓是暗指自己是大灯泡之后,林安幽怨的摔门离去。 “太欺负人了。”苏舍望着林安离去的寂寥背影,叹了口气。 白桓伸手捞过苏舍,将人拉到病床上坐着。 一改旁人面前的冷漠模样,一脸悠然平静的笑,“我觉得,你看着他的眼神…” “嗯?” “像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你看我的时候,像是在告诉我,‘白桓你看啊,我要离开你了’。” …… 外出几天耽搁了化疗,苏舍精神反而比之前更好。 脸色虽然不至于红润,却也没有那么惨白。 白桓看在眼里,沉默着给苏舍盖好被子,嘱咐他早些休息。 “我去订机票,顺便处理一些事。” 苏舍微微点头,整个人被被子包的紧,动弹不得。 白桓注视了他一会儿,又伸手压了下被角,“最晚明天回来,你有事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了,知道了。”苏舍忍不住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就跟老妈子一样啊?” 白桓微微扬了下眉,“还不是你不让人省心。” 苏舍听完笑笑,“我要睡了。” 白桓知道他累了,也不再开口,给桌上的水杯添满水便转身出去了。 苏舍躺在病床上,目光触及墙壁浓重的白,眉头微微皱起。身子慢慢蜷成一团,白桓盖好的被子也被弄得散乱,苏舍觉得浑身发冷。 那种落在绝寒深渊的感觉。 除了冷还有痛,持续不断的,扯动神经的痛。 “咳…”缓了一会儿,苏舍伸手放在嘴边,从嘴角抹掉温热的血。 苏舍无奈的笑了笑,“哪里还用得着安排,我这样…还能活多久呢…” 空荡的房间里传来细小微弱的声音,显得寂寞空寥。 …… “什么事?”白桓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女人,目光冷淡平静。 林秀蹙眉,看着比上次见面还要瘦的白桓,有些心疼,“小桓你多久没回家了?” 白桓闻言嘴角弯了一个弧度,反问道,“家?什么家?” 林秀哑然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林女士,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白桓转身去工作台旁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语气淡淡道。 “苏舍还好吗?”林秀突然问道。 白桓猛地转过头来看她,脸色阴鹜,“你还想他如何?” “……我不想他如何,我只想你好。”林秀说道,“苏舍本不该活在这世上,如果他能让你开心,倒也好。” 白桓冷着脸看她,“你没资格决定他的死活。” “嗯。”林秀难得的露出一抹笑。 白桓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 林秀愣了几秒,摇摇头,“我也喜欢过一个人。” 林秀说的莫名其妙,白桓听的茫然不知。 沉着脸处理完公司里的事,白桓回了一趟家。 流流这段时间一直在林安家,家里差不多半年没人住过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块玉佩之后,白桓一直冷着的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 玉佩通体碧绿,方形内部刻了一个小小的“舍”字。 这还是他半年前去庙里给苏舍求来的玉佩,只是那时候苏舍一直想着走。 就这么搁着了。 苏舍住院大半年,白桓也把这个忘的差不多了,前几天林安跟他说苏舍这情况估计后期治疗会很不好,自己这才想起玉佩的事。 听庙里的主持说,虔心求来的玉是有灵性的。 能护他爱的人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 “你确定他回来不揍我?”刻意压低的声音从病房内传来,白桓微微凝眉,停了步子。 “我都快三十的人了,这点事都不能自己决定?”苏舍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个度。 “那你还压低声音,嘁…这就是怕老婆的表现。”白桓开始没听出来第一个声音,后来听这调调……林安又打算作死了么? “小林你家谢洋有没有说过你欠、操?” 忽然听到苏舍的话,白桓将手放到嘴边,靠着墙的肩膀有些抖动。 “……白哥不在你尽显男儿本色啊,有种!” “他在我也挺有种的啊,等会儿,你这岔打远了……我们回归流流的话题。” 听见流流两个字白桓眯了眯眼,凑的更近了些。 “你好好的非要我养流流干什么?”林安的声音。 “不是暂时养,而是流流给你了。”苏舍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丝毫没有犹豫。 “……疯了吧你!” 林安一声低嚷过后,半晌没人回话。 站在门外的白桓有些出神的盯着灰白的墙壁发呆。 “我死了的话,流流不能留给白桓,他有他的生活,虽然流流不是小孩子什么的,但是是我的宝贝。我不可能让他留在白桓身边,我不能把我的东西留给白桓。” 苏舍说的坚决,林安听得无措。 白桓直接推门进来了。 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苏舍僵了几秒迅速回神,露出一抹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安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苏舍,表情僵硬。 白桓将手中握着的玉递到苏舍面前,脸上的笑越来越浓,声音却有些冷淡,“这是半年前朋友送的玉,我找人做成了玉佩,你要的话就收着,不要我就扔了。” 苏舍听他这么说连忙一把夺过玉佩,还没仔细看就说了句,“既然是送给我的东西你怎么能扔!” 白桓听罢嗤笑,挑着眉看苏舍,“既然你爱我,这么对我算是什么意思?” 苏舍闻言愣了愣,脸色有些惨白。 看着手中的玉佩,那个通体碧绿的“舍”字。 “你还是不相信我喜欢你是么?”白桓手插口袋,看着苏舍的目光有些黯淡。 苏舍抬头触及他的目光,连忙摇头,“信,我信的。” “苏舍,你有没有想过我?”白桓脸色有些阴沉,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苏舍看着他的眼神……从他的公司出事开始,就一直像是在悲悯。 苏舍手足无措,一时无言。 白桓这才真正笑出来了,眉眼弯弯,嘴角不带一丝冷淡。 “你说爱我的时候,可以为了我去死。”他说。 “你说要走的时候,可以走的义无反顾。” “你说白桓是好人,白桓是好人?他哪里好了?他要是好你会变成这样?” 苏舍睁大眼睛看着白桓的笑,浑身疼的发抖,“不,不怪你…不关你的事的。” “不关我事?你每件事都不关我事。流流是你的宝贝,你害怕我过好日子亏待他了吗?” “不是…怎么能这么想…” “呵,你让我怎么想?它是你的宝贝,可你是我的宝贝。”白桓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悲怆盈满眼中,难过的他想蹲下身去。 “你总说你死了怎么办?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偏要做些让我喜欢上你的事,你说你这人……” “别人都说白桓冷淡,无欲无求。好笑,真好笑……一个废物哪来的无欲无求,就是害怕求得太多,什么都没有。” “你考虑了流流,考虑了林安,考虑了谢洋。” “我呢?” “我怎么办?”白桓放轻了声音问道。 苏舍看着他,张张嘴,却没有声音。 病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依稀可以听见窗外的鸟叫声。 “冬天快到了。”苏舍良久缓过神来,看了眼窗外。 白桓淡淡的瞥了一眼窗外。 耳边传来苏舍软糯的嗓音,“我希望你结婚生子,好好活着。苏舍这个人,于你不过是下雨天打湿的衣服,晒干就没有痕迹了……忘掉就好了。” 白桓突然轻笑出声,“好,如你所愿。” “结婚生子…忘掉你。” 苏舍眨眨眼,也露出笑容,“嗯,好。” 白桓看了很久他的笑才收回视线,一言不发转身出了门。 关门的动作不轻不重的发出碰撞声。 苏舍像是被惊醒一般,满脸错愕。 “小林…白桓刚刚…是不是哭了?” 一旁的林安沉默太久,忽然听到苏舍喊他,顿了几秒摇摇头,“没有。” “可我觉得他哭了。”苏舍轻声道。 林安微微皱眉,“那是因为你在哭。” 苏舍有些失神,“是吗?…是我在哭啊……小林…流流真的拜托你了,不能给白桓。” 林安看着苏舍,他其实不怎么明白苏舍做这件事的本意。 就算死掉又怎样,为什么还不好好珍惜现在? 而且,他又怎么舍得伤害白桓? “好。”但是不管如何,苏舍的决定他一定会帮,不管什么。 听到林安的回应,苏舍轻声笑了笑。 “小林你真好。” “也拜托你好好照顾白桓。” (四十八) 白桓一脚踢开地上的可乐瓶,皱着眉头站在湖边。 “傻逼。”往湖里丢了颗石子,砸出点点涟漪。 白桓索性坐在地上,靠在湖边的护栏旁。 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涟漪。 苏舍那个傻逼。 要是快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轻叹一口气,白桓发现自己根本生不起来气,真不知道是好是坏,苏舍那傻逼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得瑟。 也不知道这呆子有没有睡觉,都到晚上了。 被子也不知道盖没盖好… 思及此,白桓忽然站起身,快着步子就往医院走。 算了,老婆最大。 站在病房门口的白桓心里默叹了一句。 推门而进,一片黑暗。 床上有个微微隆起的身影。 “为了你我连原则都没了,你个傻逼还惹我生气。”白桓当他睡熟了,一边替他压被子一边嘟囔。 “不要以为我好的名义对我做残忍的事,知道吗?”白桓伸手抚了抚苏舍的脸。 触手一片冰凉。 “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老哭呢。”白桓轻声笑笑,一把环住苏舍,整个人也躺在病床上,倚着苏舍。 “好了,晚安。” “我爱你。” 听见轻缓的呼吸声,苏舍睁开眼。 凑到白桓耳边,极其小声地说道,“我也爱你。” …… 白桓睁开眼的时候苏舍正抱着他睡得很熟。 头埋在他怀里,呼吸浅弱。 昨晚明明是自己抱着他。 想了想白桓突然笑了。 “笑什么?”苏舍忽然抬头,看见白桓脸上的笑不经意间自己也带了笑意在脸上。 “既然醒了我们就去吃早饭。”白桓答非所问,顺便掐了一把苏舍的脸。 苏舍点点头,“你不生气了?” 白桓垂眼看他,故意冷着声音道,“生气有什么用?有那时间不如拿来创造记忆。” 苏舍听完,莫名笑了一声,“我现在发现你丫真能装……装逼小能手…” 白桓:“……” 白桓问他要吃什么的时候,苏舍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喝粥,他现在吃饭总是吐…太倒人胃口了。 结果两人到了上次公司楼下的那个粥店。 苏舍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女老板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不由好笑,“一碗玉米粥和一碗皮蛋瘦肉粥…谢谢。” 白桓站在苏舍身侧,眉头微微皱起。 这女人看苏舍的表情… “啊!你是那个说自己快要死掉的人吧!”女老板突然惊讶道。 苏舍一顿,无奈笑笑,“是啊,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白桓则一愣,“什么时候?” 听见白桓问,女老板连忙答道,“今年夏天的时候…样子比现在要好很多,哪里有这么瘦…” 白桓淡淡的“嗯”了一声,“他不会死的。” “嗯。”女老板点点头,“你是他哥哥吗?长得都很好看啊。” 苏舍眯眼笑,拍拍白桓的肩,“说你好看诶。” 白桓伸手拉过苏舍的手握住,目光宠溺的看了一眼苏舍,“我是他爱人。” 苏舍一僵。 女老板先是一愣,然后笑笑,“哟,当初哭是因为他吧。” 苏舍顿时囧的想要挖地洞。 “…你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到处哭?”白桓也跟着揶揄。 苏舍白了他一眼,“你才三十了!你全家都三十了!” 白桓笑,“好好好,你十三你十三。” “感情真好啊你们。”女老板温和的笑笑。 “嗯。”白桓轻轻点头。 苏舍一时羞赧的不知所措,“…” 白桓瞧他脸红的跟什么似的,眼梢的笑意更深了。 “白痴。” “以后不会让你再哭了。” “我心疼。” …… “春困冬来雪,寒枝夏日斜。听来南风天,闻之北水浅。” 风过阳斜,苏舍正迈开腿在医院的草地上练劈叉。 白桓揉着有些抽搐的眼睛,“…这句子有为了押韵而押韵的趋势。” 苏舍抬头看了看天,“…这是你自己大学的时候写的。” 闻言白桓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刚问完白桓就想埋了自己。 苏舍么,自然是知道的。 果然苏舍听完就笑了,过了许久才道,“因为喜欢你啊。” 白桓眯了眯眼,往前走了几步到苏舍身边。 苏舍因为劈叉的姿势整个人比他矮了一大截,所以要仰着头看他。 白桓笑,俯身低下头吻了苏舍。 阳光,草地,微风,爱人。 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诶诶诶,我的裤子要炸了……我要换个姿势…” 白桓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这个人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 “你去试试边劈叉边亲亲啊!”苏舍艰难的维持姿势,白桓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做吃瓜群众。 白桓耸耸肩,“你被林安传染的越来越作了。” “……”我日你个仙人。 “啊…”结果苏舍白眼还没扔出来,就被白桓抱起来了。 微微低头,下巴接触脸颊的地方变得躁动起来,“你不觉得热啊…” 白桓抿着嘴笑,“你是发情了吧。” 苏舍:“……”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你瞧你表情…跟吃了迷药一样。”白桓抱着他站在原地,也不走,四周偶尔有路过的人投来目光。 苏舍眨眨眼,有些不自在,“吃了迷药什么表情?” “发情的表情。” “我日你个仙人。” …… … “苏舍。”白桓突然低头亲了一口苏舍的脸,浅浅的,像是被羽毛划过。 苏舍瞬间呆住,一时身体僵硬的无法动作,“怎…怎么突然…就亲…” 白桓微笑着轻咳了一声,“我喜欢你啊。” “……”白桓自从开窍了就格外不要脸。 苏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纯情的亲一下…我有自己是小公主的感觉……” 刚说完就听见白桓的轻笑声。 苏舍亦忍俊不禁,笑容大大的化开。 “我要是女人,就打滚求你娶我了。” 白桓听罢半眯着眼看了苏舍许久,“你要是女人我肯定不要。” “啊?” “都是个男人了还这么能哭,要是个女人不得淹我家?”白桓眉头一挑,抱着苏舍往旁边的靠椅放置处走。 “……”第三次了。 “不过…” “嗯?” “你要不要考虑现在打滚?”白桓将苏舍往椅子上一放,伸手扯了扯领带。 “啥?”苏舍往椅背一靠,有种白桓要吃人的预感。 白桓目光一扫,苏舍鸡皮疙瘩掉一地。 “快点打滚求我。”白桓道。 苏舍抬眼看他,“我为啥要求你?” 白桓嘴角突然扬了扬,“白痴,我娶你呀。” 苏舍听罢笑了笑,将视线往上挪了挪。 天,很蓝很蓝的天。 明明快到冬天了,还是会有鸟儿留下。 明明晴朗的天气不多了,却还是有这样蓝的天。 是在等人吧。 因为那个人没来所以才一直不走,才一直等着。 还好,还好自己等到了。 白桓,白桓。 白桓是苏舍的。 “苏舍?” “苏舍!” 好像有人在叫我,苏舍想。 可是他看不见那个喊他的人了。 他看不见他的白桓了。 …… “医生!”谢洋赶过来的时候急救室的灯刚刚灭掉,医生正打开门。 白桓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听见医生出来了便抬了头,面无表情的。 医生轻轻摇摇头,声音有些冷淡,“没有多长时间了。” 谢洋听完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白桓一眼,有些愣然。 白桓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睛里像是碎掉的星星撒了进去。 “那之前提过的手术,有多大几率?” 医生听见白桓问的愣了一下,“百分之十。” 白桓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问道,“会死掉吗?” “会,存活的几率很小。”医生道。 白桓沉默的盯着地面良久,“他现在很疼吗?” “嗯。” “那就做手术吧。”白桓突然起身,表情平静道。 医生点点头,“那就后天吧,我去安排一下。” 医生走后谢洋才开口道,“百分之十…风险太大了。” 白桓“嗯”了一声,难得的露出一抹笑,“阿洋,我觉得…” “有种天塌了的感觉。”然后,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我一直尽力的不去想他会死,可是他太瘦了…快一米八的男人,体重才八十斤,吃个饭没吃两口就吐得整个人胃痉挛,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每次他睡着我抱着他总是突然就醒了,我特别怕…他的呼吸太微弱了…微弱的我几乎感觉不到,我就想他是不是快死了…” “上次囡囡不在了,他突然就晕倒在海边…” “我看着他倒下…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白桓说的平淡,眼睛却很红。 谢洋呆了几秒,鼻子有些发酸。 那个总是冷淡的高高在上的白桓何时变得这样手足无措。 那个总是遇事则稳的人怎么就变得慌张了呢。 “没事,我跟你说,苏舍一定活的下来。” “他怎么舍得丢下你。”谢洋说道,“他喜欢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你才喜欢上他。” “他怎么能放弃?” …… 苏舍意识有些模糊。 身上一阵一阵的疼,想蜷起来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苏舍…苏舍。”是白桓的声音,有点沙还有点低沉。 “快点醒过来,我不要你求了。”白桓轻声道。 苏舍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默默腹诽了句“我才没有打算求。” “我娶你就是了。”白桓突然抓住了苏舍的手,语气淡淡道。 苏舍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努力挣扎着动了一下,“…你…” 细小微弱的声音。 白桓一震,“苏舍?” 苏舍觉得好笑,睁开眼看他,“嗯?我是苏舍啊。” 白桓表情停滞了好久,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眯起眼,笑道,“你吓到我了。” 知道白桓指的是他突然昏倒的事,苏舍抿抿嘴,“要我给你个爱的抱抱安抚一下你吗…嗷…” 白桓个渣渣,又揍人。 “傻逼。” 苏舍哼了哼,“傻逼说谁?” “傻逼说你。”白桓下意识接口道,说完就反应不大对,“都说了让你少上网。” “我是网瘾少年我骄傲…哈哈哈…嗷……你又打我!” “唱首歌来听听。”白桓莫名其妙说了句。 苏舍差点噎到,“……你疯了么?”? 白桓瞥他一眼,“让我记住你的声音。” 结果苏舍开口没有一分钟白桓就喊停,“算了,记住这种声音我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苏舍:“……” “你能确保我喊你一句就回答我吗?苏舍?” “白桓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事?” “苏舍。” “嗯?” “苏舍。” “嗯,我知道了。” “苏舍。” “好了我应了。” “苏舍。” “行了别喊了。” “我好想你。” 苏舍顿了顿,问道,“你很难过吗?” 白桓低头,视线透进苏舍眼里,“如果我快死了,你会难过吗?” 苏舍沉默了几秒,“我会疯掉。” “苏舍。”白桓伸手半抱住病床上的苏舍,凑到苏舍耳边的声音有些哽咽。 “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你是女人吗?”苏舍伸手揽住白桓的手,微微笑了笑,白桓俯身靠在他旁边,他只要抬头便可以碰到白桓的脸。 白桓不说话,苏舍靠着他只觉得他在发抖。 “昨天还在嘲笑我爱哭,你说你哭啥啊你。”苏舍有些无奈的说道。 白桓突然抬头凑近苏舍的唇咬了一口,“你哪只眼看见我哭了?” “我用心灵窥探的。”苏舍被咬的直嘶气。 白桓听完苏舍说的,莫名就笑出声了。 “傻逼啊你。” “哼…我就是看到你哭了。”苏舍捂着嘴往后挪了挪。 白桓伸手捏住他鼻子,“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哭了啊?” 苏舍一巴掌拍掉白桓的手,“你在哭,没有眼泪,没有声音。” “你在这里哭。”苏舍戳了一下白桓的心口。 …… (四十九) 十一月七号,还有一天立冬。 …… 苏舍躺了一天之后觉得精神好了些,便央着白桓陪他出去走走。 白桓起先担心他身体,后来想想就一会儿也不会有多大关系。 既然他喜欢,便随他好了。 白桓同意之后,苏舍才一脸怡然的穿了件白色羽绒服站在门口,白桓正在给他戴围巾,低着头问道,“你想去哪儿?” 苏舍皱着眉思索了几秒,“去买糖吃。” 白桓闻言顿了下给苏舍整理衣服的动作,抬眼看着苏舍微笑道,“上次那么多糖全部吃完了吗?” “上次的糖都送给二层住院部那些小姑娘了,人照顾病人也不容易。”苏舍低着头自己扣扣子。 白桓“啧”了一声,拍开他的手,“这借花献佛的招倒是用的好,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打算和小姑娘牵牵手什么的?” 苏舍眯了眯眼,无言了一会儿。 “亲爱的…药不能停啊。” 白桓常年不上网,着实不喜欢苏舍老泡在网上,于是给了一爆栗,拖着人就往外走。 “我跟你说,昨天你去找医生的时候我上网看了部动漫。”苏舍一边揉脑袋一边跟着白桓走。 白桓当他精神好,也不嫌他啰嗦,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苏舍见状起了兴头,跟上白桓的步子,语气带着些希冀的意味道,“名字是《世界第一初恋》…真好,看了我想谈恋爱。” “…感情你和我不是在谈吗?”白桓幽幽道。 苏舍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咳了几声,“里面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嗯?”白桓微微偏头。 苏舍伸手牵过他的手,低头笑了笑,“真好。” 白桓被他一牵,有些怔住。 这人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怎么了?”他问道。 苏舍又咳了几声,脸色有些苍白,“你凑过来一点。” 白桓听完往他身边凑了过去,微微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在苏舍脸上。 苏舍突然凑上前亲了一口白桓的脸,然后轻声说道,“那句话是,初见之时我从未想过会如此喜欢你。” “哪怕是一见钟情,我也从没想过会喜欢你喜欢到再也无法放开手。” 白桓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被人告白和强亲之后只会呆站在原地。 而且有种刚谈恋爱的手足无措之感。 “后面一句是我自己想的,不是别人的。”苏舍亲完之后有些脸红,想想又补了一句话。 白桓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声笑了笑。 “这算是告白吗?” 苏舍感觉头上拉了几条黑线下来,“……” “不说不给买糖吃。”白桓拖着某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超市门口,还好天早,加上这边是医院附近,人不是太多。 苏舍衡量了下权益,最后决定保护他坚贞不屈的尊严,“白大爷是我男人…” “嗯?你说什么?大点声?”白桓抱胸靠在一旁看着他。 苏舍瞥了眼橱窗里的大白兔专柜,酝酿了一会儿,扯扯白桓的袖子,“给我买点糖吃。” “你让谁给你买糖吃?” 苏舍扯了扯嘴角,“我男人。” “完整来一遍。”白桓微笑道。 苏舍深吸一口气,眼神四处游弋,白桓静静的笑看着他。 算了,天大地大糖最大。 想通了之后苏舍喊了句,“老公快点给我买糖吃!” …… “哈哈……哈哈哈哈……” “……” “为了糖你还真是会撒娇。” “闭嘴。” “好好好,老公给你买糖吃。” “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 白桓平复了心情后牵着苏舍的手进了超市,苏舍难得的没有避嫌,反而在别人投来的好奇目光里露出一抹微笑。 “今天很冷啊。”苏舍一只手伸到嘴边呼了一口气,带出白气散开来。 白桓看着他的动作眯了下眼,“你很冷吗?” “穿的多,不冷。”摇摇头,苏舍垂眸看了眼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发现和白桓脖子上的棕色围巾同款,明明是很普通的款型,白桓却戴出了模特的感觉。 自己却因为瘦感觉就像挂在脖子上一样。 白桓也意识到了他的视线,一时僵了嘴角,“……你不是要买糖吗?” 苏舍点点头,然后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白桓疑惑的看他一眼。 苏舍晃晃两人牵着的手,轻声道,“我男人很好看。” “嗯?” “我很喜欢他。” 白桓听完,弯着眼角笑了笑。 苏舍大概觉得不好意思,挣开白桓的手快步走向了糖柜。 白桓见状好笑,露出不久的微笑在嘴边突然就垂了下去。 心里有种被水泡的发酸的感觉。 苏舍好像很开心,在一旁拿了袋子便低下头去找糖果。 时不时回头看看白桓,眉眼弯弯,如斯清隽。 白桓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林洮喜欢苏舍的事。 “他这种人其实很聪明,知道没人疼他便不会去对别人示弱。因为没人会在乎。” “若不是疼得厉害,是绝对不会喊疼的。” “我喜欢他,大概是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孤单,很可笑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么矫情的话来说,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孤单。” “还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看言情剧的事么?我那时候总觉得有些事不可思议。例如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的连自尊都不要了,害怕惹喜欢的人心烦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真是奇怪…苏舍怎么会喜欢你呢?” 这是林洮大四那年说的话,明明已经出国两年了,却因为林安说白桓对苏舍不好就立马回国来。 苏舍当初如果和林洮在一起,一定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白桓眼神沉了沉,随后又淡开来,绷着的脸突然有一抹笑化开。 苏舍如今会撒娇,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依赖了么? “白桓!”苏舍突然出声打断白桓的思绪,白桓循着声瞥过去,苏舍正抱着糖袋子给他比手势。 “知道了。”白桓慢着步子走过去,“你这手势比的真难看。” 苏舍默了几秒,“那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白桓淡淡的“嗯”了一声,悠悠道,“老公你快来啊!快来抱紧我!” …… 白桓捂着脑门静看苏舍抢了他钱包往收银台走,小声嘟囔了一句,“个呆子三天没上敢反客为主了。” “快点跟上来!”苏舍回头见白桓还捂着脑门站在原地,便皱着眉头凶巴巴的说道。 白桓好气之余又好笑,“没想到我也有成为妻管严的一天…” “闭嘴。” “苏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凶呢?” “…你最近话好多。” “你多撒点娇,我不介意的。” “……” “你喜欢我么?”白桓接过苏舍手里的袋子,伸手牵住苏舍的手,随意问道。 原以为不会得到正经回答,结果某人忽然抬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格外认真道,“喜欢。” 喜欢就好。 白桓小声嘟囔了一句。 “下……刀子了?!” “卧槽?!!!”一阵喧哗声从外面传来。 白桓循声望去,橱窗上有白色的小物什落下。 “下雪了?”垂眸看了眼苏舍,白桓有些惊讶。 苏舍脸上的笑容特别特别的好看。 微微弯起的嘴角,清瘦的轮廓。 “上帝大人开始给我很多很多的爱了。”苏舍轻声道。 “苏舍?”白桓皱了下眉。 苏舍抬眼看着他,笑意更深,“以前有个小孩给了我一颗大白兔,说我人那么笨上帝大人肯定会给我很多很多的爱。” “你看啊,现在我有你的爱,有林安的爱,流流的爱……唯一想看雪的愿望,上帝大人也帮我实现了。” 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过了潦倒的前半生,却拥有了无比幸福的后半生。 我这一生虽然很短暂,但是收获那么多,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后面的话苏舍留在了心里,他知道,他不说白桓也会懂。 不是没来由的自信,而是白桓的眼神。 了然于心,便无需多话。 “回家吧。”白桓迟迟没有说话,苏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白桓怔了几秒,点点头,“回家?” 苏舍“嗯”了一声,小声道,“嗯,回我们的家。” …… 推开院门苏舍将糖丢在一旁,径直蹲下身去。 白桓以为他摔跤,迅速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小心。” 苏舍抓起一把雪直接丢了过去,“下雪了啊。” 白桓从头发里抓下一小团雪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痴。” “每年下雪的时候我都很开心啊。”苏舍伸手在雪地里蹭了蹭,冰凉凉的。 从超市回来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一路大雪,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积雪。 白桓看苏舍从一开始就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由心情大好,嘴里却还是打趣道,“那么冷哪里好了。” 苏舍歪头朝他笑了一声,“很干净。” “素白的大雪,干净的像是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比我干净。 苏舍从地上揉了一个大雪球,又从一旁的糖袋子里拿出三颗糖放在雪球上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白桓突然就沉默了。 去年的冬天,也下着雪。 很大很大,苏舍躺在地上看了窗外落了一整夜的雪。 那时候的雪会有多冷呢? “对了,你记得买晚上睡觉保暖的东西……例如什么暖宝宝之类的。”苏舍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说道。 白桓疑惑,“为什么?” 苏舍沉默了几秒,摆弄了一会儿雪球上的糖果。 “我这个人其实特别坏。”苏舍戳了戳雪球,声音淡淡道。 白桓看着他冻的通红的手,一把抓过来握在自己手里,“你说,我听着。” 苏舍的手在白桓手里轻微颤抖了一下。 “我以前从来没有提要买保暖物品的问题,但是我也没忘记可以买。” 白桓蹙了蹙眉,“然后?”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那时候你从来不让我接近你,我就想碰碰你。开始只是尝试,在你睡着之后偷偷跑过去给你暖手,后来发现你其实不会赶我走……我就特别坏的想每天可以靠在你旁边睡觉…就没有提这事…”苏舍说完瞟了白桓一眼迅速将目光偏到一旁。 “我跟你说,我做的很多事都是有阴谋的,绝对没有小林说的那么无私。” 白桓开始听完良久不说话,听见苏舍补了一句话之后淡淡的笑了,“嗯,说说你怎么自私了。” “大一的时候你就和我说你喜欢林洮,然后总是带林洮出去玩。我就跟在你们身后,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后来有好几次都被你发现了…林洮觉得好玩就让你每次都带着我一起,看着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和林洮说你的好。……其实每说一句心里就求上帝大人不要让林洮喜欢你。” “可能是心理太阴暗遭报应了…被你讨厌那么久。”苏舍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我总是想这些奇怪的事情……跟个女人一样。” “没有。”白桓用力捏了捏苏舍的手,温柔着说道。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苏舍被他的动作捂的手发热,微微歪头动了一下身子,移了下手放在白桓手心里的位置。 有雪花落在白桓眼睫上,微微颤动。 苏舍看着白桓良久,才听见白桓轻笑了一声,“因为你傻啊。” “……”你真是一点好话都不会说,苏舍想反驳,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不是好听的话,所以让人听了好生难过。 “如果明天我死掉了…”苏舍的语气有些飘渺,“你什么都不要管,尸体,后事你都别管。” 白桓的手抖了一下,出口的声音却很平静,“理由呢?” 苏舍咧嘴笑了笑,“人都说黄泉路上不能回头,回头就万劫不复了。” “你如果在我还没走的时候出现了,我回头了怎么办?” “还有,你如果在的话,我怎么舍得走。” 苏舍说的平淡,白桓听的黯然。 “你总是想着走。”白桓揉了揉苏舍的手,无奈道,“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 苏舍沉默的看着他。 “算了,你舍得离开我我也没有办法。”过了半晌,白桓又道。 苏舍动了动身子,“我…” “可是你要知道,我没办法再去喜欢别人了。” “你让我这么喜欢你,如今又要丢下我,说来还真是过分啊。” “苏舍,我忘不掉你的,你这人太残忍,我没法忘掉。”白桓忽然放开苏舍的手,站起身来替苏舍拍掉身上的雪,“黄泉路上你若是不愿走,便等我去背你。” 苏舍愕然了几秒,“白桓…” 白桓低着头看他,目光带着些哀求,声音轻轻道,“你若…不愿丢下我,就努力的活下去,行吗?” (五十) 雪落了一天。 白桓正在壁炉里生火,苏舍被他拿毯子包成一团正窝在沙发里,盯着白桓被火光隐约掩盖的背影,苏舍下意识的抿嘴笑了一下。 这与房子全然不符的壁炉是当初白桓装修房子时苏舍强行留下的。这房子之前的主人是法国人,连带着房子也是西洋风。苏舍第一次来这房子里面的时候,一眼就喜欢上了客厅里的壁炉。 他总觉得有了火光的壁炉会很温暖,冬天抱着被子缩在一旁,肯定会很舒服。 只是试着这么说,白桓却同意了。 那时候绝对没想过会有和白桓一起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日子吧。 “徐悦是我青梅竹马的弟弟。”白桓突然转过身来说道。 壁炉里投来的火光照在苏舍脸上,发出暖黄的光芒。 苏舍茫然的蹙了下眉,“啊?” “当初我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你,就想着赶快把你赶走就好了…”白桓起身,不再蹲在壁炉前,“我那时候害怕喜欢你,徐悦刚好从国外回来,因为这几年一直有联系,他知道我身边有你。” “…嗯。”苏舍抱着被子缩了缩,动作有些委屈。 “你的官司也正好是那时候,我当时手头没人就动了我爸的人,后来官司胜了我爸也知道了。他说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讲究门当户对…”说到这里白桓轻笑了一声,眼神微微有些轻蔑,“徐悦听说之后就说他来做我的情人,打个掩护。” 苏舍好像有些惊讶,微微睁大眼睛,“徐先生不是喜欢你吗?” 白桓默然几秒,“是,他喜欢我。” “我打算先把你的问题处理掉,再来和徐悦说清楚,但是…我没想过他会喜欢我。”白桓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的话…就不会伤害他了。” 苏舍皱眉,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了一下白桓的手,只是拉着,不动作也不说话。 一时之间只剩暖火清脆燃烧的声音。 白桓俯下身,在苏舍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游乐场建好了,明天发布会…你手术的时候,我就不去了。” 苏舍一愣,盯着白桓深黑的眸子弯了弯眼角,“好。”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白桓一把环住苏舍,抱在怀里,两人都窝在沙发里。 苏舍眯眼思索了几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淡淡的笑了一声,“你以后结婚了,你妻子肯定很受不了。” 白桓收紧手,圈的苏舍腰疼,结果某人只是懒懒道,“理由呢?” 苏舍扭了一下身子,“你睡相太美。” “……”白桓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要是外面那些喜欢你的小女生知道你这个万年冰山脸睡觉喜欢说梦话,喜欢踢被子,喜欢把脚到处搭……夏天还喜欢睡‘大’字……会不会不喜欢你了啊。”苏舍说的眉眼微挑,白桓听的好笑,捏了一把他的脸,“当然不会,你不就是例子吗?” 苏舍一巴掌拍下白桓的手,连忙辩解道,“我…我那是……” 白桓淡笑,“你是什么?” 苏舍捂着脸盯着白桓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就是喜欢啊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桓看着苏舍低下头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用力的搂紧了怀里的人,白桓将头埋进苏舍后颈,声音有些沙哑,“我也是。” 苏舍整个人一僵。 白桓又道,“白痴,说了这么多遍了你总是反应的跟第一次听一样。” 苏舍抿抿嘴,“我恨不得天天听。” “那我就天天说给你听。”白桓抓起苏舍的手放到自己脸边,眉眼间透着无尽温柔。只是,苏舍的手凉凉的,怎么捂也捂不暖。 “你还真是越来越矫情了。”苏舍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白桓斜眼瞥他,“你一二十八岁大老爷们怎么如此娇羞?” 苏舍:“……呸。” 白桓笑,搂着人把被子拉的严实了些。 “我跟你说啊,冬天必须买保暖的东西,实在不行就找个人给你暖暖。睡觉的时候别乱踢被子,会生病。工作也别太晚,你眼睛的问题我上次问过医生了,他说多休息就没大碍。”苏舍觉得暖和,靠在白桓身上有些倦意,但还是舍不得睡着。 “苏舍你个老妈子。”白桓淡淡陈述道。 苏舍轻哼了一声,“…吃饭也好好吃,别挑食。家里没人煮饭先去小林家蹭蹭,再者自己学。” “…哼哼。” “你傲娇个鬼!听我说完…” “哼哼哼…” “流流的话,你愿意养就养吧,反正你有钱我也不怕它饿死。” “嗯…” “不行,我好想哭。”苏舍声音突然变得失落起来,“我哭给你看吧。” “哦,明天头条新闻就是‘某男子半夜暴毙家中,确认被妻子谋杀,作案手段为重型烟雾弹和杀猪般的嚎叫’…怎么样?”白桓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舍,半眯起眼。 “我觉得叫‘因被丈夫感动而悲恸哭泣导致脱水死掉的男人’……这个比较好。” “啧,你欠操吗?”白桓听罢挑了挑眉,语气悠然。 苏舍莞尔,声音带着些软懦,“欠。” …… 苏舍起来的时候,下了一整天的大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一片白茫茫,除了正急匆匆往屋子里来的林安。 白桓站在苏舍身后,面色淡然的看着屋外,只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白桓的眼神有些茫然。 “小舍!”林安气喘吁吁的蹦上一级台阶半撑着膝盖站在苏舍面前。 苏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才六点,你这么急做什么?” 林安晃了晃被风吹的有些麻木的右手,撇撇嘴道,“八点的手术,都六点了你还在家,你问我急什么?!” 苏舍“呃”了一声,回头看了眼白桓,白桓也垂眸看他,“是有些晚了,手术不能吃早餐的,去医院吧。” “嗯。”苏舍点点头,“那小林我们走吧。”一边说一边走到院子里,踩在雪地里,有雪凝固的整合感,苏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白桓,小声说道,“我走了。” 白桓一直看着他,听见他小声的话,一时眼圈发红,径直就往苏舍身前走。 “今天是立冬。”他站在苏舍面前,比苏舍高出半个头,苏舍点头,“你注意身体。” 白桓微微皱眉,不动作也不回应。 苏舍又出声喊道他的名字,“白桓。” “我在。”白桓松开皱起的眉头,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苏舍突然踮起脚吻上白桓的唇。 颀长手指拉着白桓的衣襟,因为太用力而变得泛白。 只是苏舍的吻,轻轻的,浅浅的。 落在了白桓身上,落在了白桓心里。 “那…再见。”苏舍松开手,转过身去准备走。 白桓愕然,“苏…” “嗯?”苏舍回头看他。 “苏舍。”白桓又喊了一声。 苏舍轻声应了,“你要说什么?” 白桓好像很难受,眉头又皱起来,“我爱你。” 声音变得又小又低沉,一旁站着的林安几乎听不清。 苏舍却听的清清楚楚,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了…我也是…” 听见苏舍的回答白桓突然就笑了。 笑得格外灿烂。 “那么…” “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 扯下围巾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白桓拿过手机扫了一眼时间。 刚好八点整。 “白总,还有十五分钟入席。”Lily轻叩了下总裁办的门,清淡的声音透进来。 白桓凝眉从抽屉里取出一条领带,轻轻“嗯”了一声。 Lily看着白桓打好领带,又起身在落地窗边站住脚,目光的方向… 是一院。 “这段时间辛苦了。”白桓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对Lily温和道,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淡淡的,很好看。 Lily有些许的错愕,反应过来迅速摇头,“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多亏了谢总,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白桓沉默几秒,忽然叹了口气,“抱歉,因为我的私人问题影响了你们,以后不会了。” “…”lily顿了几秒轻笑了一声,“什么呀,总裁你这样我真不习惯。” “明明任劳任怨那么久,不过任性一回不打紧的。我们又怎么会怪你,如果没有你,哪来的白氏?” 看着自家秘书笑靥如花,白桓突然弯了弯眼角,笑道,“那日后请多多担待了。” lily忙点头,今天的白桓……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以前……白桓的笑容…哪里有那么好见到。 是因为那个叫苏舍的男人么? lily走神了几分钟,回过神来白桓已经往会场去了。 一身白衣服的背影,背着光隐隐有光线围在四周,“总裁你资料还没拿!” “lily你先去入场登记那边帮我处理人员名单,我先入场,资料不用了。”白桓淡声回了lily的话,一委身直接上了采访席。 台下满满全是人。 时不时有镁光灯透进视线里,有些刺眼。 白桓微微眯眼,心道自己没当成明星倒是过了当明星的瘾。 “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十五分,白氏集团半年前所开发的游乐场项目于月前竣工,今日所召大家为‘流舍’游乐场发布会……”白桓身后的大屏幕上在部门经理的介绍下开始有幻灯片播放。 白桓回头瞥了眼,屏幕上正好翻到一张游乐场正门照,组合式的大门前有一人一狗站在那里。 “这张照片是我们游乐场的设计师和他养的小狗…很好看对吧?设计师可不是靠颜值出众的,他的设计非常完美。例如照片上的入场大门,特选了古铜的材质,不仅美观……”台上的解说持续着。 白桓目不转睛的盯着照片看:苏舍单薄的影子投在地上,流流依在他怀里,伸手揉着流流的头,苏舍对着镜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嘴角微微勾起,垂眸看着流流的眼神格外温柔。 苏舍。 白桓低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幻灯片后面的照片全部是游乐场的设施风景,白桓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慢慢收敛。 “总裁,到了采访时间…”经理凑过来低声说道。 白桓微一点头,但这声音道,“开始吧。” 记者的问题一开始偏向于半年前白氏为何突然消沉,白桓听的觉得不耐,伸手扯了扯领带,声音有些冷淡,“各位如果是来探寻白氏危机的话,不妨先出去。” lily在台下听的直摇头,“果然还是白桓…不耐烦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不过在全国直播的镜头前扯领带真的好么? “白总,传闻您与您爱人相爱十几年,有人透露白氏开发的‘游乐场’项目是为您爱人所建,是真的吗?”白桓出声之后会场安静了几秒,一个突兀的声音问道。 lily惊讶的看了眼问话的记者,又迅速抬眼看向白桓。 白桓好像有些出神,怔了一下才回神。 一直漠然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微笑,然后所有人都听到素日里清冷寡淡的人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爱人名字里有个‘舍’字,我们两人养了一只小狗,名流流。你说呢?” 话音刚落,屏幕后面的幻灯片正好换到主页,‘流舍’两个字占据了半个屏幕。 台下一阵喧哗声,白桓被闪光灯照得直皱眉。 记者们也格外激动,毕竟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而且外貌家世问题尤其突出,平日里的采访要从白桓嘴里套点话出来简直和登天一般,今天的白氏总裁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请问白总此举可是为了给爱人一个惊喜?” 白桓伸手挡了下光,抿嘴答道,“是,他很喜欢。” “白总爱人可是圈内人?” “他是设计师。” …… lily看着大屏幕上的时间从九点变成十一点,眉头拧在一起。 这一问一答都过了仨小时,没一个问题是关于今天主题的。 偏偏白桓还每个都答了。 而且,一脸平静的眼里都快溢出幸福来了。 “白总您和爱人是如何相遇的呢?”一个问题打断了lily的思绪。 说真的,她也想知道这问题。 白桓半眯起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他把我睡了,我们就在一起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白桓轻笑了一声,“明明是笨蛋,却想着一定要追到我。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他却办到了。” “她一定很漂亮吧?!”有人大声问道。 白桓脑中闪过苏舍的笑,挑了下眉,“很好看。” “那白总可有考虑过两人婚期?” 婚期?白桓垂眸沉思了一会儿,苏舍那呆子回来了就去结婚吧,婚礼上全部摆满大白兔……嗯,再来一个大白兔味的婚礼蛋糕。 “我还没有求婚。”白桓说的时候眨了下眼,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lily默默喊了句卧槽,这得迷死多少女人。 大概是着实惊讶过度,会场陷入了第二次鸦雀无声。 白桓突然皱了下眉,微微俯下身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过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白桓出口的声音莫名有些沙哑,听他说话的人不由就想点头。 ——诶,你们说,白桓今天是不是受了刺激?平日里不是打死也不说自己私事的么? ——人受刺激也是人的事,反正今天有这么多料足够写一本‘白桓恋爱纪实录’了。 ——说来白桓这人长的是真的好看啊。 ——这脸比好多明星都好看……你们看啊… …… ——他好像……在哭? …… “总裁?” “白总?” lily的手在白桓眼前晃了晃,整个人挡在了白桓面前遮住了所有闪光灯投在这个男人身上的途径。 白桓右眼下有水光泛起,左眼下什么也没有。 整个人面无表情的看着lily。 “你吃过,大白兔吗?”声音沙哑低沉。 lily听的不真切却也听的清楚,眉头一拧,她不明白白桓在说什么。 白桓大概也不是为了她的回答,问完之后垂眸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通知公关部门,说我旧疾犯了,眼睛不好,发个声明解释一下这些人要的答案。” 白桓突然站起身,嘴角挂着的笑很平淡,扫了一眼台下道,“我先回去了,lily你负责后续吧。” “总裁你没事吧?”lily伸手拉了一下欲走的白桓,眉头紧皱。 白桓回头看她,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lily顿了顿,盯着白桓的眼睛轻声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脸上的笑,和哭一般。 “不。”白桓瞥了下眉,“我不难受。” 我一点……也不难受。 (五十一) 白桓大半夜开车去林安家接流流。 刚准备敲门门就开了,林安肿着眼站在门里,看见白桓的时候神情有些肿怔。 白桓看他发愣,先开了口,不沉不淡的嗓音,“我来接流流回家。” 林安闻言往后退了一步,让白桓先进来,然后转身去屋里喊流流。 林安的声音沙哑不能分辨,白桓没进去,站在门口觉得有点冷,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然的握紧了些。 “白哥…”林安在屋里喊了一声。 白桓这才走进屋里,林安正好抱着流流过来。 看着流流窝在林安怀里没精打采的,平日里光彩流滢的眸子变得黯然灰淡,白桓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呼吸不了。 “白哥?”林安看着白桓表情有些扭曲,不由出声喊道。 白桓拢手轻咳了几声才缓过神来,松开紧皱的眉,淡声道,“没事。” “流流这是怎么了?”从林安手里抱过流流,白桓伸出左手揉了揉流流的头。 林安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大概,是生病了吧。” 白桓微微点头,沉默着注视流流良久。 “小安。”白桓动了动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林安抬眼看他,眉头微皱。 “苏舍的葬礼。”流流在白桓的怀里缩了缩,白桓收紧了手,唇抿的发白,“就拜托你和阿洋了。” 瞳孔倏地缩了下,林安惊愕的看着白桓,“那你呢?” 白桓的手轻微颤抖,脸上却露出一抹微笑,“我吗?……我不去。”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林安推了一把白桓,红着眼朝他吼道,“你他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白桓趔趄了一下,倚着墙才稳住身形。 “…我不会去。” “他死了……所以戏做不下去了?”林安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的同情用完了是吗?他都死了你就不能去看他一眼吗?!” —— 人都说黄泉路上不能回头,回头就万劫不复了。 ——你如果在我还没走的时候出现了,我回头了怎么办? ——还有,你如果在的话,我怎么舍得走。? 白桓脑中空白了几秒,忽然伸手抓住林安的手,像是垂死的病人。 林安猛地甩开他的手,“放开!” 白桓的手停在半空中,轻微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抱歉,我不能去。” “…”林安抹了一把脸,平静下来,“为什么?” “我怕他回头。”白桓低声喃喃道,“我想他…” 我好想他。 流流伸出爪子扒了扒白桓的衣袖。 白桓低头揉揉它的头,低声道,“流流…” 流流挠挠爪子里的袖子,白桓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留下…名字倒是取得好。” “流流,医生说你最近身体不好…”白桓抱着流流推开家里的院门,话语刚出一半就止了。苏舍堆的两个大雪球还放在院子中间,昨日立冬,半日大雪,剩下的半日阳光终是没能消融一切。 流流嗷呜了一声,收回爪子有些无力的靠在白桓怀里。 白桓站在雪地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抬头,头顶是刺眼的阳光。 “会化掉的…”白桓轻声嘀咕了一句,往屋子走了两步将流流放在玄关口的白色地毯上又折回雪球前面,白桓蹲下身,整个人的影子投在雪球上,刚刚好遮挡阳光。 “不要消失。”阳光微暖,雪化的很快,白桓有些手足无措的护着地上的雪球,嘴里小声嘟囔着,动作不停的把旁边的碎雪往雪球上堆,“不要消失…” ——嗯?为什么喜欢白色?……当然是因为白色干净啊,还有就是……你姓白啊。 ——喜欢雪的原因么…因为很干净啊。 ——我如果也很干净的话,可能就没这么倒霉了。 白桓看着地上满是污泥混迹的雪球,愣了一下。 手上也满是污泥,被雪水冻的通红之后又被风吹得刺痛。 “嗷呜…”流流突然叫了一声。 白桓红着眼回头看它,嘴角扯出一抹笑温和道,“流流乖…” “嗷…”听起来像是在哭的声音。 “流流你乖,别哭。”白桓的手有些发抖,手心里还抓着一些碎雪,没几分钟就化成一滩水从手心里消失。 …… 地上的雪只留下湿漉漉的水的时候,白桓这才起身。 流流已经在地毯上睡着了,白桓伸手抱起它,轻轻推开门。 “我回来了。”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道。 回应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将流流放在温软毛毯上,白桓转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开水。 白气弥漫开来,氤氲在玻璃窗上,白桓的手因为冻的太久,不停的在发抖,然后倒水的时候水流一直晃动。 水杯半满的时候,白桓面无表情的直接将开水全部淋在了左手上。 一股钻心的痛从左手蔓延开来,白桓淡淡的瞥了眼红肿的伤处,目光沉寂。 站了一会儿白桓又转身去楼上收衣服,等走到阳台的时候才想起来家里之前一直没人住,哪里来的衣服收。 苏舍以前在家的时候总喜欢种些花草树木,白桓反应过来没衣服收之后瞥见了角落里种的薄荷。 就一小株,味也只有淡淡的一角方地。 苏舍虽然喜好花草,却一直种不好它们。 如今这么小小的一株,苏舍看了定是要开心许久的。 白桓就这么看着那株薄荷出神。 直到被左手的灼烧痛感拉回神来,白桓脸色有些苍白,左手痛的一直在发抖。 不时,口袋里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白桓缓和下脸色,才拿出手机来。 【明天下午两点,南湖区。 白总记得准时,这边的区管的有点严,晚点了估计就不好办了。】白桓回了个“好”字将手机丢到床上。 在房间站了几分钟,白桓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进了浴室。 …… 洗完澡换了家居服,白桓给流流吃饭的盘子里放好狗粮,拿着车钥匙就出门了。 “喂,陈经理吗?…苏舍那张宣传照在哪儿拍的?”白桓坐在车里看了眼窗外,车窗大开,有风呼啸过耳边,“天桥街23号?…好,谢谢。” 挂了电话白桓嘴角啜起淡淡的笑。 左手随便拿纱布包了两圈,白桓只能拿右手开车,去天桥街路上的风景很好,白桓试着想象苏舍抱着一只狗去拍照的模样。 ——我和你都没有一起拍过照。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轻小的声音,白桓一愣。 苏舍总说他睡觉喜欢说梦话,白桓反驳不成又不服气,愣是某个晚上一夜没睡,结果听到苏舍的梦话。 然后白桓拿着手机凑着苏舍睡颜直接拍了一张,结果被闪光灯惊到的苏舍一巴掌直接甩在白桓脸上。 事后一直忙苏舍的病也就忘了这事,白桓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还好,手机里那张照片还在。 还好。 …… “苏舍…?”影楼经理听见来人问的微微一顿,思索几秒恍然大悟道,“白总是来帮苏先生拿相册集的吗?” 白桓正在打量影楼大厅里正对大门的照片墙,听见影楼经理说的轻微点头,“这照片…苏舍什么时候拍的?”视线投在了照片墙的巨幅照片上,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照片上是穿着白衬衫淡灰长裤的苏舍,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微微抬头的模样,脸上还有着温隽的笑容。 “将近半年前…那时候我们影楼正在做‘找模特’活动,苏先生当时就抱着小狗站在门口小声地问我们老板他可不可以……”说到这里影楼经理笑了笑,仿佛回想到苏舍当时的样子,“因为活动奖品是免费的影集拍摄。听苏先生说是想给小狗拍照。老板看他长的确实好看便同意了。只是后来拍完了苏先生一直没出现……之前也忘了要他电话,再然后影楼被您公司收购,苏先生的照片被你们用来做宣传照…” 白桓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影集给我,我拿去给他。” “…啊,好的。” “谢谢。”白桓看着影楼经理转身的背影淡淡道,又抬眼看着苏舍的照片。 好想……去碰碰他。 就一下,一下就好。 “白总和苏先生关系很好吧…”经理拿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过来,见白桓视线投在他身上不由又道,“真的要好好劝劝他,他看起来太瘦了……” 白桓接过袋子的手滞顿了一下,眼底有依稀的晃动。 “嗯。”淡声应道。 白桓从影楼出来之后开车去了苏舍曾经住过的地方。 白桓没有钥匙,抬腿一脚踹开门,俯身检查了门锁发现没坏,白桓轻声笑了笑。 “嘘…我待会出去了你要保密啊。” 白桓对着门说完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幼稚,笑容慢慢敛了起来。 环顾四周,还是苏舍上次离开时候的样子。 一样的繁杂狭小。 一样的简化摆设。 白桓在苏舍的床上坐了半个小时,才起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轻轻带上门,白桓刚准备走又回过头去对门说道,“他回来的话…” 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 “让他等等我。” … 谢洋打电话过来问苏舍的骨灰是放在公墓还是拿回家的时候,白桓正在南湖区监狱门口。 抬头瞥了眼头顶刺眼的阳光,白桓觉得有东西从胸口划过去了。 ——诶,白桓我问你……囡囡的骨灰是拿小铜盒子装的对不对? ——嗯。 ——那我死掉之后的盒子不用太金贵的,简简单单就好了。 ——不。 ——为啥啊?难道你还真破费买纯金的来装? ——你想得倒美,你要是死掉了……我就把你丢掉。 苏舍倚在墙上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皱着眉头小声嘟囔道,“小气啊,真小气。” “白桓你可真狠心。”最后还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 白桓哑然失笑。 “到底…谁狠心啊?”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 谢洋在那头“嗯?”了一声。 白桓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魔怔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白桓语气平淡道,“我待会去你家。” “嗯…”谢洋低声应了,嗓子有些哑,“你…还好吗?” 白桓握住手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没事。” “Lily说你一周没去公司了。” “我待会便去。” “小安上次说的你别在意,他也是一时难过。”谢洋的声音变得有些淡,白桓知道他是怕自己误会林安,低声笑了笑,“没事,我本来就是…无情之人。不过…” 白桓顿了几秒,“有人比我更无情。” …… 白桓见到吴臧的时候,白色灯光落进眸中,神色冷了半分。 大三那年倒是有见过面,长了个斯文模样。 监狱长来把人丢在探监室便出去了,临走时还嘱咐白桓下手轻点,倒惹得白桓挂了抹浅笑在脸上。 指尖轻敲桌面,白桓淡着神色看了一会儿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啧,苏舍那婊子怎么舍得放你一个人来见我?”吴臧拧了拧自己被手铐扭久的手,表情轻佻道。 白桓听他先出声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敲桌子的手缓了节奏,“苏舍在天恒被陷害的事,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怎样?若不是没有估计到你的能力,苏舍几年牢饭吃定了。”吴臧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白桓,当初若不是没猜到这小子是个权贵,苏舍铁定要回头来求他。 “去年在饭店,他为什么要杀你?”白桓皱了下眉头,伸手扯掉领带丢在地上。 “谁知道那婊子真敢这么做,不过是骂了他两句。”轻哼出口的声音。 白桓听的眯了眯眼,眼底落了层霜。 “你骂了他什么?” “当然是嫌他脏。我好心上他是看得起他……跟个娼妓似的还喜欢立牌坊,真他妈恶心。”吴臧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看着白桓沉下去的脸色他轻笑声了一声,“怎么?你难道不是嫌他脏才这么整他的?……我记得你对他也没有多好吧,不是还把他丢给别人玩过。再说了,官司那事你可以帮他,名誉这事怎么就不帮他护着?” 白色灯光照在白桓脸上一片惨白,白桓低低笑道,“是,我对他也不好。” “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忏悔的吧…”吴臧眯着眼打量白桓,双手一拢放在桌上,“你想做什么?” “你把苏舍的过去告诉我。”白桓抬眼盯着吴臧的眼,语气有些寡淡,“我可以帮你出去。” 闻言吴臧挑了下眉,“你确定?” 白桓轻微点头,看着吴臧的眼里落了些笑意,“不过,我要弄死你也轻而易举。” 吴臧听罢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摸白桓的脸,“啧,这可是你自找的…别回头苏舍是你真爱。” 白桓厌恶的扯下吴臧的手,沉了脸色。 “他不是好学生吗?”吴臧说的时候神情得意,白桓的手指又开始轻轻敲着桌子,“好学生入学第一天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话,你想像一下身体里插着按摩棒还要努力维持平静的模样…啧,还真是漂亮。” 白桓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以前很乖,我才让他去读书。他以前不爱笑,高一的时候交个朋友才学会笑,可是他从来不对我笑……呵,年纪不大倒学会对男人献媚了……后面也是活该。”吴臧说到这里的时候笑得格外开心,“那个和他玩得好的发现他身上的痕迹之后把他给上了。” “之后他就疯了。” 白桓停了动作,表情愕然的看着吴臧,他听见自己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疯了?” “疯了将近一年,医生说什么抑郁症,自闭症…不过我没给他治。”吴臧不在意的说道,白桓愣了几秒,心中了然。 “他高二那年,因为疯掉休学半年,后来有次带他上街,他突然跑到一个会场去……当时好像有高中生英文大赛……等我把他弄回家之后,他的病就好了。” 白桓突然站起身,有些茫然的抬眼看着白色墙壁。 高中生英文大赛? 高二? ——我当初可是因为你唱了一首英文歌才一见钟情的。 ——高二那年遇见你的。 ——白桓你救了我。 ——白桓,白桓。 “果然是婊子贱命容易活。”吴臧见白桓失了魂的样子愈发得瑟,“他身上那么多痕迹你没见过吗?那可都是我留下的。” 砰——! 白桓抬腿一脚踹了过去。 吴臧被他踹的整个人带倒椅子摔了下去,白桓踢开面前的桌子,冷着神色走到吴臧面前,一脚踩在他身上,“你同意他去南方读书的条件是什么?” 想起第一次见苏舍的时候,那人瘦骨嶙峋的模样。 白桓一阵心悸。 吴臧吐出一大口血后缓了缓,“我让他去鸭店做了一个月鸭。” 白桓整个人一震,“他才十七岁不过…” 吴臧擦了下嘴脸的血笑了几声,“十五岁就被十几个男人上过的人长了两年不更美好?只不过……我没想到就他这么脏的人还敢去喜欢别人。” “你也觉得恶心吧。” 白桓低着头看他,目光清冷,语气森然。 “苏舍受过的。”白桓抬脚,重重一脚踹在吴臧胸腔上,“我会让你加倍还回来。” 吴臧扭曲着表情痛呼了一声,“你不能杀我。” 白桓面无表情问道,“理由?” “我对苏舍做的每件事都有录像,一旦我死了就会有人把这些发出来!”吴臧胡乱伸手护着自己的身体。 白桓冷眼看了他几秒,突然蹲下身,伸手拍拍他的脸,语气冷然道,“东西在哪儿?” “你觉得我会说吗?!反正东西曝光苏舍一定会死!” 听着吴臧后面的话,白桓突然笑了。 笑得格外好看。 “我想你是搞错了,如果就这么让你死了我还玩什么?既然说了要你加倍偿,你就好好偿还吧。如果想通了也可以告诉我东西在哪。” 吴臧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对了,要论恶心……”白桓往后退了一步,“你这种人简直看了就让人不舒服。” 一脚直踢吴臧头部,白桓瞥了眼鞋子上的血,厌恶的脱了鞋直接往外走。 “白总,这个人你要保也不是不行……只是……”刚出探监室监狱长就凑了过来。 白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钱要多少一口价,其他事……还有么?” “没,没有。我待会就让人处理。”监狱长笑着道。 白桓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脚,袜子也被自己丢掉了,踩在地上有些冷。 “该照顾的…还麻烦监狱长…好好照顾。”淡着声音说完,白桓抬头朝监狱长笑了笑。 白桓赤着脚走了一段路才回到车上,心底涌上阵阵异感。 白桓想笑。 可是他笑不出来。 你相信么,脑子里曾经断片的东西会随着绝望涌上来。 ——说你是男妓也不为过吧? ——你和那些出去卖的鸭子唯一的区别就是不收钱,不是么?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么脏的人么? ——信。 ——但是我嫌恶心。 “我说过,我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 一辈子么。 一辈子… 手下意识的攥紧胸前的衣服,慢慢收紧,白桓痛的俯下身去。 苏舍身上有很多永久性伤痕,以前不在意便没有理会。在意之后却不敢问。 为什么连句痛不痛都没问过……为什么不能早点保护他… 苏舍…苏舍… 你就以这种方式报复我是吗… “咳…”白桓有些无力的靠在车门上,攥紧衣服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轻轻颤抖。 “呵…”白桓看着车窗外平坦的道路,依稀还有树叶被风刮过地面,自嘲般的笑声淡淡散开,“我想当演员的梦想都被你毁了…” 仿佛在等人回答,白桓看着副驾驶座的眼神有些希冀。 半晌后,白桓伸手捂上眼,苦笑道,“你看啊,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五十二) 白桓先去了公司。 Lily看见他光着脚神色恍惚进门的时候皱了下眉,“总裁。” 白桓轻一点头,表情有些僵硬。 “上周的游乐场开园后游客流量日益增长…设计部希望申请专利,然后将设计运用到公司最新的房屋设计上。”Lily递给白桓两份文件,看着白桓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她。 “…申请专利,需要设计师签署申请书…”Lily垂下眼,前些日子遇见谢总,对方一脸憔悴的说起苏舍去世的事。希望尽量避免在白桓面前提他…可是,这次涉及到公司利益…… 白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坐下,俯身在抽屉里拿出一袋东西。 “Lily你吃糖吗?”白桓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糖,抬眼看着Lily问道。 Lily看了眼白桓手里的糖,包装上有‘大白兔’奶糖几个字… 虽然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 白桓见状笑了一下,把糖递了过去,声音温柔道,“你尝尝甜不甜。” Lily接过糖,剥了糖纸放进嘴里。 一股奶味漫开,甜的入心。 看着白桓脸上的笑容,Lily有些心悸。 “很甜。”Lily说道。 白桓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微微垂下头,白桓轻声笑了笑,脸上却没了笑容。 “怎么…我吃的就这么苦。” 像是痛极般无力的声音,他淡声道。 Lily觉得白桓要哭了。 “总裁。”Lily的声音有些发颤,表情也有些悲悯。 “我没哭。”白桓声音闷闷道。 “你…你别难过。”Lily声音有些哽咽。 “我哭不出来。”白桓突然抬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丢弃的人,“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我不难受。” “所以哭不出来……是吗?” “我怎么会哭不出来…他都不在了我怎么不会哭…” Lily看着白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哭。 她哭的看不清白桓的脸。 白桓低喃了几句有些茫然的看着满脸泪水的Lily。 他问,“你哭什么?” Lily重重的吸了吸鼻子,全然丢失了以往的冷静,她哽咽着声音道,“我心疼。” “心疼什么?” 擦干净遮住视线的眼泪,Lily努力平复情绪道,“自从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你又何曾有过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从来都不吃糖。” “又何苦为难自己。” 白桓闻言摇摇头,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眉头微微皱起,“苦是苦了些…” “我吃的倒也开心。” “你要真心疼我…”白桓说着扬起嘴角,“就好好工作,帮我多赚点钱……还有,别哭了,待会被人看见了该说我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白桓就见Lily捂着嘴眼泪直掉,轻叹了口气,“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办…” “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白桓声音有些缥缈,好像还带着一丝惆怅,“我说我没事你们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 让Lily回家休息两天,白桓处理完设计部申请专利的事才想起来今天还应了谢洋的约。 因为新买的别墅在郊区,中间有段泥路还没来得及修整,天又下起了大雪,有些雪水混着泥,整条路都是烂泥。 白桓懒得弄脏车,将车丢在路边打电话让人来开回去,自己光着脚便往谢洋家去。 结果刚到门口准备去旁边的水池里洗个脚,领子被人一拉,白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们白家已经穷到连鞋都穿不起了吗?”谢洋特有的慵懒声音在身后响起,只是这声音里的倦意显得深重了些。 白桓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其实除了脏还真没什么感觉,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已经冻得没知觉了。 “怎么,你家最近立了光脚不能进门的规矩?”故作常态的语气,白桓伸手给自己正了正领子,刚刚被扯的完全歪掉了。 话音落罢,谢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替白桓的袖子拍拍灰。 自己和他交好这么多年,深知他这人洁癖严重的很,这衣服上那么多脏痕迹,脚上也全是泥水… “你看看你自己,身上全是泥。”温柔的语气,白桓听的觉得谢洋语调不对,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谢洋,对方满眼萧索。 知道谢洋是担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免了这担心,只好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还嫌我脏不成?” 不等谢洋回答,白桓又道,“我一次不穿鞋就被你啰嗦,下次肯定不敢了…” 谢洋“嗯”了一声,伸手拍拍白桓的肩,“为什么不穿鞋?” 白桓沉默了几秒,只好照实说,“下午跟人打架的时候被血溅到了,我嫌恶心就把鞋丢了。” “手也是打架伤的?”谢洋指了指白桓的左手,唇抿的有些锋利。 白桓扫了眼自己的手,表情有些淡漠,“倒热水的时候不小心偏了。” 谢洋心道这水不是你自己浇的才有鬼,见白桓冻的有些发抖,当下拽着人就往家里走。 “小安呢?”白桓站在客厅里环顾了一圈。 谢洋拽着他接着往里走,“小安生病了,我让他去他姐那儿了。” 闻言,白桓眉头微微皱起,“是因为苏舍?” 谢洋把他往浴室一推,抬眼看向白桓双眼的时候愣了几秒。 毫无光彩。 “林安最近总是梦到苏舍因为他受的苦,精神有点不好。我让林洮带他去散散心…”谢洋拿着花洒开始调水温,“白桓。” “嗯?”白桓看着灯光下氤氲开的白气有些发愣。 “你要实在难过,你就哭。别做些自残的傻事…”水温渐渐上升,谢洋蹲下身帮白桓洗脚,“你这样,苏舍怎么走的安心?” 那就别走啊。 别走…不好吗? 白桓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表情有些痛苦。 谢洋看他表情当下就变了脸色,连忙起身伸手帮白桓拍背顺气。 “咳…”白桓撑了下墙,在灯光下露出一抹笑,“他都狠下心走了还会理会我吗?…呵,他这是在报复我。” 笑容惨白,笑声悲怆。 他在报复我啊。 报复我没有好好待他。 …… 被逼着灌下一大碗姜汤之后,白桓皱着眉头瞪了眼谢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又弯着眼角笑出声来。 谢洋看他笑,有些疑惑,“怎么了?” 白桓笑容还没收敛,眉眼也带着一丝雀跃,“以前苏舍不爱喝补汤,我总是逼他喝……要不拿糖利诱,要不拿流流威逼,最后他一见到汤碗就会念叨革命军人有力量……喝就喝……”白桓又笑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却变淡了。 谢洋不知做个回应,只好看着白桓。 沉默良久,白桓突然叹了口气,“把苏舍还给我吧。” 微暖的灯光映照在脸上,谢洋神色有些恍然。 把苏舍还给你? 还给你…该怎么还… “我说的是他…”白桓淡淡笑开,“他留给我的那一把灰。” 看着白桓似有若无的笑容,谢洋有种白桓也要消失的感觉。 起身走进房间,从桌上拿过古木的骨灰盒,谢洋的手有些发抖。 ——阿洋,我要死了,死掉的话…就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白桓了。 ——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不舍得也要舍得。 “他走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白桓接过盒子的时候脸上还挂着那抹淡淡的笑,若有若无,只是抱着那盒子的手却越收越紧,紧到有些发抖。 “他让你娶妻生子,好好活着。”谢洋给白桓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语气有些僵硬,“他说他就是来报复你的,因为你让他难过这么多年。” “他让你不许死,因为他要报复你一辈子……让你难过一辈子…” 白桓有些发愣。 “他说,如果你想摆脱这些也很容易……”谢洋倒掉自己杯里的凉茶,重新倒了杯热茶,雾气荡开,谢洋的声音有些哑,“忘掉他。” 白桓低低地笑了一声。 伸手敲了一下怀里的木头盒子,白桓蹙起眉头来,说出来的话却有了这些日子里没有的沉溺,“果然是笨蛋的作风。”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专情的人吗?都喜欢上了,怎么忘掉…” “我可能忘了自己都忘不了你…” 谢洋见白桓痴了一般的模样有些难受,伸手拍拍白桓的肩,“听他的吧,忘掉。忘掉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忘掉…”白桓声音有些淡漠,看着骨灰盒的目光也有些冷。 谢洋听了不好受,也不再开口。 空气沉寂一会儿,白桓的手机突然响了,谢洋听了几秒发现是苏舍的声音。 苏舍笑着说话的声音。 “喂…他说了地址?…嗯,你告诉他,我从来没说过他告诉我地址我就放过他的话……让他好好受着。”白桓接起电话,挪了下身子将骨灰盒更紧的抱在怀里,“呵,实在不行了丢鸭店去吧。” 白桓说完便挂了,见谢洋在发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茶。 “怎么?”白桓脸上又戳着原先那抹笑,声音好似带着笑意,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你的铃声是苏舍录的?”谢洋抬眼看他。 白桓“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场景,“去南方旅游的时候,在大街上他不让我牵他手,被我威逼着说了这些话。我当时偷偷录下来了……他不知道。”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的暖光透着窗投在雪地里。依稀有雪花印在窗玻璃上,像冰雕一般剔透。 白桓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有些肿怔。 “我后天会去见沈氏珠宝的千金,如果看得上眼我就结婚。”嗓音压的很低,声音也听不出喜悲。 “这世界没有谁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只是活着的方式不同。你不用担心我会自杀,我不敢,苏舍会不待见的。” …… 白桓按照手下在电话里说的地址拿回了一大箱子录像带,然后抱着苏舍的骨灰盒还有照片进了房间。 流流还是病怏怏的,白桓放好食物做好保暖措施让它好好休息。 锁了房门,白桓开始拆录像带,拆一盒看一盒。 房间是特别设计的电影房,墙壁上有白色投影板,投影机里的光线投在白板上。 白桓就坐在地上看着大屏幕,四周散落的全是录像带。 音响里有苏舍压抑的声音,有别人调笑的声音。 白桓面无表情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听着。 只是眼睛有些发红。 屏幕上的苏舍从十二三岁的模样到十五六岁,那些人变态的手法变本加厉。 十二三岁的时候苏舍会哭会求饶,十五六岁的苏舍… 你有见过那种空掉的眼神吗? 像是…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苏舍…苏舍…宝贝儿你说你这不是自作孽么?”音响里传来吴臧的声音,白桓看着屏幕里坐在地上的苏舍眼神呆滞的看着镜头。 “好好的家里不待着非要去学校,看吧,没有人会真正对你好的。”吴臧笑着说道,“被好朋友上了疼不疼啊?” 苏舍的眼神渐渐变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地方小声说道,“这…这里疼…” 吴臧有些惊讶的“啧”了一声。 苏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步伐有些不稳,镜头转到他身后,白桓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回过身来对着镜头笑,“有人…说拿…拿真心去换…可以有人对我…好。” 整个房间一时没了声音。 苏舍把糖递了过来,目光有些希冀又有些黯淡,声音低低小小的,“我把糖给你……你对我…对我好一些…行不行…” 白桓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手停在半空中,浑身有些发冷。 “我没有…真心可以给…我只有这个了…”苏舍松开手,糖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砸在地板上的响声。苏舍低着头,目光悲凄,声音颤抖着出口,“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都要丢掉我…” 画面戛然而止,白桓才反应过来这是苏舍疯掉那段日子的录像。 白桓怔忡的看着屏幕里的苏舍,穿着白衬衣的上身单薄的像是不合格的衣架子,黑色七分裤还有些灰沾在上面。 表情呆呆的,呆呆的看着地面。 “我爱你…”白桓突然说道,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没有放下,目光却似落在了苏舍心里,漫着点点光芒,“苏舍,我把真心都给你,全部给你。” 没过几秒,白桓的手垂下来,“走了也好,也好…”顿了顿又满是无奈道,“走了就不疼了。” “就不难过了。”低低地叹息。 白桓侧身在地上躺下来,目光还循着苏舍,视线有些模糊,手抚上眼睛的时候却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房间除了屏幕里的白色微光便是黑暗,白桓蜷在黑暗里,手揪着胸前的衣服慢慢的蜷起来。 “第七天。”低笑的声音,像是哭腔,“头七你该来看看我吧。” “我虽然怕怪力乱神……但是,一次都不来我梦里实在太小气了…太小气了…”白桓心口疼得厉害,说出来的话有些颤音,自己却像是没意识到。 然后很努力的露出一抹微笑。 “我很努力的在活着了,你看得到对吧……看得到我在笑…” “我待会睡着你记得来看我,我给你留了灯。” “苏舍,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白桓松开手,平放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的目光有些涣散,“我不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很孤单啊…” (五十三) 白桓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窗子里有光透进来。 背心发冷,白桓撑着地爬起来,神色有些黯然。 打开房门,流流扑在了脚边。 白桓俯身抱起它,亲昵的揉揉流流的头,“天亮了…” 昨晚留着的灯还是亮着的。 按下开关白桓又去了厨房,让流流在一旁的毛毯上待着,自己开始洗米熬粥。 熬完粥白桓拿勺子喝了一小口,皱了下眉又把锅子直接丢到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冒着白气,白桓看着发了一会儿呆。 “没有…” 没有苏舍的味道。 “什么也没有…” …… 白桓体寒这毛病苏舍早些年知道的时候急得天天往中医院跑。 找老中医寻了驱寒的法子,苏舍每年冬天都会把家里弄得跟药炉子似的。 白桓怕苦,总是冷着脸不喝汤药,苏舍又耐着性子给他熬粥,说是吃了药再吃这粥会有妈妈的味道。 白桓当年冷言回了句你也会知道妈妈的味道? 苏舍只好呐呐的低下头去。 现在面前放着酒店里买的白粥,白桓只觉心头苦涩。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对他。 昨天雪地里冻到手脚,夜里又睡了地板,脑子有些晕晕沉沉的,粥没动一口便觉得想吐。 御寒的物件一样没买,盘腿坐在办公室的小桌前,白桓觉得有些冷。 周围熟悉的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他快死了一般。 白桓想着,觉得好笑,便弯了弯嘴角。 早上出门的时候流流精神看起来好了些,晚上回家的时候要记得给它带小肉干。 家里的糖也快没了,嗯…去楼下超市把专柜全部搬回去… 苏舍春天穿的衣服也该买了。 嗯…还有前些日子他吵着要买的蛋糕… “总裁…”阮秘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氏珠宝的沈小姐说是要见您。” 白桓淡淡的瞥了眼门口,阮晴后面已经有女人的身子探了出来,敛了笑容声音冷淡的应了声。 那女人便推开阮晴走了进来。 白桓神色如常的看着沈茜,眸子里透着一丝漠然。 “白…白少爷。”沈茜微低着头与坐在地上的白桓对视,不自然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有事么?”看着明天要去见的婚姻对象,白桓说不上厌恶但也仅仅如此。 沈茜绞了绞双手,像是不好说出口。 见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白桓垂下眼去不再看她,“不好说便不要说,明天见面说了也一样。” “不…”沈茜摇摇头,“我…我有男朋友的…” 白桓闻言嘴角瞥了下,目光带了些了然的意味,“嗯。” “然后…我和他分手了。”沈茜有些手足无措的抓紧自己的手。 白桓这次倒没了反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白家势力很大。”沈茜抬眼看着白桓侧颜的轮廓,“就算我们结婚…你也不会喜欢我。” 白桓不语,神色有些冷。 “我爸爸让我和你结婚,所以我只能和他分手…” “沈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结婚…你还想和那个男人谈情说爱,是吗?”白桓直接打断沈茜的话,见沈茜脸色有些僵硬,白桓淡笑,脸上透着一丝倦意,“随你吧。” 我确实是没办法再喜欢别人了。 沈茜脸色变了变,“白少爷…” 白桓实在头疼得紧,伸手扶了下桌子,“麻烦说事情重点。” 瞥见白桓脸色实在不好,沈茜也不扭捏了,声音稍微提高了些,“因为你我和男朋友分手,他可能记恨你…然后他也没什么本事,我怕他做傻事。” 白桓有些倦,眼睛微眯着,“白家势力黑白均占,你怕他报复我不成反被我报复?” 沈茜点点头,“他做不了什么大事,伤害不了你的。若是真的出了事,还请白少大人不记小人过…” “嗯。”白桓微微点头,心里觉得好笑。 婚还没结对象还没定就被人记恨了? 不过… 苏舍啊。 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要结婚了。 …… 好不容易沈茜走了,结果粥也冷了。 白桓对着碗喝了一口粥,还没吞下去就一口吐了出来。 还好没吐地上。白桓吐完一边拿纸巾擦一边心想。 丢掉粥,白桓起身下楼去买苏舍上次说要吃的蛋糕。 “秋叶原啊…”蛋糕店店长嘟囔着皱了下眉,“这种蛋糕有生巧克力,要放在冰箱里保存的,因为耗费大,我们两个月前就已经不卖了。” 白桓看着满屋子甜品蛋糕,胃里有些翻腾。 挽了下衣袖,白桓轻声问道,“可以现在做吗?价格随便你开。” “可是生巧克力只有南环路的几枝屋才有得买,而且买的话必须在一小时內拿回来。”店长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白桓道,“生巧克力很容易溶化的…而且这巧克力工坊屋每天只做一百个,错过了就没有了。你这都快中午了,那边生意很好的,估计已经卖完了。” 白桓瞥了眼墙上的钟,十点半…还有时间,“我会尽量赶回来。”说要转身便往外走。 刚上车,白桓就听见蛋糕店店长在后面喊,“诶对了!听说那家的老板打算搬走了,今天有可能是最后一天……你得赶快啊!” 抿了抿嘴,白桓脸色有些苍白。 小时候去过乡下玩,那里的老人说,“人死了之后,头七回来看看,第八天的时候会想着再等等,第九天会去生前去过的地方看看,第十天就走了。” 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时间赶的上让苏舍看看蛋糕么… 白桓握住方向盘的手发白轻颤,车速持续上升。 ——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怕鬼? ——怕鬼就是做了亏心事我跟你说… ——哪天你不怕鬼了肯定是我的功劳。 “呸。”白桓看着不断倒退的道路,脑子里面也不断有声音掠过。从早上开始整个人就不舒服,头晕晕沉沉的,脑子却还是清醒的,还想着和脑子里的苏舍反驳,“我宁愿你没有这功劳。” “我宁愿自己死掉……”白桓叹了一口气,从心到身感觉到倦怠,“上辈子我们俩应该也是在一起的…” “因为爱得太深恨得太深,所以一辈子都不够用,要留到这辈子来。” 苏舍爱白桓爱到骨子里都找不到一丝希望来。 这话说的可真好。 不过… 不也恨到骨子里都找不到一丝留念了吗? 所以自己才会被丢掉。 所以啊。 …… “这年头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做巧克力的师傅头也不抬的说道,“而且我这最后一单刚刚卖出去,不做了。” “…因为有所求所以求不得么…”白桓低头看着他们整理材料,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不过我这也没原料了,如果实在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找别的客人买。”师傅抬头看了眼白桓,皱了下眉。 这客人脸色怎么差成这样,白的跟死人似的。 白桓闻言眸中倏地有些神采,“嗯…谢谢师傅。” “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很差。”师傅伸手拉了一把白桓的袖子,“这样子还到处乱跑会出事…” 白桓顿了几秒,冲师傅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早上没睡好…谢谢关心。” “很重要吗?”师傅突然问道。 白桓愣了一下,明白师傅是问巧克力的事,再想起苏舍上次吃蛋糕满脸幸福的样子… 微微点头,声音温柔道,“我爱人很喜欢。” …… 虽然知道能拿到巧克力的机会不大,但真的听到连续几个回答都是抱歉,已经吃掉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刚刚看了监控录像然后跑着去找那些客人,费时费力,还是什么都没有。 走到小花坛前面停了步子,白桓有些喘,眼前阵阵发黑,撑着膝盖微微俯身。 “呵……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咳…”伸手擦掉脸上的汗,白桓有些不稳的晃了下身子。 “你的命我买不了…”半缓着坐到花坛边沿上,稍长刘海遮住眼睛,“连这个也买不到…” “白敬林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手微微扶着花坛边缘,白桓声音有些远,“呵,说让你早些入土为安。” “我偏要留你在这世上。哪怕只有一捧灰……” “我也要护你周全啊。” 地上还有微光泛滥的积水,花坛里的干灌木上还有积雪。 白桓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有些急,外套丢在椅子上也没穿,出门只穿了件白色羊毛衫。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白桓看着地上的积水,表情淡淡的,有些病中沙哑的嗓音轻声响起,“你在思念谁…” ——思念谁…思念你啊。 ——你是谁? ——你是苏舍啊。 ——是我爱人啊。 …… “出来。”白桓突然抬头看着花坛右侧边缘的地方,音调顿时冷了三分。 “啧,白少果然名不虚传…”一阵掌声从白桓视线尽头传来,戏谑的声音刚落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从花坛后面走了出来,“歌声动听……和大学比倒是长进了。” 白桓看见男人的第一眼皱了下眉,随后深色淡漠的收回视线。 “还和以前一样目中无人啊…”男人走上前来,俯身挑起白桓的下巴,笑眯眯道,“听说大学和你谈恋爱的那个人死掉了?” 白桓被迫与他对视,眸子里的冷意落在男人眼里有些渗人,白桓抬手直接扯下男人的手,丝毫不掩饰厌恶道,“别碰我。” “呵,上多了别人还真以为没人敢上你了?”男人冷笑一声,对不远处比了个手势。 白桓冷眼看着他。 “还记得我叫陈旭安么…”看着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男人嘴角的笑渐渐放大,“你害得我整个家都毁了…忘掉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刘海确实太长了,都挡住了视线。 白桓看着将他身旁围成一个圈的人群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刘海。 “这么烂的戏码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白桓露出一抹邪气的笑,起身笑望着陈旭安道,“你爸的公司本来就要破产,我不过推了一把而已…何况,我没有亏待你家任何一个人,不是吗?” 陈旭安沉默了几秒,看着白桓苍白的脸色,眉眼间突然有些雀跃,“听说人生病的时候那里会很紧…要不,我们来做交易?” 白桓眼神一凛,加重语气问道,“你想死吗?” 陈旭安轻笑一声,“虽然我觉得白少爷没这么傻,不过我还是试试好了…” 对着身旁人摊开右手,有人递上一个礼盒,看包装… “是生巧克力。”陈旭安在礼盒上轻敲了几下,看见白桓瞳孔微缩的模样,陈旭安语速慢慢变缓,“你抢了我女朋友,光这一点我就不能放过你…” “当然你不答应我只能用强的了…”伸手拍拍白桓的肩膀,语气有些得意,“不过…还是你主动点比较惹人喜欢啊。” 白桓盯着礼盒愣了几秒钟。 忽然伸手拉住陈旭安的袖子,脸上的表情竟有些焦急,“只要我主动你就给我巧克力,是么?” 陈旭安被他表情弄得有些呆住,转念一想扬了扬嘴角,“当然。” 白桓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答应你…”地上的积水被天光照的刺眼,白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我答应你。” “我要的可是主动…你想清楚了?”陈旭安又伸手挑起白桓的下巴,四目相对时他看见白桓眼里的沉寂,有些错愕道,“不过是一盒巧克力…” 白桓本就因为生病脑子混沌,被他强行抬起头又有些贫血,下意识脱口而出,“晚了苏舍就看不见了…” “还真是深情啊…那我就更不能辜负你了。”用力的拽过白桓,陈旭安扯着他上了一旁的车。 白桓看着自己被拉皱的衣服,倏地皱紧了眉。 车窗外两旁倒退的树落入眼中,白桓微微侧过身,伸手贴在了车窗上,像是有人在窗外对他伸手。 陈旭安坐在一旁神色悠然的看着白桓,从背后望去,白桓整个人显得又单薄又脆弱。 有细小微弱的声音传来。 陈旭安凑近去听,脸色当即冷了下去。 “对不起…”白桓低声道,车窗上倒影出的黑色眼眸像是落了灰,悲凄寂寞,“对不起…” 对不起那个人么? 陈旭安一把扯过白桓,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不许你想他。” 白桓看着他的眼里只有冷漠,脸色虽然苍白神色却依旧傲然。 勾起嘴角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想他?” 掐住白桓肩膀的手愈发用力,陈旭安温和的笑笑,眼底却冷的让人发寒,“这就是你说的主动?” “我以为…”白桓冷冷的看着他,“你指的只有床上。” 话音刚落,陈旭安一巴掌甩了过来。 白桓正发着烧,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人却反应不过来,当即被陈旭安打的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咳…”白桓一阵头痛,还没直起身就被陈旭安压在身下。 “我现在就教教你除了床上还有哪里可以主动?”陈旭安朝白桓笑得格外灿烂,语气欢悦道。伸手钻进白桓的上衣里,陈旭安眼睛微微眯起。? 白桓有刹那的错愕,神色立即恢复如常,也不挣扎。? 重重的拧了一把白桓的乳首,换来一个皱眉的表情,陈旭安轻声笑了笑,“啧,我大学可想你了。 “日日都想,夜夜都想。”在白桓耳边轻吐一口气,陈旭安低沉着嗓音道,“天天都想干你。” 白桓抬眼看着他,抿着唇表情有些厌恶。 苍白的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神色倔强的迷人。 轻抚上白桓的脸,陈旭安有些出神。 “你这张脸…”抚过白桓紧抿的唇,陈旭安有些魔怔,“时而让人冲动,时而让人透心凉…” “呵呵。”抚上五指印红肿的脸颊,故作心疼道,“疼不疼啊?” 白桓闻言嗤笑了一声,索性闭上眼。 陈旭安见状也不生气,伸手开始解白桓的裤子。 感觉到下身的凉意白桓眉头皱的更深了一层。 “白桓啊,是你逼我的…”凑近耳边的声音,白桓忽然睁大眼。 冷汗不停的往外冒,白桓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椅子的坐垫。 “啧,疼不疼?”陈旭安看着白桓有些发抖的身体冷淡的笑了一声,顺便还在白桓体内撞了撞,看着两人交合处有殷红的血淌下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提了提。 白桓痛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攥紧坐垫的手愈发用力。 感觉到陈旭安开始冲撞的时候,白桓意识有些飘忽。 “你…真的…喜…喜欢沈茜?”咬着牙说完一句话。 陈旭安动作不停,粗暴的冲撞,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泛着红的白桓。 “喜欢,当然喜欢。” 白桓慢慢松开手,看着陈旭安的脸。 神情恍然。 “我会…主动…的。”白桓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声音有些颤,“能不能…把巧克力……先…先送到蛋糕店…拜…拜托…” “我…我会把…沈茜…还给你。”白桓伸手胡乱在眼前抓了一下,陈旭安的袖子被他抓在手里,“拜…拜托。” 陈旭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抽身起来。 “行。” 帮白桓拉上裤子,陈旭安打开车门,“到了,下车。” 白桓撑着椅子下地,刚站到地面突然就跪了下去。 那种强烈的撕裂感蔓延到整个身体。 白桓扶着车子慢慢站起来,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快点!”陈旭安在前面催促。 白桓一阵轻颤,开始跟着他走。 每走一步都可以感觉到身下有东西流出来,不知道……是血,还是精液? …… 被陈旭安拽进鸭店的时候,白桓脸色变了变。 “在这里做爱才有种风情嘛。”陈旭安打开一间房,将白桓推了进去。 踉跄了两步,白桓才稳住身形。 “躺床上去。”指了指房间中央的大床,陈旭安话语中都带着笑意。 白桓动作滞待了几秒,挪到床边躺了上去。 陈旭安拉过白桓两只手拿手铐铐在床头,见白桓表情淡淡的,甚至有些漠然,一巴掌直接甩在了白桓脸上。 “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陈旭安俯身看着白桓被打偏过去的脸,冷笑道,“主动的话就给我自己张开腿,求我上你,求我让你疼啊。” 白桓视线焦点凝聚在一起之后看着人有点发愣,白桓看着陈旭安,张了张嘴,“求…求…” “腿张开啊。”陈旭安拍拍白桓大腿,戏谑道。 闻言白桓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却还是慢慢张开大腿,“求你…上我…求你…让我疼。” 陈旭安笑得格外开心,扯掉白桓裤子丢在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在白桓体内搅动。 白桓轻微动了下,手被手铐死死圈着。 虽然因为发高烧脸色泛红,脸色却是惨白。 极度的不适感,天花板上的灯光落在眼睛里,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停往外出的冷汗。 陈旭安抽出手指,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白桓。 “还真是迷人,啧。果然生病了那地方会比较紧啊…”半褪着裤子,陈旭安粗暴的强行进入,白桓的感觉除了痛只有痛。 像是有火在体内窜,但又不是。 不停的抽插撞的白桓直想吐,但是一张口便是呻吟,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咬的满是血。 “疼不疼啊?求饶啊。”陈旭安掐住白桓的下巴,调笑道。 白桓冷冷的瞥他一眼,脸上的表情痛苦难堪。 陈旭安最见不得白桓那副清高样,微微挑眉从裤子上取下皮带,对折着拿在手上。 “你现在就跟那些买的婊子一样被我上,傲什么呢?!”一皮带直接抽在了白桓胸口,用了全力。 白桓缩了一下,身体疼得不停的在抖。 “老子大学的时候就见不得你这副样子,怎么了?有权有势了不起?你那个小男朋友还不是被我上了?!” 白桓浑身一震,“大学给他…给他下…下药的人…” “对,就是我。”陈旭安拿皮带轻轻拍着白桓的脸,咧嘴笑了笑,“我就是为了报复你。” “报复…”白桓低低地说道,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笑,“哈…报复…” “陈旭安。”白桓突然喊道,脸上显现着一种的媚态,陈旭安看入了神。 只见白桓将腿拉的更大,嘴角啜了一抹笑,“有种…就让我哭啊。” 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光听着就让人兴奋。 陈旭安不知道白桓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他不管,既然都被这样说了,那自然不能放过他。 发现皮带打在白桓身上的痕迹衬得白桓身体有种惊艳的美,陈旭安又重重给了白桓几下。 白桓从开始那抹笑之后意识就有些涣散了,可是那抹笑还挂着。 “苏舍…”小声低喃道,白桓脑中一片空白,“我好疼。” 浑身都有快要坏掉的感觉。 手被手铐拽的很疼,身上被打的很疼,身体被撞的快要碎掉了。 “苏舍…” “苏舍。” “你…是不是…也这么疼…呢?” “苏舍…”仿佛看见了苏舍,白桓温柔的笑了笑,“我好想你。” 好想你。 …… 陈旭安来来回回做了很多次,白桓痛的晕过去又痛的醒过来。 最后一次陈旭安还准备找东西来玩一玩,但瞥见白桓浑身上下都是伤,没有一处是好的,有些发愣。 肆虐的痕迹满身都是,咬痕,淤青,鞭痕…白色床单上满是血。 “没死吧?”陈旭安拍拍白桓的脸,白桓的呼吸微弱的几乎没有了。 艰难的睁开眼,白桓摇摇头。 陈旭安抽身离开白桓的体内,穿好衣服站在床边看着白桓,“我走了,你等人来救你吧。我给你的人打了电话。” 白桓抬眼看着他,有些费力的张了张嘴,“谢…谢谢巧克力。” 陈旭安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不过做都做了,管他呢。 想了想陈旭安像是逃一样离开了。 白桓倦然的看着天花板,微微动了动身子,不断有东西从体内流下,真恶心。 恢复了点力气,白桓用力的将手从手铐里挣了出来,活生生拉了一块肉下来,两只手全是血。 起身穿好衣服裤子,白桓颤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随便找个人借手机手机给谢洋打电话,别人看了他的手直发愣,连手机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喂。”电话接通的时候,白桓听见那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然后是谢洋发怒的声音,“他妈的找个人你们都找不到?!” “喂,哪位?”谢洋极力压抑的声音,白桓扶了下墙壁,声音沙哑,“白桓。” “你在哪里?”谢洋在那头慌忙问道。 白桓看着天,黑暗笼罩着的世界,黎明前的黑暗,总之……都是黑色。 遮去了光明,遮去了污黑。 “你在我公司对不对?”白桓答非所问。 谢洋一愣,“嗯。” “有没有人送蛋糕过去?”白桓倚着墙慢慢滑下去,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发颤。 谢洋看了眼桌上的蛋糕,“嗯。” 白桓突然就笑了,淡淡的,但是很温柔的那种笑声。 “阿洋去我家帮我照顾下流流吧。” 谢洋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你到底在哪?!” “流流的小鱼干你记得买,它最近精神恹恹的,多带它出去溜溜。”白桓声音有些微弱,谢洋听的直皱眉,“你别做傻事。” 白桓觉得快到极限了,眼前好像看见了苏舍。 “我不会自杀的…我只是…” “有点累了。”声音慢慢变小。 电话突然就断了。 白桓倚着墙惨淡的笑笑,“十年生死两茫茫…” “舍弃将…” 浅浅地低笑,白桓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白空怆。” …… 白空怆啊。 (五十四) “出去!”水杯砸过来的时候白桓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然后是杯子砸在地上的破碎声与水声。 额头好疼。 白桓伸手在被砸到的地方碰了一下,有血顺着沾在了手上。 “让你出去你没听到吗?!我让你滚出去!”站在白桓面前的女人大声吼道,手上还拿着桌旁的小凳子。 白桓看着手上殷红的血有些发愣,轻声低喃了一句,“妈…” “不许喊,滚出去。”女人一巴掌甩过来的时候,白桓额头的血顺着脸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 “我…我只是来问你…要不要,要不要参加我的生日宴会……”白桓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女人,语气有些委屈道,“给你擦…血脏。” 女人怔了几秒,接过手帕,盯着手帕看了一会儿有水滴落在上面。 “你出去吧,自己玩得开心就好…不用来找我。”递还手帕,女人的声音有些冷淡。 白桓接过手帕,点点头。 “那…那个…”有些犹豫的说道。 女人红着眼看他,眉头微微皱起。 白桓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露出大大的笑容,“是不是我不出去玩了你会就喜欢我?” 女人眼里透了些疑惑。 白桓抿嘴一笑,“我会努力变得优秀的。” 伸手扯了扯女人的衣角,七岁的白桓抬头看着她,极其认真道,“那我变优秀了…” “可以喊你妈妈吗?” …… “手机不是他的?所以找不到?!…手机定位还他妈认主人是吗?!”谢洋一边给流流倒牛奶,一边阴沉着脸打电话,“找到了手机…那人呢?…有很多血?!…顺着血去找啊!…白总出事了你们都得完蛋!” “…流流。”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唤,谢洋还没反应过来流流就跑了出去。 “嗷~”谢洋端着牛奶盒转身看向门口,白桓正抱着流流走过来。 白色羊毛衫上有大片殷红,两只手也满是血污。 “你在啊。”白桓神色如常的看着谢洋笑道,准备伸手揉揉流流的头,结果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谢洋皱着眉头问道,“你做什么去了?遇见谁了?” 白桓俯身放下流流说了句“乖”,抬头看着谢洋,脸色有些苍白,“我去洗个澡,身上很脏。” “嗯,洗完澡给我交代清楚。”谢洋将牛奶全部倒进流流的碗里,淡声应道。 白桓有些无奈的笑笑,“我可没功夫应付你,我待会洗完澡还要去赴沈茜的约…” 谢洋愣了几秒,“你要结婚了?” 微微垂下眼,白桓沉默了一会儿。 “不结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表面看着干净内质却已经腐坏了,还不如从一而终的守着原来的人。”白桓的声音很温柔,谢洋听的恍然,“那你还去找沈茜…” “当然是打击报复。”白桓嘴角微扬,眉眼弯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待苏舍不好的…” “我让他加倍奉还。” …… 谢洋看着白桓进浴室的背影有些肿怔,满脸笑容,眼里却一片空白,看着坚韧,脚步却是虚浮着的。 “喂,白总人找到了…”谢洋皱着眉看了眼白桓丢在门口的鞋,也全是血迹,“你们去调查一下他做了什么,遇见了哪些人。” 苏舍进手术室之前一直在拜托他照顾白桓,说白桓性格太倔,没想通之前不会放过他自己。 苏舍说,“我不能预料他会是什么反应,我希望他过的好。” 希望他过的好? 白桓这样…哪里算得上好? …… “一瓶威士忌,外加一杯热牛奶,谢谢。”白桓伸手挽起右手的袖子,手肘微微撑着桌子,脸色有些苍白。 沈茜看着白桓的脸,一时有些发愣,“你脸色好像不好……喝威士忌可以吗?” 白桓抬眼看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敲着桌面,脸上还带着一抹温和的笑,“陈旭安在哪里?” 沈茜皱了下眉,“他有惹到你哪里吗?…可是你答应过我可以放过他…”突然白桓眯了下眼,语气有些冷淡,“他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我不知道他在哪。”沈茜接过服务生端上的热牛奶,小啜了一口。 白桓喝了一口酒,淡淡道,“那你可以走了。” 沈茜一僵,“可是我们不是要谈结婚的事吗?” “呵。”白桓一哂,眼睛里这次却是真的带了笑意,“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娶你,只是说试试看而已。”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沈茜握住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白桓喝尽杯里的酒,神色间带了慵懒,轻声笑了笑, “我不喜欢女人。” 沈茜表情僵硬。 “我喜欢男人。”白桓眯着眼笑,“而且我喜欢被男人上,上不了女人。” “不…不可能。”沈茜神色复杂的看着白桓。 白桓笑得眉眼弯弯,拉开衣襟露出大片胸膛……入眼全是痕迹…… “看见了?” 笑声中满是淡漠,“你可以走了。” …… “嘁,没有苏舍那般勇气还敢让我喜欢。”白桓喝了一瓶酒,脸色稍微有了些红润,“真好笑…我明明是千杯不醉的人…苏舍,我没有骗你,我喝酒从来没醉过…” 刻意清空过的餐厅空无一人,服务生在上完酒水之后也被白桓遣退了。 “我忘了…”白桓将手里的空酒瓶往地上一扔,俯身捡起碎掉的玻璃在手上划了几下,“我忘了你的样子了。” “这些玻璃真钝…哈,小时候每次被妈妈打完之后我都会去捡碎玻璃,然后一下子划过去,看见血流下来的时候…很疼…也很开心…” “至少……心就没有那么疼了…”嘀咕了几声,白桓又低下头去找锋利一些的玻璃。 “白桓。”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白桓迷迷糊糊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苏舍?” “我是谢洋。”来人拽了他一把,踢开那些碎玻璃,看见白桓右手整个手臂全是血,伸手一巴掌直接甩在了白桓脸上,“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白桓被打的愣了一下,看着谢洋,神色突然变得慌张,“苏舍呢?…他刚刚还在的…” 谢洋瞥见桌上一堆空酒瓶,蹙紧了眉,“苏舍死了你他妈也死了?” “死?”白桓接着谢洋的话尾轻轻笑道,“我不敢死…我不敢死。”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活着?”谢洋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糟蹋自己,苏舍会难过的啊。” “呵。”白桓低着头双肩有些抖动,“他难过他回来啊…他回来啊…怎么不回来呢…” “你不是最怕疼吗?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全是伤……”谢洋红着眼看着白桓,白桓神色有些茫然,“不疼,疼?……我很疼的。” “…很疼的。” “苏舍这辈子过的这么苦,你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你就这么让别人糟蹋你?!你的骄傲,你的自尊呢?!苏舍可以为了你十年不沾甜,怎么会甘心你为了一块巧克力这样糟蹋自己…苏舍该多难过啊…你是白桓…”谢洋声音有些哽咽,“你是苏舍喜欢的白桓啊。”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清高孤傲的白桓啊。 怎么能…怎么可以让别人这么糟蹋? 白桓低低地笑了一声。 抬起头来,表情悲怆,声音沙哑道,“那我…可不可以…不做白桓了?” 谢洋一怔。 “当白桓太不好了,太不好了。”白桓摇摇头,拿袖子擦擦自己手上的血,“看着自己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全部都是血,无论怎么变得优秀…还是不能喊她一声妈…” 白桓努力的弯起嘴角笑,可是总是不能维持下去。 “他有什么好骄傲的?再怎么努力活着也依旧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有个喜欢自己的人,结果也丢下他了…” “都死掉了…都死掉了…都不要我了。”白桓突然哽咽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伸手摸索着桌上的酒瓶,拿起一个空酒瓶抱在怀里,眼泪全部顺着脸颊滑落在上面。 “苏舍…”哽咽着含糊不清的低喃声。 “我错了。”白桓紧紧抱着空酒瓶缩在椅子上,满脸泪水,“我错了,你回来吧。” 断断续续的哽咽,“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 好想。 好想。 …… “白桓,你醉了。”谢洋伸手拍拍白桓的肩,白桓一惊,缩得更厉害了,脸上还有眼泪往下滑。 “阿桓…”谢洋抹了一把脸,“你别这样。” 白桓松开怀里的瓶子,眼神有些茫然,“苏舍死掉了?” “对,他死掉了…”慢慢的从椅子上起身,白桓小声地自答着,“我喝醉了。” “我喝醉了…”白桓轻笑了一声,“我哭了。” “你看啊,我哭了。”笑容挂在脸上。 谢洋看着他,眼泪倏地滚落下来。 “你看啊,我终于哭了。”白桓伸手看着自己手心里泛着的水光,格外开心的弯起眼角。 你看啊… 我终于…终于,可以不难受了。 “可是…我还是…好难受。”白桓捂着肚子蹲下身去,眼泪一直往下掉,压抑的哭声渐渐变大,沙哑悲怆。 苏舍你这个骗子,你骗我说给我一个家。 可是,我的家人呢? 我的爱人呢? 我的爱人为什么不回来。 (五十五) 谢洋伸手一把拉开窗帘。 多日阴雨的天气放晴,有阳光从窗外透进病房来。 “这么好天你还躺在床上真是可惜了。”谢洋拿热毛巾给白桓擦手,声音轻轻道,“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下雪天之后放晴的时候吗?…明明小时候这么爱哭…” “哭出来就好了,会好的。”谢洋拧干毛巾,叹了口气,“我让阿业过来了,你醒了之后和他聊聊。” 白桓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谢洋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眼睛有些疼。 白桓现在的样子,和苏舍生病那段时间真像,瘦骨嶙峋,脸色苍白。 只是,苏舍那个时候眼睛里有光彩,而白桓… 黯然无光。 是白痴啊。 原来……你从小到大都是白痴啊。 还以为智商测试说你是神童,你就真是神童了。 什么变优秀她就会看你一眼,就说你白痴了,她不爱你,怎么会在意呢。 “我认识的白桓啊。”谢洋微微垂眸,低喃道,“虽然毒舌高傲,但是却很温柔。虽然看起来很弱,但是大学的时候还单挑过隔壁大学一个社团的人。虽然看起来聪明,实际是个白痴。看起来无情…现在却因为一个人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实际是个又白痴又脆弱的人。” “怎么就爱强撑着…” …… “他把自己当成了苏舍,想承受苏舍的痛。但是潜意识又知道自己不是苏舍……”苏业皱着眉头靠在门上,谢洋刚跟他讲了白桓做了什么,看着病床上的人,他有些呼吸困难,“这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他七岁之前在军大院长大,那里的人对他…也不是很好。”苏业小时候在军大院外面住,第一次见白桓的时候那个人正努力的踮着脚想要翻墙出来。 温隽的气质一直很吸引人。 “不过,我见过那个女人。”苏业回想着白桓妈妈的模样,神情有些严肃,“她对小桓…应该处于一种矛盾心理。” “因为丈夫背叛,发现本该是自己儿子的人其实是另一个女人和丈夫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对待小桓。” “这女人还算善良,只是白桓太脆弱了。”苏业抿抿嘴,往病床走了几步,掀开被子俯身打量着白桓身上的伤,眉头皱的更深了,“骨灰不肯放进公墓,为了一块巧克力和别人上床,自残,真是有本事…你要是醒着的我准给你一巴掌…” 谢洋也跟着瞥了几眼白桓身上的伤,表情有些严肃,“我就问你一句…他会不会疯?” 苏业替白桓盖好被子,缓了缓神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过桌上的水杯直接喝了一口,“没事。” “之前的不算心理扭曲吗?”谢洋问道。 苏业轻笑一声,“算。” “那怎么会没事?” “他可是白桓。”苏业放下水杯,“小桓即便脆弱…也不会倒下。跟男主角一样的设定,啧。” 谢洋眯了眯眼,“…老子请你回来不是说废话的。” “对了,我发现他特别怕疼。” 苏业突然凑近白桓在外面的手,轻轻触碰白桓手上的割伤,然后抬头看着谢洋问道,“男人被强上会不会痛?” 谢洋斜他一眼,“你试试啊。” 苏业撇嘴,“我又不喜欢男人。” “…”谢洋深吸一口气,“他醒了之后你和他好好谈谈。” 苏业微微点头,“嗯,不会打死他,最多半死。” 谢洋丢他一个眼刀,“白桓病了还是白桓,你到时候被他打我可不救你。” “喂,小桓被那个的时候到底痛不痛啊?” “……” “说啊。”苏业伸手戳了戳白桓的伤口,白桓的手微微轻颤,“啧,怕痛还这样狠心。” 后面一句话对着白桓说道。 谢洋抿嘴,“痛,那种痛痛得死人。” …… “白桓?” “白桓。” 熟悉的声音传来,白桓迷迷糊糊的想要睁开眼。 “白桓?”又是那个声音。 白桓挣扎着睁开眼,一瞬间的愕然。 “苏舍?”出口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站在他身边的人微微歪头,轻笑,“是,我是苏舍呀。” 我是…苏舍呀。 苏舍…吗? 白桓伸手抓住眼前人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道,“我错了。” 苏舍轻轻应了一声,看着白桓的眼睛淡淡道,“你已经很好了,是我不好。” 白桓看他神色淡然,一时心急,出口便道,“你别丢下我。” 声音低沉沙哑。 你别…丢下我… 苏舍瞥了眼白桓掉在他手心的眼泪,抬头看着白桓冷淡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白桓僵住了动作。 “打着为我的名义自甘堕落,把自己变得肮脏不堪,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你爱我?”苏舍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淡且嘲讽,“我喜欢的白桓是如何也不会倒下的,但是你呢?” 白桓微微发抖,将自己蜷成一团。 “可是…可是…你怎么能丢下我…” “我的快乐因着你的快乐而生,但是…你这么一直自甘堕落,我又凭什么要履行对你的约定?你答应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是你这样的吗?”苏舍声音深沉暗哑,看着白桓蜷在一起的模样,有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会难受的啊…我这里…会很疼的啊。” 苏舍指着自己的心口笑了笑,“你还是这么自私啊,所以你活该被人抛弃。” “…苏舍…”白桓伸手拉了一把苏舍的袖子,视线模糊,“苏舍你别走…” 苏舍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讨厌你。” “苏舍…”白桓突然起身用力的抱住苏舍的身子,带着哭腔抖声道,“…你别走!” 苏舍用力的推开他,冷冷的看着白桓茫然的收回手,“只要你过得不好,就别想我来见你。” 白桓像是傻了一般看着苏舍的表情,突然笑了。 “那…我过的好,你就会回来,对吗?”期待的目光看着苏舍。 苏舍愣了几秒,弯起眼角温柔的笑道,“苏舍喜欢白桓,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他会回来的。” …… 白桓喊苏舍的声音沙哑粗糙。 明明是在梦中,明明紧闭着双眼,却还是满脸泪水。 谢洋视线有些模糊,伸手拍了一下苏业肩膀,“你他妈怎么这么残忍?” 苏业抬头一边掉眼泪一边笑,“你不懂,这叫强制性催眠,老子这是在锻炼他的心理。若是就这么倒下去了……” 谢洋蹙了蹙眉,“就什么都没了?” 苏业抹了一把脸,撇嘴,“不是…如果倒下去了,扶起来就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谢洋一巴掌直呼过去,“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苏业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去给白桓擦眼泪,鼻子有些发酸。 “我也没办法。”苏业看着白桓不停发抖的模样,声音慢慢低沉下去,“他如果放弃了,就两条路……要么疯,要么死。” 谢洋沉默了几秒,“第三条路…” 苏业闻言咧开嘴,笑了笑,“便是他重新活过来了,哪怕苏舍不在。” 他也可以过的很好。 苏业前些日子接到谢洋电话说白桓出事,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二天就回国了。通过这些年和白桓断断续续的联系也知道他家小桓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前些年提起苏舍的好奇惊讶,到后来的寡淡清冷,还有现在的…相思成疾。 身为心理治疗的医师,苏业见多了像白桓现在一样迷茫失措的人。 所以,在听到谢洋讲两人如何在一起的过程……苏业第一反应做出了催眠治疗的计划,只是,听到白桓的哭声后,苏业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白桓哭声断断续续的砸在苏业心上,撕心裂肺的哑着嗓子喊苏舍的名字… 撕心裂肺啊……那该… 多疼啊。 “傻子,不过是一盒巧克力而已。”听着白桓渐渐平息下去的呼吸,苏业伸手揉揉白桓的头,叹了一口气,“哥小时候都没舍得这么欺负你,你对自己还真是狠心…” “对了,你媳妇儿呢?”苏业替白桓掖好被子,转过头来问谢洋。 谢洋正看着窗外发呆,闻言偏头瞥了一眼苏业,“去他姐那儿了,苏舍不止是白桓爱人,还是小安的宝贝。” 苏业听罢笑了笑,伸手摆弄着桌上的手机,开锁关锁,“把骨灰埋了吧。” 谢洋微微皱眉,看了眼白桓,“不会出事?” 苏业撇嘴,“他没那个胆子跟我闹,骨灰不埋他迟早要拿来泡水喝。” 谢洋眼神飘忽了一会儿,“说的跟骨灰可以溶解似的…” 苏业笑,“我一个学文的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说来,你多少天没睡了?” 眼睛下浓重的乌青,脸色也灰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垂死之人。 谢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从白桓突然晕倒在餐厅那天算起差不多四天了。 这一会儿哭一会儿心中郁结的,谢洋头痛的皱了皱眉,“我算是体会了一把痛彻心扉。” 苏业了然似的轻笑了一声,起身揉揉谢洋的头,“这小子做事不留余地,以后还得靠着你来护他呢…你可不能倒下哦,小洋洋~” 谢洋眯着眼打量了苏业上下,不屑的冷笑了一声,“这种恶心的称呼也就你喊的出来…大个两三岁还真当自己是长辈了?笑话。” 苏业挑眉,“诶,我说啊…我可是喜欢过你的人。你这么绝情不好吧?” 谢洋白了他一眼,“你说什么鬼话。” “林安明天就回来了吧。”苏业将视线投到窗外,嘴角挂着一抹慵懒的笑,“白桓待会就醒了。” 谢洋淡淡的“嗯”了一声,算回答了两个问题。 苏业撇撇嘴,“我要走了。” 谢洋皱了下眉,“这么快?” 苏业伸伸腿,“白桓待会就醒了,如果知道是我模仿他家苏舍对他说那些话……”勾了勾嘴角,“我不得被他弄死?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不会…”谢洋嘟囔了一句,“你才来一天,就回去也不是事…” “何况…白桓很久没见你了。” “啧,我倒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会想我。”苏业摆摆手,“我回去之前先去他家把骨灰给埋了…总之…” 苏业起身,“我先回去了,在国内还待上一个星期就得回去了。有时间过来看我哟~” “我们可以交流交流中西文化~哟~” “砰——”门摔上的声音。 谢洋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微微俯身,凑到白桓身边。 咬牙切齿的挤出声音,“你丫再他妈萎靡不振老子宰了你的流流拆了你的家!…什么事没见过啊你他妈把自己搞成这样…” “还把我搞成这样…” “…我哪里搞你了?”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接了话去,谢洋睁大眼看着白桓正睁着眼看他。 “咳咳…你倒水我脸上了?”白桓一只手撑着床半起身,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 谢洋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又回过头来冲白桓笑,“你好点没有…” 白桓听他语气顿时有些茫然,“我怎么了?” “自残,酗酒…高烧不退。”谢洋皱着眉头指了指白桓的手臂,上面还有没消失的痕迹。 白桓神色一暗,将手放进被子里。 “那…那个,我…” 谢洋看着他,“嗯?” 白桓在被子底下攥紧手,声音低低地,“我会好好活着,以后如果再自残…随你处置。” 话音刚落,谢洋就笑了。 “什么玩意儿,还随我处置?你生个病生糊涂了吧?” 白桓抿抿嘴,不说话。 “对了…”谢洋看白桓现在一副没气势的单薄样,眼里依旧发酸,白桓听他说话也抬起头来看着他,“苏业回来了。” 白桓挑了一下眉,眼睛里透着一丝诧异,“他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谢洋反问道,语气却有些不在意,“小时候苏业就最疼你了,你出事他自然会回来。” 白桓哑然,换了个姿势坐靠在床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病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他把苏舍的骨灰埋了。”谢洋突然开口道。 白桓一僵,眼里闪过慌张,“骨灰…埋了?” 谢洋皱了皱眉,有些难受,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对。” 白桓的脸色更惨白了,好像弄丢了家的孩子,手足无措。 “你口袋里有糖吃吗?”过了一会儿,白桓回过神来问谢洋。 谢洋一愣,“没。” 白桓扫了眼四周,突然伸手去够一旁椅子上自己的外套,在外套口袋里摸了摸,不时便露出一抹笑容来。 剥了糖纸丢进嘴里,白桓递给谢洋一颗糖,“给你吃,然后你快点去休息。” 谢洋被他的动作弄得一脸茫然,接过糖拿在手上,也不走。 白桓说完也没理会他,低下头去数自己手上的糖,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谢洋凑近一些仔细听。 发现白桓在说,“我会过的好…埋了也没关系……我等你回家……等你回家……我想你…” 我想你,我等你。 我在等你啊,苏舍。 …… 谢洋出了医院准备回家,天很好,很温暖。 谢洋觉得脸上发凉,伸手摸上去的时候袖子都湿了。 白桓确实是好了。 好的…让人难受。 (五十六) 谢洋淡笑着递给白桓一杯牛奶。 白桓接过牛奶喝了一大口往桌上一放,抬眼看着谢洋,微微眯眼,“你改行做保姆了?我记得白氏明文规定不招聘清洁工之外的服务人员。” 谢洋垮了笑容,瞪着白桓道,“你是猪吗?!” 白桓笑,拿起一旁的钢笔接着批文件,“我可付不起谢总的工资。” 谢洋心道还是温柔可欺的白桓可爱,面上却松了一口气,“你那点小钱也好意思显摆?!倒是…苏业最近跟我念叨他没钱花…” 白桓翻了一页纸,从文件里抬头看了眼谢洋,“苏业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闻言谢洋低笑一声,赤裸裸的嘲笑。 白桓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嗯?” “他怕你打他,所以一直不敢接你电话…”谢洋有些幸灾乐祸。 白桓又喝了一口牛奶,视线投到门外去,故作冷淡道,“再笑就出去。” 谢洋沉了沉脸,低哼一声,“嫁出去的媳妇泼出去的水,前段时间老子这么照顾你你如今就这么对我?!” 白桓身子往前探了一些,伸手拽了一把谢洋的衣服。 谢洋愣了一下,“咋?!” 白桓微微眯起眼,笑了笑,“谢谢。” 谢洋微怔,“嗯?谢什么?” 白桓这厢倒是不答话了,端着牛奶一口干,又低下头去翻文件。 谢洋看着他,发了一会儿呆。 他自然知道白桓在谢什么,无非不是谢他拉了他一把,谢他没有在这种关键时候丢下自己。 白桓自从醒过来之后,用书面语来说,就是整个人变得乖巧听话,除了偶尔的小性子,基本正常的无可挑剔。 也没有不好好爱护自己,每天准时准点的吃饭休息。 要说唯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白桓现在不再排斥甜味。 超市里的大白兔几乎被他搬光,家里的桌上抽屉里到处都可以找到糖,公司里更是茶水间里都是糖,而且如果你伸手进白桓衣袋里摸一把的话…准抓出一把糖。 “白桓啊。”谢洋突然喊了一声。 白桓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 “你别吃糖把自己吃死了。”谢洋一本正经道。 白桓顿了几秒,拉开抽屉,伸手在里面摸了摸。 谢洋接着道,“这种死法太不好看了。” “你想吃就自己拿,平白无故咒人死是怎么回事。”白桓剥了一颗糖递给谢洋,语气淡淡道。 谢洋连忙拒绝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吃多了,容易得病。” 丢进自己嘴里,白桓敷衍的应了一声,“是,谢总说得对。” “对了,小安说晚上想请你吃个饭,有时间么?”瞧白桓敷衍的样子,谢洋有种‘吾儿叛逆刺痛我的心’的感觉,想想又觉得好笑,他和白桓从小到大相处不都是这样的么? 看似成熟的人其实比谁都幼稚,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喜欢耍小脾气,像是小孩那样。 白桓锁眉深思了一会儿,“小安好些了?” 林安在他出院的第一天回国,两人却也没见着面,一是因为林安讨厌白桓,二是……一见到林安,白桓就会想起自己对苏舍有多不好。 “嗯。”谢洋皱了下眉,“他姐给他找过心理医生了,没什么大碍。” “那就去吧,他看见我…”白桓有些犹豫。 谢洋突然有些难过,没来由的。 轻笑一声,谢洋揉揉白桓的头,“你还害怕林安不成?他就一小孩儿,你别和他计较。” 白桓皱着眉一巴掌拍下谢洋的手,“晚上顺便帮我约下苏业…他死活不接我电话。” “有很重要的事?” “没有,就是想谢谢他。”白桓眼神有些黯淡,神色有些发愣。 “谢什么?兄弟之间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谢洋眉头皱了皱,盘腿坐在白桓身侧的沙发上,神色有些淡。 “不是的。”白桓摇摇头,语气淡淡道,“我是想谢谢他帮我安葬了苏舍。” 谢洋错愕了几秒。 白桓丝毫没有注意,自顾自道,“他做了我不敢做的事,该谢谢他的。” 毕竟… 我如果一直不放手,苏舍… 又该怎么走呢。 …… 苏业探身瞥了眼谢洋家的客厅,发现白桓不在,轻吁一口气。 走进去,然后转身准备关上门。 “啧,舍得出来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业手一顿,微微偏头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小桓在啊哈哈哈不错不错,越长越帅了。” 白桓抿紧唇,没说话,只是伸手拽住苏业的领子往里走。 “喂——!你不是真要打你温柔可爱帅气无双有钱多金可萌可上的苏哥哥吧?”苏业撇嘴,面上无奈。 白桓给他丢到沙发上,手撑着沙发靠,微俯下身凑近半躺在沙发上的苏业身前,表情有些严肃的问道,“保修吗?” 苏业愣了几秒,脱口而出,“不。” 白桓这才抬身,摇摇头,“那我就不上了,待会搞死了。” 苏业:“……”卧槽你还是白桓吗?!说好的高贵冷艳呢?! 见苏业噎着的表情,白桓这才露出笑容,有些淡,“苏舍在哪?” 声音平常的像是在问“吃饭了吗?” 苏业恍然几秒,挑了下眉,挣扎着起身拍拍白桓的肩,“弟媳跟你妈待一块呢。” …… 林安犹豫了半天,看着谢洋有些冷淡的表情微微锁眉。 “你不想见他让我叫他来做什么?”桌子上的菜升起缕缕白气,谢洋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没…只是之前说了很不好的话。”林安站在墙角处,手足无措的样子,“你电话里给我说他自残的时候我压根不信,他这种人…自私又冷漠…可是刚刚苏大哥说小舍埋在那里的时候他的眼神…” 谢洋叹了一口气,“一池水光平淡无奇,但是又渐渐暗了下去。” 像是碎掉的玻璃,扎在旁人的心上都疼得茫然失措。 何况当局的人? “这种眼神,从小舍走掉之后就没消失过…”谢洋的声音有些悠远,“消失的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淡至极的白桓。” …… “嗯…好。”白桓眨了下眼睛,转过身去若无其事道。 苏业扶了下他肩膀,表情有些严肃,“难过吗?” 白桓摇摇头,“…不难过。” “你觉得这话可信度高吗?”苏业的声音有些无奈,白桓听了轻声笑笑,“你最好相信。” “相信啥啊,过来吃饭。”谢洋倚着饭厅的门,微微眯起眼看着白桓和苏业。 白桓点头应了一声,眉眼之间落了些笑意,往饭厅走去。 今天的天很好,淡蓝泛滥着春风。 开窗后吹来的穿堂风拂过碎发,浮起微微几缕。 “白哥。”林安站在一旁小声地喊道。 白桓顿了几秒,看着林安,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温暖又明亮,“小安。” “我…”林安有些手足无措,十指绞在一起。 白桓突然有一丝恍然,觉得苏舍站在林安身旁,微微眯眼看着自己。 ——我回来了。 “吃饭吧,别想这么多。”白桓小幅度的晃了下脑袋,看着林安微微低头的表情皱了下眉,拉开椅子径直坐了下去。 谢洋和苏业也坐了下去,林安这才坐到饭桌上来。 “对了,前些日子我有个手下在凉城那边看到了陈旭安。”谢洋给林安夹了一筷子菜,视线却是落在白桓那边的。 白桓握筷子的手一顿,微微抬头看着谢洋,“嗯。” “那件事是预谋很久的,他原本就打算对你动手。”谢洋语气有隐约的无奈,“加上你那天生病…” “结果你他妈为了一块巧克力送上门去…”苏业撇嘴,不爽道,“虽然没有巧克力的结局也是被上…” 白桓淡笑一声,“被强|暴还是正常性|交…你选哪个?” 苏业顿时哑然。 谢洋皱紧眉头,“你那样算正常?姓陈的抓回来我迟早给你弄死。” 白桓夹了一块排骨丢碗里,“先别弄死,我还有事要他做。” “做什么?”林安下意识接口道。 白桓瞥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去给苏舍道歉…” 林安一僵,瞬间了然。 看着白桓的眼里又落了些不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轻叹一声,林安给白桓碗里多夹了些菜,看着白桓的眼睛有些发红,“你对他的不好他都忘了,你也没必要记着。就当作不知者无罪…” 白桓摇摇头,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向来爱你比爱自己更深…” 清朗的感情,哪怕不说,也足以刻骨铭心。 “…他活着的时候不顾及他的感受,他不在了你也要如此吗?” 白桓抿嘴,握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他进手术室前让我把这个给你…”林安伸手在口袋里拿了一块石头出来,“之前准备给的,可是后来我走了。” 白桓接过林安手中的石头,很普通的拳头大小的石头,被磨的有些光滑。 “他说,我没钱给你买玉,给你在路边磨了块小石头做纪念。” 石头的一面有被刻划的字。 歪歪扭扭的,白桓。 “他说,盼你永世难忘,又盼你早些忘记…” “相思成疾。”白桓的手指轻抚上石头另一面的四个字,淡淡苦笑出声,“有病不得医,我迟早要疯。” 感觉有什么砸在手上,凉凉的,冰冷彻骨。 相思成疾… 相思成疾。 相思。 成疾。 (五十七) 林安数次抱怨白桓再工作下去人就要过劳死了。 白桓不以为然,接着熬夜加班。 直到因为喝酒过甚导致胃溃疡住院,白桓才消停下来。 “自从认识你和苏舍,我的人生起码有三分之二是在医院过的!”林安紧蹙着眉,一脸极度不爽的模样。 白桓喝了口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做医生的怎么怪到我们身上了?” 林安噎了一下,瞪了白桓一眼,“你怎么还这样啊,说好了不做蠢事了。” 白桓放下水杯,往病床上一靠,“我工作认真怎么能算蠢事。” “那也不能没日没夜的做。” “我后面没时间做,所以提前做完。”白桓小声辩解道。 林安眯了下眼,“你后面没时间工作,那那段时间你要去做什么?” 白桓抬头看看天花板,“林安你个鸡婆受。” 林安:“……” “你家洋洋没跟你说陈旭安落到我手上了吗?”白桓伸手撑着头,半歪着倚在床头。 林安惊骇,“被你丢进鸭店的那一个?!” 白桓难得的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满脑子污秽思想。” “毕竟他是你第一个男人…”林安嘟囔道。 白桓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安缩了一下。 “我要陪他一个月。”白桓平静的看着林安道。 林安心里嘎噔一下,“你…你还真喜欢他了?!” 白桓强压住抡杯子的冲动,面无表情。 “行了,我不说别的气你了。你好好注意身体,多休息…我先去值班,待会过来看你。”林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半晌出声道。 白桓动了下身子,微微点头。 林安关上门走到走廊处,有些发愣。 不对,都不对。 怎么什么反应都不对。 哭也不对笑也不对有无反应也不对。 “你不在啊……什么都不对了……”有些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林安强压住心头酸涩。 着实没敢想象苏舍居然会舍得丢下白桓。 也没想到,白桓喜欢苏舍竟然喜欢到了这种地步。 “因为自己的肮脏与不堪,所以才会恐惧温柔与明亮…” 苏业走之前留下的一句话。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么? 苏舍是个温柔且明亮的人,因为越是活在痛苦里的人,越能以温柔待人,能接受白桓那颗冷漠,阴暗,不见天日的内心。 林安想到这里不由弯了眼角。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相爱呢。 怎么会呢。 …… 冬天过去之后,迎来的是漫无边际的阴雨天。 苏舍离去的第一百零三天,雨泼。 白桓跪在苏舍的墓前,衣着单薄,脸色苍白。 “卧槽他疯了吗!”林安打着伞准备跑过去,被谢洋一把拽住。 “嘘,别闹。”谢洋打伞遮住林安头上的一方空间,“你看到那个角落里跪着的陈旭安了么?” 林安闻言瞥了眼白桓附近的人。 “白桓这是在给苏舍道歉。”谢洋低声说道,伸手揽了下林安的肩,“他想和苏舍说说话…别去打扰了,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可是这么大雨,他前天才出院的…”林安看着雨中傲然孤立的挺拔背影,一时竟觉得像苏舍。 “不疯魔不成活…”谢洋话语中透着深重的无奈,轻笑一声,“怕什么,他可是白桓。” “我看你担心的很。”林安低声嘟囔着,抬头看着谢洋的眼圈有些发红,“雨都变成温的砸在我手上了…” …… 白桓看着墓碑上的苏舍二字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想起给陈旭安两个选择的事,白桓伸手抚了抚墓碑上的字。 “一个选择让他去死,一个让他过来陪我跪着…” 温热的手心抚在冰冷的石碑上,指尖不经意的颤了颤。 “十指连心,如今变凉了。”白桓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病态的沙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小安家蹭饭,自己煮的实在太难吃了…” “天桥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上次我带流流去试了几个新甜品…”白桓微微眯起眼,有些惬意的笑笑,“太苦了,太难吃了…” “对了,游乐场我准备启动第二项了,你的设计上个月又拿奖了。” “说来…”白桓伸手擦干遮住视线的雨水,“我自从你走之后变怂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白桓不好意思似的淡笑道,“以后不这样了。” “他们每个人都跟我说,‘你是白桓啊,你要站起来,你不能跪着。’我站久了,站不下去了。” “我想一直跪着…” “但是,跪着就不是你的白桓了。” “对吧?哈哈哈。” 白桓伸手碰碰苏舍的遗照,笑容有些僵硬,“我最近也没有特别的想你。” “只是偶尔发呆的时候会很想你。” 雨声落在耳边,哗哗而噪。 白桓抹掉脸上不断滚落的雨水,叹了口气,“我不想喜欢你了。” “我是真的累了。” 苏舍,我很累了。 吃糖也不甜,苦的难以下咽。 回家如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就算一整晚都开着灯等在门口,第二天清晨还是灯亮着,而门前空无一人。 你说让我娶妻生子,我很努力的去找可以做妻子的人了。 真的很努力了。 可是她们都不像你。 没人像你。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今天的雨有点大,我有点看不清你了。”白桓低下头去,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湿透的衣服粘附在身上很难受,“算了,不看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 “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都留下吧。 像你这么笨的人,就算是在另一个世界也一定会被人喜欢的。 如果某天你忽然想起我… 就来……看看我。 (五十七) 一年后。 苏舍离开的第三百九十二天,秋分。 微光初恍,时不时有风拂过,门前的院子里落了些火红的枫叶。 大敞着门,一缕阳光照进长廊。 白桓一大清早给流流换好小毛衣,抱着流流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还拿着流流爱吃的小鱼干。 “吃小鱼干的流流是一只美艳高贵的狗。”白桓看着流流拿爪子扒他的袖子不由调笑道,“别人家只有猫才吃小鱼干,你怎么就特殊些?” “嗷呜~嗷~”放下爪子,流流眨巴眼。 轻轻揉揉流流的头,白桓抱着它起身。 “证婚人在哪啊!!!婚礼快开始了!!!”远处有人在大喊。 白桓弯着眼角看向那边,拔高声音回应道,“来了,别喊了!” “哎卧槽!白哥你别乱跑啊!!我他妈紧张炸了!!!”林安抱着捧花一脸焦急的从婚礼场地冲了过来,白桓偏了个角度,闪了过去,轻拍一下流流的背脊,悠悠道,“你吓到我家流流了。” “……”林安深吸一口气,“我今天结婚啊结婚啊结婚啊!!!!你还有时间逗流流!!儿子一天没逗没关系!!!兄弟你能不帮吗?!!” 白桓抬头瞥他一眼,皱了下眉,“结个婚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林安:“……”还是兄弟么?啊?! “谢洋呢?”白桓斜睨了下四周,发现场面混乱,但是没有谢洋。 林安翻了个大白眼,“你家结婚新郎是先出来的啊?” 白桓闻言挑了下眉,“咳,那你是新娘?” 林安:“……”沃日。 气氛一时沉寂下去。 “证婚人是做什么的…?”白桓突然问道。 林安盯着他看了良久,恨不得盯出两个洞来,“你是猪吗?!” 白桓眯了眯眼。 林安瘆的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给你百度一下。” 白桓:“……” “话说你证婚词写好了没啊?还有十分钟婚礼就开始了。”林安幽怨的语气听得白桓一顿,总算端正了态度,“你一个做受的有什么好急?” 林安:“……”做受也是有尊严的好吗?!我是一只骄傲的受不行啊?! 眼神深刻的表达了不满,然而林安不敢在白桓面前放肆。 没什么理由,就是怕被揍。 白桓见状好笑,拍拍林安的肩,“以后…就是谢家的人了,和谢洋好好过日子。” 林安撇撇嘴,“我还是林家人,国内又不承认。” 白桓低笑一声,“开心就行了,管那么多。” 林安低眉,看着脚上的鞋突然有些释然。 “白哥。”他低喊一声。 白桓微微侧眸,“嗯?” “我大概知道苏舍为什么会喜欢你了。”林安笑,然后从捧花里抽出一支戴安娜递给白桓。 白桓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手里的花。 “戴安娜的花语是等待。”林安束好捧花准备走了,白桓还有些茫然,听到等字皱了下眉,“小安?” “咱不怕等,对吧?”林安伸手抱了一下白桓,踮起脚在白桓耳边轻声道,“你这么爱他,他肯定不甘心跑掉。等等总会回来的。” 白桓眼睛里有些恍然的光芒,淡声应道,“嗯。” …… “都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折一枝梅送故知,惹得秦晋之好的前兆。”身着西装的白桓格外好看,站在台面上格外惹人眼,声音带着些低沉的沙哑,清清淡淡,刚好落人心,“很荣幸成为谢先生和林先生的证婚人,虽然是被林先生威逼着赶上架。” 白桓说的时候带了声轻笑的尾音,场下的宾客看着平时冷冷清清的人开起玩笑来先是愣了几秒,忽而觉得好笑。 “谢先生平日里为人虽然不怎么好,具体表现在殴打好兄弟不给好兄弟按摩捶背之类的,但是,论疼媳妇的道,用一句诗形容大概就是‘少年郎瞎眼,原只为一人。’咳,临场作诗,若有学术错误多多见谅。”白桓拿着话筒轻咳一声,林安捧着花在一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大的怎么掩也掩不住。 谢洋幽幽的瞥他一眼,怨怼道,“他在嘲笑我眼瞎。” 林安乐道,“对呀,你眼瞎。” “我看上你所以眼瞎。” “……” “林先生平日里虽然呆呆傻傻,脑子里整日装着污秽的东西,具体表现在教唆我媳妇沉醉在欲望的尾声。虽然不知道谢先生为何就眼瞎了,但是他们确实对上眼了。用诗形容大概就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白桓表情非常无辜的说道,阳光从白墙反射过来的微光隐约按照他的轮廓分散,好看的紧。 “…白桓早上出门吃药了吗?”谢洋对着后台的lily问道,lily刚好笑的蹲下腰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总…总裁奇才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很残忍。”嘴角的笑慢慢敛了些,白桓淡淡说道,“性别相同的爱情来之不易,护之不易,能找到相守的人并执手终生更是犹如梦境。” “不过,谢林之好告诉我们,梦还是要有的,付诸行动便更好了。古言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既不关风月,那关的自然就是那个痴。”白桓拿起上台时放在桌上的戴安娜,低眉轻笑了一下,“隐而不发是为真情,这其中诠释的便是爱。” “知道来之不易,你们自然能执手相惜。”白桓将视线投在身边的谢洋和林安身上,眉眼中都透着笑意,大大的笑容化开在脸上,“那就在这里祝两位新郎长长久久,永世缱绻。” 也祝你,同我这生,永不相忘。 …… 林安说我愿意的时候白桓心里莫名有些发酸,眼角余光扫到桌上摆着的糖果,紧蹙了下眉。 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拿了糖果吃,入口酸涩泛苦。 都一年了,医生也看过了,味觉还是不能适应糖果。 “咳。”糖果是水果软糖,白桓有些噎住,缓缓蹲下身来咳了几下,结果糖滑到喉咙里不上不下。 白桓索性不咳了,喉咙里塞的慌,靠在宾客席的桌子边,低着头看地上的青草。 忽然想到一句诗:你若衣带渐宽人空瘦,我自食不知味憔悴从。 倒是有点寄情于诗了。 草地里爬过一队蚂蚁,白桓盯着看了一会儿。 “嗯……”伸手戳了一根青草,“今天大好日子…我唱歌给你听吧。” “今天就不唱虫儿飞了,我最近写了首歌…”白桓小声道,嘴角慢慢勾起,“我们结婚的时候就用这歌好了。” 婚礼到了尾声隐约有月光的钢琴曲响起,白桓的声音淡淡的杂在其中。 “我眼中的世界 有个你在里面 你近我眼进我心尽我余生……” 白桓的声音带了些沙哑,配着背景乐,四周瞬间嘈杂全无。 “深夜相思饮酒促眠 侧身轻蜷梦醒惊觉枕边空欠 昏黄灯光下的白烟 被风吹散于初识夏日的梦前” ——因为啊,你从来没有抱过我。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好不好? “我的回忆被你的不舍重编 你用余生还尽我空怆十年” ——好。 …… 林安和谢洋婚后第一天,白桓给他们留了条短信说自己去外面散散心之后直接去了机场。 目的地是英国。 苏舍很早之前就说自己想去看伦敦的红色电话亭,伦敦的塔桥,还有大本钟… 白桓小时候自己一个人出来旅游的时候对这些地方丝毫不感兴趣,如今却一一去一遍。 坐在双层大巴士上看着路边的红色电话亭,回想起那人提起对伦敦的向往,到后来……生病之后却害怕去远方。 在各地景点逛了一天,白桓站在夜晚的伦敦城里茕茕一人。 不想休息。 什么都不想… 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路过红色电话亭的时候,白桓顿了几秒,拉开门走了进去。 拿起电话给那人打电话。 一遍,两遍,三遍… 白桓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和那人打电话调侃。 ——我们很久没有打电话了。 ——因为一直在一起啊。 ——我倒是不想和你打电话… ——…放心,快了,很快就不用打了… 嗯。 打不通,不管打多少次,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那就不打了。 …… 白桓彻夜未眠,在街道走了一夜,最后停在婚姻登记处门前。 走进去的时候入眼全是一对对,白桓低头苦笑了一下,径直坐到角落处。 很多人挽着手来,挽着手离开,满脸笑颜,白桓看在眼里,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平静又美好。 窗外透进来的光渐渐变得昏黑,登记处小哥送走最后一对情侣之后瞥见白桓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下,语气略带诧异问道,"excaus me?Can I help you?" 白桓闻言抬头看了眼登记小哥,轻声问道,"Can you give me two marriage registration forms?(可以给我两张婚姻登记表吗?)" 小哥打量了白桓几秒,拿笔敲了敲桌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Sir, are you a man? May I ask your lover?(先生您是一个人吗?请问您的爱人呢?)" 白桓闻言沉默了几秒,"His… Soon it will be back…(他……很快就回来了。)" 小哥思索了几秒,想想还是递给白桓两张登记表,白桓结果登记表淡淡的笑了,"Thank you." 小哥看着白桓的笑,莫名有些难过。 眼前的这个人看着,好像被人抛弃了一般… “先生…” 白桓正低着头填表格,突然听见生涩的中文,抬头看了眼小哥。 “泥喜欢的人……是不喜欢泥吗?”所以你才会一个人来这里。 发音别扭,白桓听了一怔。 低下头将自己的名字签好,仅留下另一张表格的签名处空白。 将表格递给小哥,低声笑笑,“不,他很喜欢我。” “现在不过是走了而已。” 不过是走到…我暂时追不到的地方而已。 我在等。 我在等可以见到他的那天。 到那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 请叫我帅阿尘x 妈哒我的BE总算完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 (五十九) 将婚姻登记表寄放在小哥那里,白桓道了谢起身离开。 天渐渐转黑,大部分便利店也早在六点前关门。 白桓身上除了卡和现金什么也没带,准备去找711便利店(24h)买些东西。 夜晚的泰晤士河有些寂静,大桥上弥漫着阒静的气息,人很少,霓虹的灯光照进视线里有些晃眼。 白桓拎着买来的长面包和牛奶斜倚着坐在一边,看着平静波澜的泰晤士河,目光抬的有些远。 快入冬的水边有些冷,白桓只穿了件黑色风衣,料子有些薄,风吹来的时候桥边有猎猎作响的声音,东西买来没有想吃的心思,白桓只是抱着便利袋发呆。 长期不爱护的胃隐隐作痛,白桓懒得理会,也不发呆了,靠着墙壁开始闭目养神。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嬉闹声吵醒,白桓睁开眼,刚好看见一群女孩子围着他小声地说些什么,隐约听可以听见几个单词发音,“death”“lie”“god”(死亡,躺倒,上帝) 白桓无言良久才从地上站起来,声音有些冷淡,"I'm fine .(我很好)thank you." “喔!你看起来很眼熟!”一位金发女孩惊讶道(请不要质疑她说的就是英文…我实在不会翻译?_?),“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白桓礼貌性的微微一笑,虽然面有倦色,却仍然好看的紧,“小姐说笑了。” “哦不!我一定在哪幅画里见过你!”金发女孩蹙了下眉,又转过身去和姐妹商量。 白桓有些哭笑不得,反正也不急,索性站在一旁看着。 “yet!我想起来了!你是su经常画的那个人!”有个女孩突然很开心的指了指白桓,白桓闻声扫了她一眼,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芒,“su?” “su是我们这个街区公认的大师呢!他的画真的很棒!”女孩接过白桓的话道。 白桓有一刹那的脚步不稳,声音里带着期待的成分,“那他平时会在哪里出现?” 女孩见状连忙指了指泰晤士河过去一些的街道,轻声道,“su一般会在那边写生,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你可以去看看。” 白桓听罢朝女孩们露出一抹笑容来,道了谢径直往那边跑。 su? 苏。 到底…到底……是不是…? 伦敦的天一向阴雨居多,绵绵缠缠,今天的天却格外的蓝。 白桓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隐约看到有人指着他在说什么。 很惊讶的样子。 白桓越听越想笑,放慢脚步接着走。 “我昨天去su那里拿画,问了一下那些画中的人物是谁…su说是他丈夫。”离白桓有点近的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说道。 “哇喔~我就猜到了su是有情人的!” “su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 白桓停在离那人三米之外的地方,低眉看去。 那人正盘着腿坐在地上,低着头在纸上画画。 好像长了些肉,衣服穿在身上没有那么像空架子了, 头发已经长到肩下的位置,低头画画的时候微微垂了几缕在纸上。 可能是站着看苏舍太久,阳光的角度偏了些位置,白桓的影子投在了画纸上。 苏舍画画的动作顿了几秒,头也不抬的拿英文问道,“Can I help you?” 白桓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看着苏舍。 喉咙里好像有东西卡着,白桓垂下的手有些发抖。 苏舍见半晌没人应声,影子又一直投在画纸上,疑惑的抬头看了眼。 有冰冰凉凉的水滴砸在脸上,从脸颊上滑下去。 “我好想你。”发颤的声音传入耳中,苏舍脑中一片空白。 过后的清明,是白桓满脸泪水的模样。 “苏舍,我好想你。” 沙哑干涩的嗓音。 因为抬头,苏舍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看白桓看的不真切。 伸手碰了下脸上冰凉凉的水滴,苏舍才慌慌张张地丢开画本站起来,“白…白桓。” 白桓没说话,视线模糊的看着苏舍。 苏舍的眼睛,苏舍的鼻子,苏舍的嘴巴,苏舍的脸。 苏舍,白桓的苏舍。 “你怎么会来?”苏舍被他一直盯着看得发慌,有些紧张的问道。 白桓微微歪头,眯着眼像是醉酒一般看着苏舍,忽地咧嘴笑了笑,“我又做梦了吗?” 苏舍疑惑的皱了下眉,“没有。” “从你走掉之后我抱过好多人呢。”白桓笑的有些痴,好像在回忆,神情有些难堪,“明知道不是你,但是觉得背影形似还是会去抱住,那个时候吃了好多别人的豆腐。”说完又轻声笑笑。 明白白桓是魔怔了,苏舍下意识抿了下唇,又松开,“我…我以为你会忘记我。” “呵。”白桓抹了一把脸,喉咙里苦笑一声,“所以就假装死掉是吗?” 苏舍眼里透着一股忧伤,看着白桓,良久才道,“你喜欢我也没有很久,我又快死了,为什么要那么难堪的死在你身边?” 白桓脸色有些发白,低声笑了笑,“喜欢没有很久?…你家喜欢…还分长短的?”沉默几秒,白桓看着苏舍的眼里透出悲怆,“你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还这么笨呢?……一个人死在异乡,你不害怕吗?” 苏舍一顿,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你还是顾忌了所有人,唯独排除我。”白桓淡声道,表情渐渐有些冷淡。 苏舍听罢连忙否认,“我最喜欢你……我…” “不相信我会一直喜欢你,害怕死在我面前,觉得白桓的喜欢不堪一击…”白桓声音听着有些冷淡,却带着深重的倦怠感,“是吗?” 苏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白桓环顾了下四周,苏舍应该是街头画师,在旁边摆了许多成品画,发现全部的成品画都是自己之后白桓突然有些呼吸不了。 “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么白痴的人。”哽咽而出的声音,白桓心痛的弯下腰去,手紧紧攥紧胸前的衣服。 苏舍被他的动作吓得脸色全白,连忙凑过去问白桓有没有事。 白桓轻推了他一把,又害怕苏舍摔跤,伸手护了一下,神情有些痛苦,“你现在病也好了吧,没有我活的也挺好的吧?画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苏舍一脸担心的看着白桓,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哽着声音道,“白桓…?” 白桓缓了一会儿,松开攥紧到发白的手,哑着嗓子温柔道,“别哭,我没事。” “你…你别逞能…”苏舍的声音低低小小的。 白桓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我爸是不是跟你做了交易?” 苏舍闻言一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你糖吃多了脑子粘住了?真以为自己走了他就能护我周全?他送你来英国,让你离开我,然后他把白氏还给我,并且帮忙让我一辈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白桓表情有点清冷,苏舍看着有些恍然。 苏舍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白桓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让我喜欢上一个男人,现在又觉得我喜欢男人不正常…” 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白桓的声音格外空寂,“苏舍,你这个人真是好笑的很。” 好像累到极限了一般,白桓转身想要离开。 苏舍突然一把抱住白桓,将头埋在白桓胸口。 白桓任他抱着,不语也不动。 “你瘦了。” 轻轻小小的声音,还带着明显哭腔。 苏舍用了很大力抱紧白桓,眼泪全部蹭在白桓身上,“怎么会这么瘦…” “第三百九十五天。”苏舍听见白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淡淡的,却让人好生难过,“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么多个日夜… 你离开我那么多个日夜。 “还好…”白桓低下头,回抱住苏舍,紧紧抱住,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小声喃喃道,“还好…还好你还活着…还好你是骗我的…” 苏舍闻言怔了怔。 突然就止不住的哭出声来。 还好… 还好你还活着。 还好你没有骗我。 被白桓抱着小声呜咽着,模模糊糊的话语传出来,“你…以为…自己很……很聪明吗?…” 白桓的衣服被他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出声威胁道,“再弄鼻涕到我身上我就回家把你的骨灰泡水喝。” 苏舍一愣,深吸一口气,不哭了。 “我的骨灰?”小声问道。 白桓总算恢复高冷模样,斜睨一眼周围环境,冷哼出声,“哼。对,你的骨灰。”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这谁骨灰啊?”苏舍嘟囔出声。 白桓看着他皱着眉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低下头重重亲了苏舍一口,“反正不是你的就好。” 苏舍笑,“这倒是。” “白痴,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给我煮个饭。”白桓伸手牵住苏舍的手,另一只手揉揉苏舍的黑长发。 苏舍“嗯”了一声,弯腰开始收拾东西,一只手被高高牵起,另一只手收拾那些画具。 “诶?这还没到中午,煮什么饭啊?” 白桓伸手到前面捏了一把苏舍的脸,语气里都带着雀跃,“我有三天没吃饭了。” 苏舍猛地回头瞪他,“你咋不上天呢!” 白桓乐的笑了笑,“你又不让我死。” 苏舍撇嘴,“最好是这样,要是我知道你还做了什么蠢事……哼哼。” 白桓心虚的飘忽了下眼神。 苏舍低头收拾东西没看见。 收拾妥当,白桓帮苏舍背着大画板,苏舍牵着白桓的手往家走,“你来英国出差吗?” “不是。”白桓心情愉悦,看着伦敦的天空不由露出笑容,“我是来结婚的。” “和哪家千金啊?”苏舍垂眼看着地面,装作若无其事问道。 白桓暗自发笑,故意沉默了好久,瞥见苏舍快哭出来的表情才开口道,“苏家的。” “……白桓我日你个仙人。” “你病好了,怎么不回家?”白桓揽着苏舍的肩膀问道。 苏舍指了指白桓背着的画板,“没钱,所以才画画赚路费。” “他送你来英国没给你生活费?”白桓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苏舍当做没看见,摇摇头,“我没要,我自己还有些钱。” “那你是把钱都拿去做手术了?” 苏舍又摇头,“没,手术是科研所的实验项目,风险太大,所以不收钱,失败了他们也不用负责。” 白桓听见‘风险太大’四个字心头一滞,表情有些寂寥,“那你钱还在,怎么不回家?” “咳。”苏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买糖吃…花光了。” “……”白桓呆了几秒,“苏舍我日你大爷。” “呸,你只能日我,大爷不给日。” 白桓抬头看了眼天,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苏舍小孩子脾性重,见白桓有些惆怅,牵着他的手晃啊晃,一路晃。 白桓看着苏舍有些乱糟糟的长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白桓。”苏舍突然回头看着正在发呆的白桓。 白桓回神看着他,“嗯?” 苏舍停住脚,站在白桓面前,微微踮脚,吻上白桓的唇。 “我爱你。”哭过后的沙哑嗓音温柔道。 白桓弯了眼角,轻声回应道,“我也爱你。” 小时候不被母亲喜欢的时候,隔壁家的林洮问他什么是喜欢。 长大后努力变得优秀内心污浊不堪的时候,那个人跟他说喜欢。 后来有人告诉他,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苏舍,你离开这么久有想过我吗?”白桓抱着苏舍又亲了一口。 苏舍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看着白桓眯眼笑了笑,“你说呢?” 三百九十五天。 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十年,十一年,十二年……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日子这么长,回忆这么多,都没什么好留念的。 活在这世界,不舍的,除了你,再无其他。 只有你。 我才不舍。 因为你。 我才有了爱人的能力。 -end- 2016.2.14 \17:26 于家中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lyl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